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狼嚎与凶鱼（2/2）
秋中月明又圆时，往事在目何成烟。
荡剑仇敌血渐冷，此去不知几时归。
水流从两高山之间缓缓流来，形成瀑布卷入深谷。其源头崎岖蜿蜒，不知在哪里，但姬若曦却是明白，其源头离“苍云”应是不远，既然此时难辨方向，也唯有顺着这条河流继续走下去。抱起小忆，姬若曦拄着木拐，从这半山腰慢慢向着山顶走去，小心感应周围气息，一旦闻到危险，姬若曦便敛息绕路，待夜露襟寒，天色大亮之时，姬若曦方才小心隐藏自身，躲在枯木树干之中以避过林中凶兽。昼伏夜出，小心隐藏，虽然不能避过所有危险，但总比白日肆意暴露要安全许多。
如此这般顺着河流在林间走过一月之多，渐将入冬，寒意越冷，虽然猎物越来越少，不过姬若曦的身体已经尽数恢复，近些日子，取河水为饮，打猎为食，多余存储下来，偶尔摘些水果调剂口味，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至于小忆，则一直馋睡在姬若曦背负的包裹之中，兴致来时，下来走走，或摘水果，或玩耍，大多则蹲坐在姬若曦肩膀之上。
又一夜，冬深，乌云重重，枯木深深，无月，冷寒，姬若曦穿着猴母亲手制作的狼皮大衣缓缓走在这半谷林间，柔韧草鞋踩在重重落叶之上，一阵吱呀瑟响，惊得夜鸟扑扇翅膀乱飞。喘息一声，吐出一口白气，虽然在夜间瞧不清楚，但依旧能够感觉到脸颊之上拂过的冷寒水汽。黏稠的汗液在后背积聚，在这不通风的狼皮大衣中捂得难受。停下，靠坐在落光了叶子的古树根下，姬若曦取了些猴儿酒，大口畅饮着，试以驱除这夜间的寒意。
忽然，一阵急促决绝的狼嚎声从寒林涧深处隐隐传来，空谷残响，属引凄异，令姬若曦不由微微一怔，依稀间曾听过这嘶嚎声，有些熟悉却又不知为何熟悉。微皱眉头，姬若曦还是决定前去看上一眼。
微伏身躯，轻提肉体，姬若曦于枯木丛林间小心靠近。待到近处，忽闻一股浓重血腥味随着冷风向着这里飘散，姬若曦不禁皱紧额眉，舒缓呼吸，紧握剑鞘而轻步靠近。
孤狼紧紧盯着眼前这头有着巨大獠牙的野猪，微伏身躯，轻抬断掉的左肢，而腹部贯穿的伤口则不断滴着鲜血，缓缓喘息，殷红血液从齿间溢出，更显凶狠煞气。其脚边横躺着另一头巨大野猪，脖颈撕裂，血流不止，正不断挣扎抽搐着，显然离死不远。
看着孤狼脚边倒下濒死的野猪兄弟，獠牙野猪顿显愤怒！褐毛倒竖，筋肉鼓起，缓缓低下头颅，使獠牙朝前直刺，不断用脚拨动趾下落叶寒土。于那寒风突起的瞬间，巨大野猪直往前奔腾刺去，快比狂风，疾若闪电，转眼便使獠牙刺向微伏的孤狼。
恶风急至，孤狼顿然向右纵身跃起，险险避过疾驰而来的巨石铁壁，却因三条腿站立不稳而翻到在地。即使孤狼一年以来不停锻炼，适应只有三条腿的生活，但一旦狩猎厮杀开始，总会受之影响而无法发挥最大力量以及速度！受制于轻快，蛮野的猎物而很少能够吃到更好的食物，自脱离群族以来，日渐消瘦，体力渐弱，连与这野猪搏命也差点命丧獠牙之下，更何况，还不止一只野猪！
冲刺野猪急往前疾冲数米，方才于地面上摩擦停下，转而再次急往重伤孤狼刺来。胸腹被獠牙贯穿的伤口逐渐拉大，殷红血液不断从伤口流出，失了大半鲜血而无力闪躲的孤狼顿时腹部再次被獠牙贯穿！顶向空中，狠狠向一侧甩出，顿时孤狼如同落石，狠狠砸在地面之上，竭命爬起，却连挣扎逃跑也显得有气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獠牙野猪再次冲刺凶狠撞来！
眼见即将死在野猪獠牙之下，因为恐惧，因为虚弱，也因为想要活下去，孤狼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向前急窜，却翻到在地，血液挥洒，却仍旧无法避开刺来地獠牙！忽然一阵狂风忽起，顺应其中，姬若曦急窜而来，定身微蹲，扯住孤狼尾巴向后急拽，顿使孤狼脱离野猪冲撞的范围之内。
眼前猎物忽地消失，野猪顿时一愣神，只是本能的顺应惯性向前冲刺，砰然一声，獠牙深深刺入枯木树干之中，无法拔出，哀吼中只得不断用力后撤，可竭尽全力也无法拔出丝毫！
姬若曦蹲下身子，看着眼前这熟悉的狼王，看着他满身伤势，血流不止，不禁皱起眉头，拔出的剑，最终归回剑鞘。
