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者的烙印(中)(2/2)
“为什么认为我跟你有关?”青年是怀着怒火的,不由自主就反问。
“你的语气,”抬起头来的恶魔直视着他,“我看不到,头脑也不清楚……但是你的语气好像就在说,让我道歉。”
到这时却想躲闪什么,青年只是催促:“没时间了,只问你一句吧,现在只有由你来回应黑祠才能改变整座城的命运,佩特拉,你会接受这召唤吗?我知道你对厄运的憎恨,也知道你对奈丽利斯特的真挚爱情,在这个世界里鲜少有人为了你本身而呼唤你的名字,而现在我呼唤你,我希望你为保护而使用力量!”
“是……吉恩吗?”光线似乎终于映入了蓝色的眼中,恶魔缓缓表露着悲哀。
被认出来了,可青年还是自嘲般一笑,然后大声说道:“我一直坚持认为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为了自己的本心重新与毫不相识的人搭档!人永远都会失去某些事物,但绝对没有失去了什么就没法向前的道理,要道歉的话就向你浪费掉的自由和青春道歉,但我希望你现在就作出答复!”
“接受这场祭祀,然后阻拦艾菲妮丝帕伦赛特,是这样吧?”恶魔确认着,皱眉听着外间疯狂的响动。
“嗯。”
“我接受,但我不需要前辈的性命。”这样说着的恶魔,其玫瑰色的力量纹路像无数荆棘蔓延开来,仿佛野蔷薇渴求地攫取土地的养分般,将这深壤中扭曲的杀意与疯狂不断地吸收,把黑水姬的动.乱之力排挤出去!
这就对了……如今能够净化魔念的雪松和贺岩枋都处于艰难境地,唯有佩特拉这个血统高贵却身为异类的恶魔才会在不伤害他们的前提下吞噬魔界的恶物
他是善良的魔鬼,虽然十分矛盾,却是一个事实。
“享用祭品与否是我身为恶魔的自由,你也是期望这样才篡改咒阵召唤我吧?”恶魔望一眼青年怀中毫无生气的小猫,又苦笑着问。
青年定定地迎着他的目光,神情执拗得过分:“没错,我在利用你、算计你。我要操纵你的力量,因为死有无数种指向,是谁的死、让什么东西死,这其中重大的意义连你自己都没法洞悉,而我需要得到最有意义的死之结果!”
这样吗,死的是敌是我当然是天壤之别的,死亡这个概念本身就混糅着悲痛和欢喜,而这意义对自身是好是坏,这就是关键所在吧?
他凝望青年的面容,青年映着摇曳火光的浅色眼瞳看不出平时的冰蓝色,仿佛只是反射光辉般的清冷色彩、夜中浑圆如月的瞳孔、火焰般不顾一切地燃烧的强烈意志
那都是他所熟知、也不愿再从别人身上看到的特质。
而这种行事方式又还会有谁能模仿呢?围绕一个单纯目的而用尽明里暗里一切复杂手段去争取,可以大胆到赌上所有、就连自身性命都可以耗尽的病态执着,这样既复杂又单纯无比的
只有你。
越是理解现状便越加戚然,恶魔轻声追问:“你在生气吗?”
作为恶魔,这脾气真是好得过分了,比起贺岩枋来可能还更让人无法发泄怒火。青年轻轻叹气,垂眸细听着伴随崩裂声而来的鬼哭狼嚎:“我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悲哀罢了。这一次为你自己也好,请你……全力以赴。”
“接受祭礼又不取前辈性命的话,我就真的是魔族的叛徒了……高等恶魔不会违背任何誓言,就连我身为异类的父亲也不会毁约,”这样说着却毫无悔意地承接一切恶意,恶魔决然微笑着,那过分温柔的面容也终于显出让邪魔惧怕的凛然来,“能够这样为自己而坚持的话,也算有所成长了吧?”
多少年过去了,这才是青年想要重见的神情。在这场阴谋中唯有这背叛是如此地关键,死亡拒绝了命运的摆布并取代动.乱承接了仇恨,这样就终于,将黑水姬与女帝无比得意的诅咒连锁破坏掉了。脚下的土地在那样剧烈地震动,光凭感觉就能知道这被仇恨污染的城市在挣脱枷锁,雪松那强烈而不屈的力量根系也在不可阻挡地增殖生长着
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无关阴谋,只剩下此地所有人都熟悉的战斗,以纯粹的意志交互碰撞。
“本来该说这样就结束了,但我召唤你还有别的事情。”一边从旁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衣物递过去,一边缓缓说着的青年,宽慰中柔和下来的面容依然刚毅。
“还有什么?”
