第25章 花生和老太太(2/2)
下葬时,女孩哭的撕心裂肺,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葬礼结束时,她一身素服,笑着对前来吊唁的人表示感谢,虽然面容憔悴,却看不出是刚失去亲人的模样。
女孩说,她要走,妈妈也没问她要去哪里。
她说,那女人刚死不久,她爹和她就连续几天做着一样的梦:一身褐色寿衣的吊死鬼嘴巴含糊不清的警告他们赶紧离开。
只是她爹没当回事,直到最后那天收摊的时候提及到这件事,女孩也说起这些天的梦,两人觉得做一样的梦肯定没啥好事,心里也不禁打了鼓,正合计过几天再找个住所,却不料当天就出了事。
陆有财说这吊死鬼还挺讲理,还知道先礼后兵。
女孩走了,被她死去妈妈的母亲接走了。
临走时把炸丸子的小锅送给了陆伯母,还拿了半口袋毛票塞给了我们。
她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陆有财说隔壁的房子不好,才一个月不到就死了好几个人,谁住进去谁遭殃。
爸爸回来了,秃毛虎也跟着回来了。
虎叔进门以后先是抱着我转了一圈,见我没什么兴奋的表示,才尴尬的挠了挠光头,圆场道:“小福禄长大了,都把虎叔给忘了。”
他说着说着便冲我笑了一下,我却骇然。
因为我看到虎叔的印堂黑得像烧炉子的煤球一样,师父好像对我说过,印堂黑气越重,就死得越急。
他告诉我如果看到有人印堂发暗,就要离得远远的,以免我也沾了不好的气。
我问他,二姐整天黑眼圈,是不是也属于印堂发黑,师父说,你二姐脸上的只是晦气,不是死气。
果然,虎叔来到没多久,晚饭还没吃,就口吐鲜血,顷刻便断了气息。
虎叔的遗体静静地躺在堂屋的中央,全身被一面白布盖着。
昨天爸爸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我见到了虎叔最帅的样子,一身灰色的中山装整齐的穿在他的身上,黑色的新皮鞋和一身新衣相得益彰。
光秃秃的头顶虽然一根头发也没有,却被墨色涂抹的格外有型。
这些都是虎叔生前自己要求的,他说他不喜欢传统的寿衣,太俗气,都说中山装穿起来人更显得精神,所以指明了要穿中山装下葬。而且还特意要求要用墨水给他涂上头发,活着没头发,死了可不能不在意仪容仪表。
“翠华,福禄,你虎叔没孩子,你俩跟你们有财哥一起给虎子披麻戴孝。”爸爸沉重的说道。
“爸,为啥啊?”二姐不解。
爸爸看着匠人们送来的刻好的石碑,上面死者的名字是李飞虎。
“你们虎叔是因为咱们叶家才死的,咱们欠他的。”
出殡那天,我和陆有财还有二姐一样披麻戴孝,陆伯母说,别让福禄跟着去了,他还小,他虎叔不会怪他。
爸爸让我一个人在屋里,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他在外面锁了门。我在窗口默默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我看见陆有财拿着白幡痛哭着走在人群的最前面,我看见虎叔的灵柩被抬上了一辆车,我看见扛着花圈的人们慢腾腾的跟在后面,我看见负责放炮的那个人手里正在点燃一串红色的炮仗……我不知道为什么害怕放鞭炮,一见那人要放炮仗,就吓得想要赶紧捂住耳朵。
“福禄,别怕,我帮你捂耳朵,你吃花生。”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拿着一枝挂满花生果实的花生秧儿递到我面前,我不知为何毫无防备,看也不看的就接了过来一颗一颗的剥着吃,耳边确实再也没听到爆竹声。
我的手沾满了花生壳外的泥土,两只小手看起来脏兮兮的,粉色的花生粒嚼起来很生,也很甜。我只顾着低头吃花生,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再抬头看,老奶奶不见了。
这时,门开了,爸爸和陆伯母走了进来,我看见她们的胳膊上都戴着黑纱,陆伯母眼睛很红,抱起我来,我低头再想拿花生的时候,却发现地上什么都没有,而我的手也是干干净净的。
很多年后大家偶然的一次夜谈我说起了这件事,二姐吓得连续几天睡觉都不敢关灯。
我还记得当时谈及此事时二姐害怕的对我说:“你没病吧,虎叔死的时候是春天,庄稼地都还没解冻,哪来的花生啊!还有,你可别吓唬我,咱们家当时哪有什么老太太啊?”
哪来的花生,哪来的老太太,我不知道,可是虎叔出殡那天的屋里,有一位老奶奶给了我一枝花生秧儿,那上面的花生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