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当垆沽酒 第四章 嫁人不好嫁(2/2)
海沧忙起来,转身进了里屋,没在门后面。
“海沧。”明玉强撑着半起了身,又被海沧扶着躺下去,“让他们进来吧。”
海沧不应,只掖紧明玉的被子。
明玉却伸手拉住他:“海沧,他们也折腾了一日夜了,让他们进来吧。还小呢,身子怎么受得了?”
“不行。”海沧沉声,“往日的时候,遇着人犯了错,你可会徇情?”
明玉没法言说,最终也只叹着:“海沧,他们是孩子。这次受的教训也够了。何况他们的应对也都得法,算是有功。还不给他们将功赎罪了?若不是他们两个,怕那些孩子早被狼吃了。何况,遇险则身在前,遇敌则抗于面,他们两个都做得不错。是将帅的料子。”
听着明玉说了这么多,身子虚得不行,喘个不住,海沧也心疼她:“罢了,再一个时辰。”
正说着,听见外面人喊马嘶的,海沧正要去看,却听见敲门:“爹,白姨。”是关霆。
“谁让你进来的?”海沧厉喝。
外头沉默了一下,才又响起关霆的声音:“爹,送酒的来了。我来禀报。这就出去,不敢再进来了。”
“回来,进来吧,叫关霖也进来。”明玉忙挣着叫住人。她看见海沧眉心皱起,却去捏了一下他的手,继续说着,“既然是送酒的来了,你们两个在外头站着也不像,都进来吧。”
海沧没办法,明玉都说了这话,他也不能再教孩子出去了。大步过去开了门,出去收酒。
里屋门没关,关霆关霖能看见白明玉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瞅着比平日多加了一层。然而白明玉的脸色还是差得很,好像都要透明了似的,一碰就能破了。他们两个心中愧疚,却又不想给白明玉看见。说是让他们进来,可当爹的没发话,哥儿俩还是不敢回去自己屋里歇着,就在大堂地上站着而已。
明玉也知道,海沧不言语,那哥儿俩就不敢乱动,于是向着两人招手,让他们过来自己身边。
关霆关霖犹豫了一下,脸上还是不情愿,但总算是肯过来了。
“你们……”明玉想说什么,看着小哥儿俩都是灰头土脸的,其实早糟践得不成样了,脸上还有生火的时候蹭的黑灰,山上树林里的枯叶还粘在他们衣服上。关霖胳膊不知被什么给擦破了,倒是不再流血,可微微有点肿起来了。她蹙了眉,心里疼惜得很。
“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关霖挺着背,绷着脸,“这次是我们错了,想怎样就来吧!”
明玉错愕,却不想得来的是这么一句。若是往日还能控制自己的神情,今时伤重,眼里的伤心却怎么也掩不住了。她垂了眼睑,淡淡的说:“柜子里有伤药白布,架子上有清水。关霆,去给关霖包扎一下吧。”
关霆不多说,按着白明玉的指引去给关霖裹伤。其实他们哥儿俩最奇怪的就是,别人都分不清他们,怎么白明玉从来不会叫错?
关霖不肯,甩开关霆的手,被关霆一把抓住:“挣什么?你这伤难道当真不管了?”
“小伤!不用她惺惺作态!”关霖还争。
“没拿自己跟人置气的!”关霆斥责,“她要做好人,就教她做去。我们只站定自己的立场就是了,不动不摇,不为所贿,只要立身得正,难道还怕人给歪了?”这话原本是关海沧教给他们做人的,却不想被用在白明玉的身上了。
哥儿俩谁也没想把声音放小,都知道白明玉一清二楚的听在耳里。
“立身得正,说的好。”关霖也就不再挣,由着关霆给他摆弄伤口,“有些人立身不正,还想要做好人,可是自取其辱呢。”
“她不过是想嫁爹罢了。”关霆手不闲着,嘴也不闲着,“可是我们不应,她就嫁不了。自然要想着对我们好些,早些教我们应了才行。”
“哼!倒是想得好主意!没见这么迫不及待的!没成亲呢,就住到一起了!也不害臊!”他也就是个九岁的小人儿,哪里知道那么多事情,不过都是听别人嚼舌根来的罢了。听见了,记住了,说出来了,却不会明白,这话有多伤人。
然而他们两个也是故意伤人的,若不是这样,就不知道怎么应对心里的那份愧疚,不知道怎么才能抑制心里的那种疼。总觉得,要是亲近了白明玉,喜欢了白明玉,就是对不起自己的娘。可是偏偏那种亲近喜欢又是压制不住的。于是愈加厌恶自己,厌恶白明玉,只能用狠狠的话来讽刺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明自己的态度,才能真的疏远了白明玉,对得起自己的娘。
明玉把泪吞到肚子里,不敢去看两个孩子,悲怆在心底涌着,海一样乱翻,要将她的意识也淹没了。伤口痛得发麻,钻到骨肉里去,要将她的一条手臂都卸下来一样。连别处的伤也不好过,一起折磨着她。可是她又不敢就这么睡,她知道,若是她不在海沧办完事之前安顿好孩子,他回来还得继续罚他们。才九岁呢,哪受得了这些?看着那哥儿俩都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了,真怕一个不慎就摔地上去。
估摸着关霖的伤裹好了,明玉才转来再看他们,唇上还保持着笑意:“关霆、关霖,能到白姨身边来躺着么?”
“你要干什么?”关霆警惕。
明玉苦笑:“白姨冷,想让你们帮白姨暖暖。”
关霖一脸的不愿意。
明玉只能再说:“白姨伤了,也算是为了你们伤的。能,帮白姨这个忙么?”
“不欠你的!”关霖狠狠的,一头钻到了白明玉身边,躺下,身子绷得直直的。
关霆迟疑了一下,见关霖已经过去了,自己也就跟着过去,躺在另外一边。
白明玉强撑着把被子掀起来,盖在两个孩子身上,让他们躺稳当。孩子是真的累了,才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明玉也安了心,再撑不住,昏昏睡了过去。
等海沧进屋里的时候,就见着两个孩子睡在明玉的身边,一左一右的,紧紧搂着明玉,像是要吸取那种温暖,脸上恬静安然。明玉虽然伤口被压得疼,却仍是在两个孩子的簇拥下感到舒心的暖,沉静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