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父子（1/2）

李树斌很久没有这么悠闲了。自从退役后就转业到县里的文化局工作，80年代末期辞职下海承包了电影院，这十几年里一直忙啊忙，最后影院也黄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不过，从去年底到现在，倒是他这辈子过的最悠闲的一段时间，不用工作，只需要每隔十天半月去县城看看影院。后面的小院里种满了蔬菜和花草，早晨起来松松土，浇浇水，给儿子做早饭，中午吃完饭在门口树荫下打个盹，晚上去镇政府的活动中心唱戏听曲，拉拉二胡，想想就觉得很美。

不过，有时候李树斌也有些害怕，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像个老头子，似乎失去了年轻时候的斗志。他也提醒自己，不能这么早退休，儿子还小，刚上高中，以后还要上大学，他得给儿子赚学费，对了，以后儿子还要娶媳妇儿，买房子。一想到这些，提着二胡的李树斌就心情恹恹，很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悠闲而感到羞愧，觉得自己对不起过世的妻子，他曾在妻子的坟前保证过要好好的照顾他们的儿子。想到妻子，李树斌的心情就更加低落了，就连有人跟他打招呼，语气都有些冷淡，这让熟悉他的人很奇怪，心想，老李今天是怎么了？谁惹他生气了？不会又是李岩吧。

李树斌没了听戏的心情，走到半路就转身回了家。李岩很纳闷，刚才还兴冲冲出去的父亲，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脸色看起来可不咋地。

李树斌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抬头看着远方天空的月亮。今天的月亮特别圆，哦，也是，今天农历十六，可不是正好月圆吗？

李树斌心有所感，情不自禁的拉起了二胡。李岩一听，是熟悉的《春江花月夜》，李岩小时候也听过父亲拉过，李树斌也曾手把手的教过李岩。

李岩倚在门框上，看着月色下父亲抑扬顿挫深情的样子，眼眶不由得发酸。他很想过去抚平父亲的背，他知道，那道原本挺直的脊梁，是被他累弯的。

一曲终了，李树斌一动不动的沉浸在刚才的曲子里，他的背影在李岩的眼中有些萧索，孤单单的像原野上的独树，任由风吹雨打。

“爸……”，李岩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拼命的忍着眼眶里的泪珠，他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还会吗？”，李树斌没有转身。

“嗯……，可能忘了一些，我试试”，李岩咬了咬舌尖儿，故作平静的说道。

李岩接过二胡，李树斌帮他紧了紧弦，柔声道：“手指自然一些，别割伤了”。

李岩试了几个音，发现二胡被父亲打理的很好，弓弦之间没有一丝生涩，琴皮发音不空不沙，听着自然而舒服。

李岩遗传了李树斌一双大手以及修长的手指，初始的生涩没有让李岩气馁，慢慢的他就进入了状态，左手手指与琴弓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他似乎找回了小时候依偎在父亲怀里，父亲手把手教他拉琴的感觉。

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他背对着父亲，不敢停下来去擦拭眼泪，任由泪水模糊了眼睛。

一只大手按在了李岩的肩膀上：“给老子拉段《赛马》吧”。

“我不行的……”，李岩悄悄的擦了擦眼泪，闷声说道。

“我喜欢听”，李树斌笑着说。

本来心思就不静的李岩，又拉这首自己难以驾驭的曲子，结果可以想象，惨不忍睹。

于是，李树斌从后面，手把手的给李岩讲解技巧，折腾到月上中天，李岩才勉勉强强能独立拉完一曲。揉着发酸的左手，李岩站在一旁听李树斌的独奏。李岩不得不佩服父亲，李树斌不仅二胡拉的好，而且也精通小提琴。李岩很好奇，不知道父亲是从哪学的这些乐器，要说二胡拉得好，他能理解，可会拉小提琴，这就让李岩不解了。

“怎么样？”，李树斌收起二胡，掸了掸裤子上的松香末，一脸得意的问道。

“那肯定是比我好！”，李岩心悦诚服。

“你小子，什么时候会拍马屁了？”，李树斌拿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骂道。

李岩白了他一眼，心道，刚才那得意样，不就是想让我夸你吗？假谦虚！真虚伪！

李树斌去洗澡了，李岩把二胡挂回墙上，然后看到二胡旁边的棕色的琴盒，上面布满了灰尘。他小心翼翼的取下来，拍了拍灰尘，打开琴盒，拿出里面的小提琴。相对于二胡，李岩更喜欢小提琴，所以小时候李岩练习小提琴的时间比二胡要多得多。

李岩用手掌轻轻的抚摸着磨得发亮的面板、氧化发暗的琴弦，看得出来这把小提琴已经用了很久了，也很久没有用过了。

熟悉的旋律在李岩脑海里浮现，他拿起琴弓，一曲《梁祝》悠然而出。这是李岩前后两世练习和演奏次数最多的曲子，熟练的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

“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吧”，李树斌不知道什么站在李岩身后。

“好”，李岩扭头笑道，“那我明天就拿学校去了”。

“给你了你说的算！”

第二天李岩背着琴盒，坐班车回学校了。周一上午第一节课是计算机，在教室门口李岩见到郑和就问：“郑主任有消息没？”

郑和哼了哼道：“我哪知道，着急了？”

“缺钱啊！”

“中午我帮你问问，有准信儿我会告诉你的”，说完就进了教室。

郑和说计算机课李岩不用上，所以他去了机房，打开电脑，给柳旭发了封电子邮件，询问她的准确地址，然后修改聊天软件，中途课间休息郑和过来跟李岩进行了一番讨论，李岩才知道周末这两天郑和已经把客户端改完了，就等李岩的服务端和数据库了。

中午吃饭之前，收到了柳旭的邮件，上面写着她的详细地址。李岩拿出信封，一笔一划的把地址抄到信封上。

学校旁边就有邮局，吃了饭，李岩就溜达着到了邮局，买了张邮票贴在信封上，然后塞进了邮箱里，拍了拍手，算是完成了任务。

下午口语课，李岩正在最后一排打盹，郑和从教室后门进来，拍了拍李岩，李岩赶紧跟着他出去。

“我堂哥说基本没什么问题了，明天让你爸过来，重新签合同”。

“不用做评估？”

“你们要是想评估就评估，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郑和撇撇嘴道。

“那算了……”，李岩想想也是，至于是把哪几部分资产解押出来，还得跟父亲商量，而且也得经过银行同意。李岩一刻也等不了，急忙说：“我去你办公室打个电话！”

没等郑和同意，李岩已经跑了。郑和愣了愣，然后摇头笑骂道：“这小子……”

李岩父子这通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俩人商量了三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将三层楼房和地皮解押出来，只把影院的设备继续留作抵押；第二个方案是将停车场和大院作抵押，把楼房和下面的地皮解押出来；第三个方案是将停车场和大院解押出来，留楼房和地皮做抵押。然后又商量了解押后重新抵押贷款的问题，按李岩的想法，最有利的是第一个方案，将解押出来的影院建筑和地皮作抵押，拿到贷款后，将之前的欠款还上，然后把影院的设备处理卖掉。将影院一楼打通，做网吧；二楼主要用来存放设备和作为办公室，三楼是影院，把网吧搞起来后就没有余力改造了，只能先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