山洞中，当孤狼再次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赤色狼皮，头发散乱的人类，和一只黄毛瘦猴围在火堆旁烤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捕杀的野猪，待看清那个男人冷峻的面孔，即使孤狼一年来受到不少惊险，也不禁毫毛倒竖！想要戒备，可现在虚弱至此的身体却也是有心无力，缓缓向前挪了一步，尽量不让那个男人和小猴子发觉，期望自己能够顺利逃脱这里。却忽然发现自己胸腹间的伤口已然没有之前那般疼痛，它低头一看，只见腹部被贯穿的伤口不仅止了血，还包扎了青色的布条，它不禁停下步伐，有些疑惑，为什么那个男人不杀他？！
“醒了，吃块肉吧。”
说着便向孤狼扔了块熟透的猪蹄，阵阵幽香和着酒意缠绕在味蕾间。孤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踌躇间，姬若曦也未曾管它。最终，孤狼忍受不了腹中饥饿，探出脑袋从熟肉上撕下块肉，咽下肚中，虽然很不习惯，但确实很美味，有股淡淡的果香味。
姬若曦看着面前瘦弱无力，又断了一条腿的孤狼，不禁暗叹世事无常，也许正是它的前肢早前被自己所废，因此才被其余狼抢去王位，但它又心有不甘，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去当其余狼的下属，所以才会离开族群，落到今日般境地。
这里是一片巨大湖谷，却并不显低洼，两旁环山，也并不十分高耸，湖水在这里蜿蜒积聚和大河连成一体，似乎是河水过于湍急撞击在山侧而被迫改向形成这片大湖。姬若曦和小忆所寻找到的干枯山洞便在这“猴母大河”内侧之山下，虽不知道这遗弃的山洞是何种妖兽精灵打造，但从落灰程度可以推测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动物来过。
草草吃了些烤野猪肉，饮了些酒，姬若曦便抱剑横卧洞口，看着这明亮月辉下波涌的大湖，也不顾戒备从身边走出去的孤狼，只是定定看着这寒冬下的夜景，虽然萧瑟冷寒，却让人更甚冷静。
至于小忆这止不住好动的猴头，正窝在姬若曦怀中，不断嘲笑瘸腿孤狼走路姿势一瘸一拐，甚至忍不住兴奋大叫起来。孤狼不曾理会，虽见姬若曦并不打算伤害自己，但仍旧小心戒备，暗自打算就此远离这个危险人物，但心中纠结姬若曦为何不杀自己，反而救了孤狼，犹豫不决中难以下定决心离去。狠狠摇了摇狼头，径直来到河边饮下几口水，徘徊中来到洞口一旁，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缓缓趴下。
见孤狼就这样趴在眼前，小忆当下从姬若曦怀中挤出，径直爬上孤狼背上，不断挠动他脖颈间的灰毛。孤狼虽然不愿，但迫于姬若曦压力，也因小忆太过厌烦，也就不再管他，任小忆在背上胡来，只要不弄到伤口就好。
夜已渐深，弯月更明，姬若曦抱剑，眼神迷离，天上之月，遥不可及，而水中月之月，却是如此虚无缥缈。忽然，姬若曦怒眼环睁，寒毛乍竖，冷汗连连，脸色极为惨白，握剑的手第一次如此颤抖，竟是难以将剑握紧！缓缓呼出一口白气，姬若曦小心抱住同样惊惧的小忆，拖着颤抖不停的孤狼缓缓向洞中深处挪去，生怕弄出半点声响惊扰大湖中央不知何时便存在的巨大鱼妖！全身鳞甲黝黑，骨刺深幽，并不显狰狞，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似乎与普通大鱼也差不多。然而，姬若曦却丝毫不曾感知到这条大鱼的任何气息，甚至连他何时出现在湖面之上也不曾知晓！！
只见其缓缓张开布满利牙的鱼嘴，对着天空一呼一吸，顿时，磅礴如同实质的灵元潮汐和着皎洁月华涌入大鱼嘴中，被其吞噬！如此磅礴浩瀚的威势，是姬若曦从未所见！那卷起的漩涡，似乎要将整个天空吞没！
流动的大湖被一股莫名力量压制，逐渐变得平缓，直到静止！周围一切，在姬若曦眼中已经变得如此陌生，超乎生平所见，仿佛一切都已停止流动，一片冻结的时空！！
恐怖至极的压力将姬若曦压倒地面，连动一动小指也不能，空气逐渐凝滞，呼吸越发不畅，姬若曦脸色潮红，天旋地转，意识逐渐开始昏沉！然而，姬若曦却是如此倔强，如此执着，将那逐渐溢出鲜血的双眼睁大，紧紧盯着眼前这只巨妖的恐怖威势，并将其刻入心中，永不忘却！
月华朦胧，周围一切都已陷入黑暗，而于其中，一道执着的火焰正肆意散发着光亮，直到将自己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