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夜谈（2/2）
“那个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也难怪别人会这么想。那人原本住在村长家，也就是你们现在住的地方。”
“这样啊。”
“这里原本是兰若观的土地，后来那位年轻人想跟兰若观租借，建了这栋大房子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不过村长家的其他成员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太过怪异，所以才建了这栋房子把他送到这里，从此不相往来。”
“哼。”小倩双眉紧蹙，脸上的表情甚是轻蔑。“原来是一座牢房。”
“嗯。也许是我们搞错了，其实是那个人主动要求住在这里的，所以才会建这栋屋子。村子里的人看到建筑物之后，都大为吃惊，因为这栋屋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教堂。虽然村子里没有不可以建教堂的规定……”
“不过村民向来都是以道观为信仰中心。”小倩露出微笑。“我猜的没错吧？”
林致远也微笑以对。
“没错，几乎全村的人都是道观虔诚的信徒。当时村民开始意识到这是起源于基督教的一种新兴宗教，村民立刻怒气冲冲的找村长家理论。经过一连串的沟通协调之后，才由村长出面，将那个人带了回去，不过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了。他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踏进这间屋子，没多久这里就变成一座废墟了。”
“嗯……”
林致远默默的看着东张西望十分好奇的小倩，十三岁的孩子不应该在这种时间出来游荡。
“你经常这种时间出来吗？”
小倩转过身，耸动纤细的肩膀，乌黑的秀发顿时从肩头滑落胸口。
“也不算是经常啦。没搬过来之前，家人都不准我出门呢。你是不是想说小孩子不应该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逗留？”
“没错。”
“或许你会觉得我说这种话很伤人，不过我并不觉得这种乡下地方有什么危险。独自在山里散步又不会碰到坏人。”
“这一带有野狗出没，晚上更危险。”
“我就是不想闷在家里嘛，都快窒息了。”
林致远突然想起绍安说过的话。
“你白天的时候真的都不能出门？”
“对啊，天气好的时候都得待在家里。我怕晒太阳，紫外线照太多的话，就会浑身不对劲，所以连学校也去不成。如果连晚上也不准我出去的话，我一定会发疯的。一旦发疯的话，我可是会变得比野狗更危险喔。”
林致远不知道该笑脸以对，还是对她表示同情。
“你看起来身体挺健康的。”
“没发病的时候当然健康，这也是因为医生跟在旁边照顾的关系啦。我父亲请了一个私人医生。不过我也常常病倒，健康的时候跟生病的时候大概各占一半吧。”
“原来如此。”
对于一个白天不能出门的孩子而言，晚上并不是睡觉的时间，而是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大好时机，这也解释了小倩为什么会如此早熟。闷在家里时，她大概就是靠着翻阅各式各样的书籍来打发时间的吧。
坐在长椅上的小倩将露出裙子外的两只小腿前后摆动，看起来颇为天真无邪。然而一想到她那较弱的身躯居然罹患如此怪异的疾病，又令人感到不忍。林致远觉得他对小倩的同情与对陈若怜的怜悯其实是同样的感情。
“不管怎么说，至少还有一半的时间是健康的。”
“林道长先生，你就不必替我难过了。”
小倩的坦率让林致远为之苦笑。
“我不是在替你难过，而是在替村子里的一个女孩子感到惋惜。那个女孩子今天过世了。”
“啊……”
“她比你还大上几岁，实在是走得太突然，太意想不到了。如果可能，她或许也希望像你这样一半的时间生病，一半的时间过得健健康康的，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你跟那个女孩子熟悉吗？”
“她是信众家的女儿，也不算特别亲近。”
“那就怪了。”
林致远转头看着小倩，小倩也歪着小小的脑袋抬头望着林致远。
“既然没什么交情，为什么会感到难过？还是说你对全体信众都是一样的？”
“这……也不能这么说啦。毕竟她还很年轻。”
“该说你浪漫呢，还是多愁善感？”小倩站了起来，拍拍沾了灰尘的裙子。“你好像觉得年轻人的死特别残酷似的。”
林致远有些讶异。
“难道你不觉得残酷？”
小倩回过头，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得意笑容。
“死亡对任何人都是残酷的，没有人能逃避死亡，这点你不知道吗？”
林致远为之语塞。
“死亡就是死亡，年轻人的死跟老人家的死都是一样的，善人的死跟恶人的死也没什么差别。死亡是等值的，没什么特别残酷的死亡，或是比较能够接受的死亡，这就是死亡之所以可怕的地方，它或许是这世上唯一的真正公平。”
“死亡是等值的……”林致远重复孩子的话语。
“年纪是大是小、为非作歹或是慷慨助人，这些外在的评价都是只有人还活着的时候才有意义。无关年纪或是个人的人格特质，死亡总是在该来的时候就会造访，然后将人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加以摧毁，你不觉得所有的死亡都是很残酷的吗？”
林致远点头。
“啊……我该回家了。以后我还能到这来吗？”
“想来就来吧，这是你的自由。不过晚上出来真的很危险，自己小心就是了。”
“我的自由只有别人的一半，才不会为了小小的危险舍弃自由呢。你常常到这里来吗？”
“偶尔为之罢了。”
“真的吗？那下次你愿意带我周围逛逛吗？”
林致远露出微笑。
“当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