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秋伤(2)(2/2)
从头到尾拂晓都未说一句话,只默默看着伤口缠上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这个伤……昨夜她赶到山神庙从郭家死士手下救出昏迷不醒的陈相允以及叶子等人后,以为一切已安全,孰料突然又跳出一拨人来,趁他们心神松懈之际要杀陈相允,她当时就在旁边,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这才留下这么一道伤口,而这一切陈相允并不知道,她也从未告诉过他……
是的。正如她自己所言,永远学不来柔弱女子,在宫中十余年的岁月,已经将她煅烧得坚硬似铁,痛也好、伤也罢,都已习惯了不在人前流露!
“公主,您又是****没睡,要不用些点心然后睡一会儿养养精神?”晚蝶小声说道,眼中隐有几分担忧,这些日子公主看来是真的很累,连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住那份憔悴。
“本宫……”她正要说什么,忽见宁福进来,垂手一边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什么事?”她放下袖子掩住手臂上的伤口,抬眼相问。
宁福小心地觑了一眼低声道:“晋宁妃为贵妃的旨意已经下了,册封日子定在下月十八。”
“呵,这下她可是得意了,自孝慈皇后去后,就一直由赵贵妃代掌后宫事宜,这么多年来未再封过一位贵妃,而今她一朝站上,真是风光无限。”她笑,眼眸却寒冷似数九严冬,寻不到一丝在笑的痕迹。
若雪忿忿道:“真不知皇上看中宁妃哪一点,居然如此宠眷于她。”
拂晓冷冷道:“那就是她的本事了,在那么多年轻宫嫔中能够一直牢牢抓住父皇的心,别人可真是学不来。”
这夜,她去了趟长杨宫,她知道此旨一下,赵贵妃心中定然难受,故特去安慰一番。赵贵妃倒是没说什么,只默默叹息,临了又问拂晓关于碽妃的事查的怎样,待得知还没什么进展时,忧心忡忡地道:“我今日从旁问起皇上此事,他已无多少耐心,若还找不到真凭实据证明你母妃的清白,只怕拖不了多久了。而宁妃……”她抚着绷在绣架上的素锦轻声道:“你们与她积怨已深。她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知又该在皇上耳边怎么吹了,唉……”
是啊,就算母妃逃过此劫,只要宁妃在一日,便一日不能太平,身居妃位已是气焰如此嚣张,往后晋为贵妃,更不得了。
而素性柔弱,不善争宠的母妃如何是她对手,一旦自己远嫁,只怕宁妃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母妃,而母妃又不可能随自己同往安南……
赵贵妃斜睨了她一眼,从放针线的箩筐中拿起缠有金线的剪刀,在素锦上轻轻一划,只见好好一匹寸锦寸金的素锦被剪裂成两半,“想要永绝后患,保你母妃在宫中一生平安,就只有一个办法――让宁妃永远翻不了身!”
“谈何容易。”姣好的脸庞流露出为难之色,她有对付宁妃的办法,但牵扯到自身安然,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戴着镂金菱花嵌珍珠护甲的手指小心翼翼抚过刚刚磨过的刀锋,赵贵妃抬起头牢牢盯着她道:“拂晓,你老实告诉本宫,碽妃的事你到底查到多少?”
拂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敛袖垂首静静道:“拂晓所知一切均已告之贵妃,并无隐瞒。”
“是吗?”赵贵妃蓦然一叹,走上去将手搭在拂晓肩上道:“你是本宫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有多少心思本宫很清楚,聪敏慧颉,虽是女儿身却丝毫不输给须眉男儿。查了这么久,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信息,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连本宫都不能说吗?”
她每说一句,拂晓眉眼就挑起一分,然待她说完时,神色又恢复成淡然模样,“拂晓无能,令贵妃失望了。”
赵贵妃盯了她许久,见其始终不肯说,只得叹一叹气,疲惫地挥挥手:“罢了,你既不肯告之本宫,本宫也不强求,你退下吧。”
拂晓无言地从长杨宫出来,直至走出很远,耳边依然能听到赵贵妃的叹息,赵贵妃是真的关心母妃呢,那么她呢?她可以为母妃做些什么?
软绵绣鞋踏过一块块平整的地砖,衣衫拂动,带起两旁枯萎的草木,秋蝉的声音已经听不怎么到了,偶尔有那么一两声也显得短促无力。
登高望远,遥遥看向重重宫阙后丝毫不起眼的明昧殿,那里只有几盏零星的灯光,与旁边灯火辉煌的华昌宫、广明宫相比真是天差地远。
天凉了,母妃秋衣不知够不够,记得去年因母妃拦着并没有做太多,而今宫门隔绝,进不得出不得,她什么都做不了。
再过月余,就该用炭了,以往母妃未禁时,内务府就时不时苛扣一下用度,而今更不必说。母妃身子不好,如何能受得住京城的湿冷,万一要是病了可怎么是好。
衣衫在夜风中飞扬,凉意从四肢百骸渗入,就如同不断消散的暖意,她……已经被逼入绝境了啊!
要除宁妃,要救母妃出来,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可是一旦踏上这条路,她就会成为唯一的牺牲者,不能回头,不能后悔,等待她的只有是未甫的命运。
以朱元璋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善待她的,贬为庶民尚且是轻,剥皮抽筋都有可能。龇牙必报,这就是朱元璋!
也许……母妃早就知道了,所以当初她才那么坚持不让她查下去,宁可自己入冷宫也不让她再追查下去,就是怕有这么一天。
沉沉一叹,终是转身离去,这几月所叹的气比她以往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夜……真的会有过去的那一天吗?还是从今往后永堕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