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2/2)
谈慕笙想起了那个绝望的一天。母亲的血从扑朔碎裂的板砖深入地下室,莫清溪和他紧紧蜷缩在地下的角落,他稚嫩冰冷的手紧紧扣住自己瘦削的脸,他听到了母亲的惊喘和绝望的哽咽,刀片割过血肉的零落。随后的很多年那样的惊叫和喘息仍让他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他从小失了母亲,如同孤草浮萍,即使是后来的裕懿太妃,也无法填补那过往空白的人生。
他是这世上最巅峰的人,却也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人。
晃神之际,谈云画的刀尖擦过他的肩臂,而他同样狠狠斩下谈云画拿剑的手,那手被砍下,随着剑柄“啪”掉落在草地上,没有手的谈云画惊喘极端痛苦地倒在地上,他的脸极度可怖,似乎含藏最极度的疼痛,又显现极端的报复和渴望。他沙哑地狂笑起来:“你理应体验体验皇兄这样失去所爱的滋味!你应该!”
谈慕笙沉沉一叹,手轻按住肩膀上的伤口,只是轻伤,但他的眸眼却氤氲了起来。无数禁卫从四面八方涌溢过来,慕华惊惧盯着他的手臂,传上军医过来给他疗伤。
谈云画被人拎了起来,他扭曲着身体,仍在不停地大笑。
“可笑的是,谈慕笙,卿世她根本没有中毒!那药,只不过可以营造她中毒的假象,皇兄的目的,在你——”像低语,像鬼魅,将在场的木远和慕华都牢牢钉在地上。
“你什么意思!”慕华抬剑上前,直直抵在谈云画喉口,睚眦欲裂。
“谈慕笙,你这个毒……无解!”谈云画极端嘶哑叫了起来,似是极度愉悦,极度开心,他张狂的笑声震耳欲聋,将整个御园的树枝裂草都惊得粉碎,让人耳膜生生的疼。
慕华上前,将如同行尸一样游绵的谈云画撂倒在地,拿刀剑狠狠抵在谈云画颤动爆出的喉管,凄厉地大吼:“你什么意思,再说一遍!”
谈云画像个无脑的痴傻,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起来,只是跌颤的微笑和颤动的身体泄露了他极度癫狂的内心。守住冰冷的荒地,勾结朝臣,为的就是那至尊之位。他这么多年,未敢行差踏错,但孽缘既出,命轮既定,他便再难逃脱。
谈慕笙低头,淡淡看了自己肩臂的伤口,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他阖目,轻轻唤了慕华过来。
“家有家法,国有国律。谈云画,祉梁云桦王,通敌叛国,移交大理寺,按国罪审判。这是百姓的罪人,是祉梁千秋万代的罪人,理应由朕的臣民去见证他的审判。”谈慕笙淡淡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祉梁二十四年春,分割千年的北戬祉梁二国终于统一,而那名祉梁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重嘉帝终于登上巅峰之位。但他知道,此刻的龙座下,是层叠的森森尸体和鲜血,是代价,更是多少人的破碎的青春。
有人相传,重嘉帝孤身独闯北戬深宫,就是为了给心爱女子求得解药。
有人相传,重嘉帝为寻解药焚烧北戬数宫,主殿崇极殿当日被碾烧为尘土灰烬。
但只有他知道。
他那一行,早已抱定了打算,结果如何,对他来说,不重要。
他是谈慕笙,身份特殊,是这个世界的王,身上背负的是万千臣民的福祉和社稷江山的责任……但他同样,不能没有她。
她也是他多年来唯一平视过的女子。她给他陪伴,给了他信任,给了他最珍贵青春,填补了他多年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