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羞辱（2/2）
直到问第二遍，黎莉娜才多少缓过神来。“术士诺阿救了我们。空间门，瞬间施法，覆盖范围三十厄尔以上。我们被传送到了异界，躲过了天使的攻击。”她回答的语气中，带着迄今都难以置信的惊讶。空间门的魔法并不稀奇，能带人随行也在可理解范畴内。关键是在被攻击的一瞬间就完成定位，并把周围分散的三、四个人同时带到异空间，这就不是一般的高阶术士能够完成的了。而在魔法结束后，又将人带回原来的位置，还要应对已经大幅改变的地貌，这计算量……把十个水镜术士集中到一起，也没办法在大致一眨眼的时间内完成罢。她开始相信，诺阿-路德维希-豪斯维尔，的确是极其罕见的暗龙神术士了，还是最高阶的。
“魔法传送?我在帝国首都的时候就曾经体验过一次。现在想起来，刚才全身刺刺的感觉，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看来，在这次的战争中安东少校的战术战技没能提升多少，心理承受力倒是出乎意料地磨练出来了，现在竟还有余暇吹嘘起自己过往的经历。那还是借着他的父亲雷尔曼子爵十年都难得一次地充当皇帝的特使的机会，在出城二十弗隆迎接某位公爵的时候，带着当时才六岁的他一起享受了皇家术士的特别服务。去的倒是极其迅速，可惜他们的归途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度过的。公爵本人坚决不同意由皇家术士把传送的魔法施加于他高贵的躯体上，即使传送失误的概率比喝麦酒噎死的概率还低也不行。安东长大后才想明白这个道理——谁知道穷极无聊的皇帝本人是不是冒出让公爵合理合法地消失，从而收回封爵领地的主意呢。反正付出的代价不过是驱逐一位背黑锅的皇家术士而已。
黎莉娜不屑地瞅了他一眼。与预设坐标，还事先准备魔法器械提高精度的旅行类传送相比，诺阿-路德维希的即时传送完全是另一个境界的东西。但是，这个再次救了他们一命的术士，现在到底去了哪里呢?而且天使的表现，也实在是怪异。精神控制魔法吗?天使可是半精神半物质的体质，也就是说，她们是近乎完全免疫精神类魔法的。诺阿-路德维希要强到什么地步，才能用自己的意志控制住一个天使啊。
“这不可能。”
权天使绝望地吼叫着。因为她发现，她的灵魂从里到外完全没有任何异常。然而她的身体行为，又的确不是出自她的本心。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敌人融入了她的存在核心，而且和她的本源水乳相溶，毫无区分。她可是至高神所接纳的神之族裔，完全彻底的光明之体。被称为深黑之翼的神敌，怎么可能在本质上与她是相同的!
她的意识似乎有点模糊了，强化信仰之盾、树起精神屏蔽，都无法阻止耳边戚戚的低语。
“承认吧!你并不是什么高等的东西。不过是神的一件工具，需要的时候用，不需要的时候弃之如敝屣。”
“悔恨吧！你忘记了你的身份，竟然妄想离开神还能独立存在。所以神抛弃了你，即使是在你以他的名行于世间的时候。”
“恐惧吧！你将失去一切。你的魂、你的肉，你最宝贵的记忆和回忆。你的躯体，无论在哪一界，都将化为乌有。”
“愤怒吧！把那个虚伪的神教你的崇高、正义丢到一边。你就是杀戮，你就是毁灭。只有这样，你才有一线生存之机。”
一阵阵蛊惑的语言，像是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侵袭着她的大脑。
“不！不！这是谎言，这是亵渎。我不会相信你。”
声音停止了一会儿，随后冷冷地说：“那么，你就是死罢。”
撕裂的痛楚，从天使最深的内部散播开来。那不是单纯物理上的损伤，而是将灵魂中最宝贵、最隐秘的部分扯下来，丢到酸池中的感觉。
天使的两眼都红了。
“死……，死亡，消失，丧失。不……，我是永恒的，是伴随神直至世界末日的眷属。你无法杀死我。”
共存的精神域内，又一个奇怪的个体插入了进来——女性的，年轻的，疯狂的。“哈哈哈哈哈，那就羞辱你，折磨你，一百年，一千年，直到世界的末日。我已经忍耐不住地想要知道，看着残破、污秽的你的样子，那个神会是什么一副嘴脸。惊讶，鄙夷，还是视若不见的假慈悲。”
被侵入的耻辱，两份和一份其实并没多少区别。此时的天使，早已没了刚才的桀骜和野心。但她还没有失去反抗之心，不断地尝试着摆脱被控制的状态。她不服气——天使和他们所侍奉的神不正是最擅长控制凡界事物的吗?至少比以自我为中心的龙神们强了不止一、两倍。否则这世界就不会是仅有一位的至高神和四位龙神势均力敌的局面了。据说在距今数万乃至十数万年前的远古，甚至还不止现在的四位龙神呢。
“你知道吗?让你们这样的个体消失的，不是暴力和死亡。”那个可恶的声音，没有理会同伙的亢奋，带着无尽的邪恶继续在天使耳边低语。“而是……孤独。”
孤独?天使不禁冷笑。自从上一次的战争后，无数的岁月，她一个人在荒芜空旷的神界中漫游，几百年都未必能遇上一个同类，还要担心对方是否存了吞噬自己的恶意。孤独吗?她早就尝遍了孤独之苦。
“不，那只是离群。我说的孤独，是被所有人遗弃，被厌恶着，被恐惧着，没人敢靠近，也没有愿意靠近的噩梦。就像跌落到无底深潭，脚下还拖着一块无比沉重的石块。冰凉的水灌入你的嘴巴、你的鼻孔，呼吸，呼吸像刀片一样割裂你的喉咙，你的肺，你却得不到一点氧或者氮……。”
女孩的声音笑得更猖狂了。“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天使是靠信仰存在的个体。如果剥夺凡界对他们的信仰，那可是比死亡更为恐怖的事情啊！”
“你做得到吗?或者说你们，做得到吗?”克服了最初的不适感，天使渐渐恢复了理智，至少可以在口头上与对方展开辩论。
深黑之翼一定已经虚弱到某种程度，才会想出侵入精神的招数。这是意志力的对抗，虽然比不了魔法、神术的精彩，却更为致命。胜负往往存于一线之间，且未必决定于一般意义上决定的强弱。若是放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按他的脾气，一定是用海量威力巨大且匪夷所思的魔法，把他的对手彻底淹没掉罢。其实无论凡界还是神界，没有谁会轻易把自己的生死寄予那么一种难以预测结果的战斗方式上。
“你觉得……，人类为什么会相信你们，还把你们当作他们精神世界的主宰?”