“如今我们终于再次同路了,”摇动的昏暗中唯有那双眼瞳灼灼地闪动光辉,青年凝视着他,坚定不移,“而我,希望你是我的契约者。”
一时感到错愕,恶魔不由轻轻出声:“我?”
“我很弱小,”直截了当地袒露事实,青年的神情刚强无比,“我所拥有的说不定只是至死不休的执念,但如果你还有舍弃不了的心愿、如果愿意向我诉说的话,我就会为你奔走到最后一息”
一样的,青年所扩散出来的力量纹路同样是无尽的荆棘,纯白、狂野、尖刺尽露。但跟恶魔不一样,他不被纹印束缚,而是以此为力量毫不怜悯地鞭挞阻拦前路的一切。
红与白的荆棘就在眼前交缠,仿佛要联结彼此的厄运般。而再次感受到青年与柔弱共存的坚强,恶魔的表情也明亮地释然起来:“果然……是你。”
凝视着他悲喜交集的面容,青年也混糅着凄楚与笑意微弯眼角:“那么,佩特拉帕伦赛特,我是……谁?”
不可能认错了,恶魔轻声念着曾不敢提起的名字:“我的挚友,远野笙。”
终于能微笑着坦然应声,青年伸出手来:“再次许下誓言吧,这一次不分高低,以平等的关系发誓生死与共。”
这一次不会再迷惘,恶魔握着他的手,如紧握一个奇迹:“我是强权与厄运之子、茜色岩石中永恒的死亡,佩特拉帕伦赛特。”
“我是异种七号,封印与沉眠之雾,”青年说着一顿,又朗声开口,“婺州远氏之后,银蟒副官、幻色人偶使远野笙。”
“我以我的性命与荣誉发誓”
“我以我的性命、以美德之名起誓”
“从今往后与吾友生死与共,即使是至死方休的厄运,也将一同承受、抗争到最后一息。”
“自此之后与吾友生死与共,投身魔海永驻战阵,只为所爱向仇敌拼上性命,无论何种命运都一同分担,至死不渝。”
“以鲜血为见证,”终于能像年少时一样不顾一切,他们微笑相对,“双向的誓约在此成立。”
然后传递意志吧,在腾腾而起的白雾之中,茜色的火焰沿着交缠的荆棘纹路燎烧了起来,温暖、明亮又蓬勃无比,昭示着一个恶魔的脱胎换骨。佩特拉帕伦赛特曾无比痛恨自己丑陋的荆棘纹路,他也曾自问,蜷缩在岩石牢狱的身体难道只能滋养刺痛自身的荆棘?但如今他看到跟自己如出一辙的荆棘纹印了属于笙的纹路,即使在厄运的黑暗中也会汲取一切开出蔷薇来的刚强烙印。
火焰中的废墟发出崩溃的响动,而在深壤之中,兽王古鼎的咆哮也迸发而出,无法遏止地暴怒着
今夜,这座城市与厄运的战斗将至死方休!
“那么现在,”透过巨大的裂隙望向电闪的暗空,已然成长的笙轻声而坚定地询问,“去见你的母亲吧?”
没错,如此一来对手就是魔母啊。但佩特拉的神情不再动摇:“走吧。”
这次不会再逃避,他要为自身的幸福而战。如果说想要改变什么的话,那就是他自身
他活着,而他的少女永远不会再回来。一念及此,他的心仍然会剧痛难忍。可真的该结束了,他是时候变回少女所深爱的样子了,他应该负重前行。
大概活着就是这样的吧,就算越过缠络的丝线,踏出的双脚也依然会被囚禁。他曾屈服、曾被束缚在记忆的笼槛里,而踏出来的这一步成长也不意味着绝对的自由
现实仍然是个狂风呼啸的牢笼。但就在这哀号连绵的牢笼里,只要他愿意相信就还有眼前的真切奇迹,他并非一无所有。
那么来吧,向压抑着他的沉重厄运咆哮,去贯彻他的正义!他是死之恶魔,他憎恶着人间赏赐卑劣啃噬美德的弱性,如今正是解放力量之时,就以他茜色的花火指引判罪降罚的革命!
预告:最为寒冷的是武器的锋刃,就像银蟒的鳞甲。
最为沸滚的是战士的热血,就像银蟒的赤瞳。
最为坚韧的是美德与人心,百世流转以梦传递,就算土壤被千层咒怨污染,那颗古莲子依然会在魔海中沉浮,在任何一个染上银辉的灵魂中开出红莲。
现在回应震魂的纹印吧,百色的火焰缠绕着向天举起的剑,流血只为深信不疑的美好!将渺茫的希望保护吧,向死敌拼上性命
下篇,死者的烙印银蟒环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