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夏江大火1(1/2)
这是位于省城夏江京广铁路以北的一条宽阔的大马路。
大路与大江和铁路平行,紧邻解放后依托苏联援建而新修筑的中苏友好宫。大路两旁的高大建筑物并不太多,多数是一两层连成片的低矮私人房屋,部分地段两旁甚至还有零星的土地种植着青菜。沿途地标性稍显繁华的区域,除大江上游方位的中苏友好宫外,剩下的就是大江下游的解放公园了,大马路的名字正是来源于此公园。
大马路两旁的绿化很不错,生长了十余年的梧桐行道树,腰身已经过碗口粗细,炎热夏日的毒辣太阳下,浓浓的树荫和早上徐徐吹来的清风,让秋鲁感觉很惬意很爽快。
“秋……大哥,我真的可以改行当演员了吗?”
尽管彼此已经熟悉,秋鲁也让她改口和秋眉一起喊自己大哥,但或许是自己往日笼罩在她头顶的官威太盛的缘故,蓝蓝与秋鲁对话时,眼睛仍然不敢与他对视,睫毛习惯性低垂下去。
“在秋眉她嫂子面前,她说的话向来比我管用。闻慧已经答应帮忙的事情,应该有几分把握吧。”
担心自己的目光与她接触后,让她更加拘谨和不安,秋鲁也不去看这个羞怯的小姑娘,只是语气轻松地笑着宽慰了她一句。
闻慧在政治上是个白丁,但在跑关系、走后门这方面,有她沪江人和闻家人叠加在一起的先天精明。朋友多路子广,求她办事儿的人不少,她出马似乎也少有办不成的事情,当然,那都是有代价的。类似在同一家单位中调换个工作这些许小事,秋鲁几乎可以毫不含糊代替闻慧拍着胸口打包票。即使闻慧的面子还不够大,后面不是还杵着闻兰嘛!闻兰只是不好意思亲自出面而已,牛凤母女俩的户口都能轻易从鄂北调回来,真让她再出面帮蓝蓝调换个工作,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蓝蓝姐,你放心。今天早上我打电话和慧慧姐都说好了,她待会儿就给你们剧团的孙主任打电话。我嫂子出面肯定没问题的。”
“谢谢秋大哥。”
蓝蓝按照以往肇辄教授的那样,躬身朝秋鲁鞠了躬。秋鲁侧身避开了,摆摆手淡淡地说道:“你要感谢的是秋眉和闻慧,与我秋鲁没有任何关系。”
蓝蓝扬起白天鹅般美妙的脖颈,有些疑惑地瞅着秋鲁,绝美的双瞳满是问号。
比蓝蓝高出小半个头的秋眉,俯在蓝蓝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还朝秋鲁这边眨眨眼,蓝蓝恍然大悟似的捂嘴轻笑起来,然后拉着秋眉的手蹦蹦跳跳跑开了。
蓝蓝微笑的模样,让秋鲁这样在男女情事上心硬如铁的汉子,都难免微微一荡猛的抽搐了一下,不过想想她的年纪,不由得又感觉好笑。
这完全就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嘛,樊二柱也真敢下手!
看着俩女孩渐渐跑远的背影,秋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咧嘴苦笑了一声。
答应给樊二柱保媒的事儿秋鲁并未忘却,只是觉得时间还是太早了一些。那个叫蓝蓝的女孩多大?看起来比秋眉大不了一两岁,现在就谈婚论嫁,实在让人感觉是在戕害性命,摧残祖国的花朵。金丝雀是供人观赏的,得锁在象牙骨子镶金披银的笼子里,当做祖宗般小心伺候着,那可不是给人饱口福的低贱的麻雀。鄂北樊村那乡下,能消受得了这样的绝色佳丽?……
领着两个小女孩说说笑笑朝公园走去的时候,秋鲁无意间朝大马路对面后湖方向瞥了一眼,但仅仅是这一眼就让他彻底震撼了。
大马路正对面连成一片蛛网般的窝棚区,显然不久前刚生过大火,而且火势显然不小。过火的地方,成千上万间紧挨在一起的板皮棚子都被焚之一炬。此刻秋鲁能够目睹的,只是遍地的残垣和一片狼藉的焦黑土地。在几间还没完全燃尽的房屋废墟上,几根倾翻的屋梁,斜依在仅剩半截的残墙上,似大炮般瞄向天空。
夏江生大火了,为什么自己没有听说过呢?是自己孤陋寡闻还是当局封锁了消息?
