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2/2)
阮沅扑哧一笑,又握拳捶他:“你怎么这么说我?谁叫你家那么穷?”
宗恪也笑,抓住她的手道:“好吧。闺女先不提,咱们还得忙着给儿子娶媳妇,准备彩礼,又是那十六样。”
“嗯,这次咱们不能再马虎了,好好的准备了十六样送过去,把媳妇娶进了门。”阮沅说到这儿,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
“谁曾想,这个媳妇厉害得紧,在咱家横行霸道的,后来添了孙子,更是厉害升级,儿子不向着咱们,尽向着他媳妇,过门还没两年,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宗恪哭笑不得:“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分家呗。”阮沅也苦笑,“叫儿子媳妇单独出去过,咱们过咱们的。分家第二年,春节,儿子带着媳妇孙子来拜年,等他们走了,我才发觉做好的春归饼,被媳妇不声不响偷走了五六个。”
宗恪吃惊:“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怎么不会?”阮沅悻悻道,“就是趁着孙子给我们磕头的时候偷的,我昨儿个才做好的,少了那么厚厚一摞。”
“那怎么办?”
“我当然生气,气得跑去村口骂,村里都知道我和儿媳处不好,也不敢出来劝。”
宗恪摇头:“唉,算了,不就是几个饼么?”
阮沅点头:“嗯,到那时候,你也还是这句话‘算了,不就是几个饼么?’我听了更生气,这不是少了几个饼的事,而是她不该偷,哪有上门拜年,却偷婆婆做的饼的?”
宗恪被阮沅丰富生动的想象力给带入,他不禁问:“那后来呢?”
“后来嘛,我就为这生了气,更生了病。”阮沅顿了一下,“然后我连气带病,就死了。”
事态急转直下,宗恪瞠目结舌望着她!
阮沅转过脸来,怜悯地望着他:“于是,就剩下你了。”
她的声音不知为何,有点发颤。
宗恪到这时候,才有点明白,阮沅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了。
“嗯,就因为你是被儿媳给气死的,我也不在那儿呆着了。”宗恪接着说,“反正剩我一个,去哪儿住都是一样。我说我不想再见到他们,就一个人往山里头搬,搬得远远的,往北,去那种没有人烟的偏远地带,在那儿住下来,进山的猎人都找不着我。”
阮沅静静听着。她的眼前,慢慢浮现出翠绿山峦的样子:春天的野山里,到处都是绿得发黑的植物,雨落之前潮乎乎的气息,像幽暗的水草,红脑壳的蜻蜓慢慢飞着。有野兽,却没有人迹。
“我就打些兔子,挖些野薇菜、黑南瓜菜来吃,到了冬天,要么就自己破冰捕鱼,把冰块敲碎了煮水喝。”宗恪说,“自己搭了个窝棚住在里面,带着条老狗。反正也七老八十了,住哪儿都一样。我还是爱喝酒,偶尔就拿着猎捕到的兽皮下山,去换些酒来喝。后来下雪冰封了道路,供给越来越难弄到,我就不大爱下山了。再说每次我去村上,都会讨人嫌。”
“讨人嫌?”
宗恪笑起来:“因为酗酒,又爱闹事。喝醉了我就去儿子家骂他,骂他娶了媳妇忘了娘,村里人都像看热闹似的看着,我就拿石头砸他们。有人就说我疯了,还说,如果老太婆在的话,我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阮沅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哽得难受。
“喝了酒的人,脾气通常不会太好。”他眨眨眼,“于是,变成老头子的那个我,就索性不出去了,呆在家里自己酿酒。最寒冷的冬季,就靠自己酿的劣酒度日。住的是窝棚,用那种老式的烧木头的炉子,你也许见过,就是烟筒暴露在外面的那种,然后呢,有年冬天……”
“怎么了?”
他停下来,看看阮沅,“想听结局么?”
阮沅的嘴唇抖了一下,不敢出声。
“有年冬天,窝棚起火了。”宗恪慢慢说,“那种烟囱不安全,火星会溅落下来,而且我又刚好喝了酒,酩酊大醉。”
阮沅的脑海里,浮现出那间窝棚在冰天雪地中,熊熊燃烧的情景,鲜红的烈焰窜上高空……
彻骨剧痛突然袭来,阮沅哇的一声哭起来!
见她竟哭起来,宗恪慌了神,赶紧抱住她:“好了,我不说了,阿沅,我不说了!其实我没事呀!我没说完呢!窝棚着火的时候我稀里糊涂爬出来了,儿子和村里人来救火,我还怪他没给我打酒来,把他吓一个跟斗……”
可是这种后续的劝慰,一点效果都没有,阮沅越哭越惨,哭得撕心裂肺,像被伤了心肝,不管宗恪怎么说笑话、说自己没事都没用。
“为什么要这样?”她边哭边说,“为什么不能好好的?”
宗恪苦笑,沉默半晌,他才说:“该是我来问你: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干什么要丢下我先去死呢?你要是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阮沅听他这么说,更加伤心,眼泪止不住如泉涌。
“那也不许你死!”她抓着他的前襟不肯松手,啜泣道,“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死。”
宗恪心中苦涩难言,用手给她擦着泪,悄声道:“你这简直是不讲道理。”
“我就不讲道理!就不讲道理!”她蛮横地抓着他的衣服,埋着头,泣不成声,“我就不许你有事!就算我死一百次,也不许你死!”
宗恪没法再和她辩论下去了,他只觉酸楚不已,不由紧紧抱住阮沅,吻她额前的发。
“是我不好。”他低声说,“不该和你唠叨这些。这辈子都还没过完,说什么下辈子呢。”
“先答应我。”阮沅哽咽着,抬头看他,“不许有事……什么时候都不许!我要你一直好好的,这辈子不准有事,下辈子也不准有事。”
阮沅的字字句句,像用银色的小刀,铭刻在了宗恪的耳膜,落在了他的心间。
“好,我答应你。”他终于低声道,宗恪的微笑里,像是藏着隐隐泪痕。
自那之后,宗恪就再也不提此类话题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