恐吓不成，改换成挑拨离间了吗?天使的心越发安定。
“凡人，就如羊群，懦弱而愚钝。神即是凡界的牧者，守护着凡人的灵魂不受侵染。因而，凡人信奉神，既如羊信奉牧人，子信奉父。”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这一套吗?”术士有些不耐烦了。好征兆!
可惜，侵入的还有另一个精神体，填补了两者之间的空隙。“我觉得是恋父情结，还有点不愿意离开子-宫的惰性。你知道的啦，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而像你们这样七老八十的，就希望自己永远长不大。”
噗嗤，天使差点笑喷了。这个以女孩形象出现的异常精神体，还真是未成年的幼稚啊。
“嗯……有点意思。”术士竟然在真心思考女孩的荒谬见解。“不过，我觉得正确的答案是——人都有群居的天性，或许远古时代身边有同伴的安全感作祟。而他们相信神和天使是他们更为强大的同类，因而很容易接受至高神的教义。”
“虽然不知道至高神究竟是什么，但天使和人类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东西啊。”女孩娇嗔着说。
“你知道，他们不知道啊！”术士冷笑着说:“而且父神教数千年来也出了不少有能之士，他们刻意混淆神与人之间的区别。像是至高神又称做父神，天使总以类人的形象出现，或将神或天使的力量暂时赋予人类而制造出来的使徒，等等。凡此种种，都加深了这个有利于教义传播的谬论。”
天使以大笑回应术士的挑衅。“哈哈哈哈，你们不要唱双簧了，这影响不了我。”别以为这么一说，就能动摇至高神在凡界的地位。就算里面绝大部分是真实的也不行。
术士似乎看透了天使的想法。“揭穿至高神或许不行，但揭露你却完全不成问题。忘了吗?你的身体可是掌握在我手里的。”
“这只是暂时的。”天使恨恨地说：“我看你也是骑虎难下了。哼！鹿死谁手，还在未知之数呢。对于这个身体，至少我要比你熟悉得多。”
“熟悉……，未必是件好事情。”术士的语气有些古怪。
那个女孩精神体则促狭地咯咯咯笑着，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东西。
权天使还在狐疑不定，新的系统告警便涌入她的中央计算模块——“异常指令，屏蔽……失败。外装甲剥离，防御力下降百分之五十。”
外装甲，是由半能量半物质的躯壳外延出来的防御壳。有点类似于低等智慧生物用金属、皮革制作出来的铠甲。当然，在效果上无疑是天壤之别。天使不需要熔炼、锻造与本体不兼容的物质来加强自己。能量，远超出自身所需的能量，才是保护和生存的根源。若不是为了能量，天使也不会加入至高神的阵营，并千方百计地要进入文明程度低下，能量源却极其丰富的凡界。失去外装甲当然令人惋惜，却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损伤。
“哈哈哈哈，平的。上面也好，下面也好，都是平的。”女孩肆无忌惮的狂笑。“她的外装甲的造型凹凸有致，还那么夸张，我以为很有料呢，原来不过是块搓衣板。搓衣板也就算了，另一个部位豆丁和圈圈都没有，你说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呢?太-监?”
“正规的名称是阉-人。”术士再次在笑点很低的地方上当了。
天使的心里冒出一种并不常见的情绪——羞耻?天使本来就是无-性无-欲的高阶种族，有必要因为暴露与野蛮、污秽、丑陋、低等的繁殖方式有关的身体部位而感到羞耻吗?
心里那么想，她的身体并不是那么表现的。作为行动力主体的翼放弃了飞行，而是收拢起来遮蔽住胸口。还能保持控制的左手垂了下来，挡在两腿-之间的部位。
什么状况?
安东-冯-雷尔曼看得两眼发呆。鼻子一热，噗地喷出一股热血来。他连忙抬起头，用双手捂住鼻子。不过这么一来，他的形象就有点像是喜欢蹲在裙-子底下看风景的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了。
黎莉娜厌恶地挪开了一点，虽然整个石平台上的空间并不怎么大。
“这算什么！”奴隶贩子咧嘴，不屑地嗤笑道：“我手下调-教出来的女-奴，花样可比这个飞行的翼人多得多了。”
黎莉娜手指着奴隶贩子，厉声道：“你给我离远点。顺便把你嘴角的口水擦掉。”她不便于直接叱责两个贵族，一个奴隶贩子当然没必要给脸面了。
卡尔文-莫里森嘿嘿笑着，究竟不敢与术士对峙，乖乖地缩到角落里。至于他的私底下怎么盘算、诋毁年轻貌美的黎莉娜，就不足为外人道了。不过，一个初阶女术士能值多少钱呢?人傻钱多的皇室子弟，还有幻想着将术士血统引入家族的高阶贵族，应该会感兴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