秋鲁正想将跑在身前的俩女孩唤过来打听一些情况,但大马路上一溜解放牌大卡车,一辆接着一辆“轰隆隆”开过来,车上高音喇叭连续不断播放的革命口号和宣判词,让他的视线和思维都被转移开了。
“反革命份子某某,疯狂破坏*运动的胜利成果,对抗革命群众的教育、改造……于某年某日,在某处流窜作案,现已被我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机关抓获归案,受到了无情打击……”
敞篷汽车的车厢内,正前方是一排双手被反绑着,头颅被身后白制服公安人员强按着低垂下去,胸前悬挂着大木牌,木牌上面的黑字还被打了大红叉叉的犯罪分子;车厢两侧是手持枪口朝天的步枪,腰身笔挺的解放军战士和武装民兵。显然是这个时代公判反革命份子后,枪毙他们之前的游街示众宣传活动。
领头的宣传广播车,驾驶室上架设的高音喇叭尽管声音很大,但因为喇叭的开口方向没有朝着秋鲁这个方位,所以他听得不是太清楚。断断续续的宣判词传到他耳朵里后,他仔细分辨了一下,大致地猜测出这些被枪毙的人,都与大马路对面窝棚区的那场大火有些关系,其中有趁火打劫偷窃、抢劫或*的;也有大火后虚报损失诈骗政府补偿的;罪行最严重、宣判词被翻翻覆覆不停念了几次的,是几个被认定为与纵火有关联,或对大火生负有领导和救援不力责任的。秋鲁想,怪不得游街示众的汽车和宣传车会开到这里来了,看来这场大火不光财产损失严重,而且估计人员丧亡也不会少。
这场自己未曾听闻的大火灾,不知又让多少家庭残缺不全,也不知要让多少无辜亡魂在九泉下鸣冤叫屈了!
秋鲁感慨了一会,由无辜者这个词汇,他也联想到了范城黄集公社那场中途夭折、未能进行下去的群众审判大会,自然也由此想到了以自杀来保全名节的右派肇飞,更没有忘记肇飞那个代替周宇传信的儿子肇辄。酷暑夏日的清早,秋鲁一想到那父子俩,居然浑身冒出了冷汗,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哥,看到了吧?那都是板子桥大火中趁乱浑水摸鱼的坏蛋,据说里面还有一个街道革委会的头头,今天十几个人要一齐枪毙呢!待一会游街示众完了,就要全部拉去扁担山喂他们吃花生米。”
俩小女孩又手拉着手,雀跃欢呼着跑回来。秋眉一脸兴奋地大嚷着,蓝蓝在她旁边羞涩地微笑着,红彤彤的脸上也透着几缕掩饰不住的昂奋。
“杀人很好玩吗?你们知不知道即使是坏人,他们也有家庭和亲人,死了亲人总是让人痛苦的事情。没亲眼见过杀人的场面,总体会过身旁亲人离去时的痛苦吧!”
秋鲁脸对着秋眉轻声责备着,眼神却瞥向她身旁的蓝蓝,此刻,他眼中蓝蓝的身影,早已幻化成秋晨那冤屈懦弱的影子。
蓝蓝以为秋鲁是在用周宇死亡事件在敲打和提醒她收敛些,她的脑中瞬间蹦出肇辄的影子,眸子很快就暗淡下去,低垂着头颅不再吭声,思绪也飘向了遥远的天际。
秋眉见蓝蓝如此,也不敢再放肆地谈论这些街谈巷议的市井事情,赶紧拉着蓝蓝的手,尾随秋鲁朝前走去。
“眉眉,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消息啊?”
“海南哥哥告诉我的。”
“海南到家里去了?”
“没有,是昨天到妈剧团的时候碰上的。”
“他去剧团干嘛?”
“妈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让他去悄悄见个面。”
秋眉踮着脚,趴在秋鲁耳朵边说了一个女孩名字。那个名字秋鲁不熟,但秋眉提到那女孩就是牛凤的B角,让他依稀记起了她的模样。委托闻兰给贾海南介绍女朋友,其实是秋鲁的主意,其中的原因只有自己明白,连闻兰都诧异于秋鲁居然会关心起这类婆婆妈妈的琐事。
“哦!是她呀,挺好的。”
说到贾海南的名字,秋鲁马上想起了自己委托他办理的某件事儿。
自从转业去豫南的鲁山后,军代表的身份没有了,以前享受军用保密电话自由联络的特权也跟着失去。虽然还保留正团职待遇,但只是担任了一个没什么权利的普通副职。办公室倒是有一部电话,但属于不能打长途的市内电话,因此几次想和贾海南通话联络,都是跑到县里邮政局要外线长途,排队等候了一两个小时候后,才好不容易接转到他们人保办公室的。几次要通后都是话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不是莫名其妙的断线,就是因为时或语言过度敏感被邮政局直接挂断,最终彼此什么也没谈成,什么也没听到。为此秋鲁烦闷苦恼不已,干脆“没有大事不登门”,彻底放弃了到邮局排队苦候电话机位空缺的辛苦差事,同时也变相舍弃了往日天天与人电话聊天和探听消息的习惯。
与贾海南最近的一次正常通话,还是在秋鲁转业去鲁山之前,在范城自己的办公室内用军线联系的。当时他委托贾海南到军区司令部,找兼着豫南省军区政委的军区副政委汪信,办理一件自己不宜出面显身的棘手事。贾海南办没办成这件事,秋鲁至今一无所知。此次回家休假,原打算休息一两天再上门去找一趟他了解情况的,现在经秋眉一提醒,秋鲁决定干脆今天就和他见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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