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光华年少 一二八 冰火两面(2/2)
那是一种混合了喜悦、得意、几乎要令胸**裂开来地激烈情感。人的一生中,能体会到这种情绪地时刻。往往少之又少——又有几个人最终可以心愿得遂呢?
然而在狂喜的情绪之下,似乎还潜藏着一些其他的东西。但姬扬并没有注意到。今天,他只想好好品味一下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一吐多年来压在心中的愤怨之气。
人一旦有了什么好事,除了自己高兴之外,总想要告诉别人。说是与亲人朋友一道分享。但其中多少也有些炫耀的意思。所谓富贵不还乡,如衣绣夜行,大抵类此。
姬扬自然也不例外。虽然登上帝位这三年来,他一直在学习权谋之术、驭下之能,早已懂得天子之器不轻示于人前的道理,但终究只是个十七岁地少年。兼之天性里那一份豪阔尚未被岁月与人事磨去,自然想找一个人,好好将这几年来潜心布局、不动声色拉拢朝臣、借河务之事将京中驻兵泰半调走,并于使者到来之际突然发难将姬云飞拿下,来一个雷霆电掣。令对方措手不及俯首就擒等等一系列手笔说上一说。凸现一下自己的智计无双。
但是,该找谁呢?
一念及此。姬扬的喜悦之情忽然就退去了一半。他身边的人,无论五全还是姬青,全是姬云飞为他挑选的,他记得,他们对姬云飞的敬畏之心,常常还在自己之上。
而他后来自己拉拢的人,如方镜明、明伦等,无论如何得力如何能干如何贴心,终究只是臣子,他利用他们的能力与性格,达成自己地目标,然后给予一些东西作为回报。这是很划算的交易,但既是交易,那么他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至多罩上一层君臣和乐的外衣,便再无其他。
不知何时,姬扬的目光变得茫然。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屋中每一件陈设,最后,落到案头那只紫檀木匣中。那里面放地,是这三年来他与梁嘉楠的往来信件。
对了,他不是还有这个朋友么,他们交情极好,几乎无所不谈。而且梁嘉楠现在正在往京城的道路上,不消几天便可以站在他面前,到时,他们会再次把酒言欢。
这是很好的事情。但姬扬的嘴角,却出现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梁嘉楠的性子:嘴里一套一套,说出无数惊世骇俗的话语,可实际却是个行动力很弱的人。往好听说,便是天真单纯,心地纯良;不客气地说,便是个口中三午里,脚下提不起的傻蛋。
这么一个人,他要如何将自己地权智权谋告诉他、并希望他叫一声好?
况且,今次梁嘉楠本不用出现在这里,是他受不住****,以出卖地方式将好友奉上,扯进这是非圈来。
一念至此,他不由想起数年前他造访华国时所见到的那位传说中地华国太子。在国内时姬扬已听人说起过她,总不外身体不好、只怕不能终以天年之类的,甚至有人断言,她一定会早死。
当时亲眼看到瘦弱苍白的华国太子后,他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两年前,他接到这位太子私下的信函时,才知道这看法有多么错误。在她嬴弱的身躯与温文的表情下,包藏的是一个智计深沉,策算无遗的人。也许,她正是借着世人对她的错误印象,在不动声色与不经意间,便将一切尽收眼底,用自己的纤纤十指,悄然推动着人们往她所想要的地方走去。
而这一次,他们交换的条件是,姬扬帮她给姜承昶一个定心的理由,她则帮姬扬达成借粮之事。两人都是为了削减政敌手中的权力,不过一个不动声色,一个突然发难罢了。
说起来,还是他落了下风。如果他有足够的恧主,便该再等上几年,慢慢地,逐渐地,拿出细火慢熬的耐心,不动声色步步为营,最终让姬云飞一无所有。
这样最好,可惜他做不来。他没有姜承景那样好的耐性,与那么好的做作功夫。他已无法再忍受这个将意愿强加于自己的母亲虚与委蛇。他想要可以痛快地对着她大吼大叫,把一切往日忍在心里的话语统统说出来,告诉她不要再这么自以为是,告诉她你已没有权力再任意摆布我,还要问她……问她……
姬扬心中一片冷然,方才的狂喜犹如一场幻梦,突如其来,不知何时消失,并分毫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