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回 莫忧允婚嫁苏岭 千亦……(2/2)
莫忧下床,张臂抱住她,低声道:“婆婆,我发誓,我会找到罗衣。”
田婆婆亦紧紧抱住她,轻叹不语,小姐,在我心里,你亦是我的孙女。
主仆也罢,祖孙也罢,孺子之情与劬劳之恩在紧握的指尖流淌温情,十年相依相偎的点滴浮现在两人眼前,犹记晨暮苦练武艺,教学相趣,犹记敦敦教导世事恩仇,欢笑与泪水尽刻骨铭心。
莫忧又将从王曾那里听来的关于这十年前朝廷的风云起伏,说到寇准的四起四落,甚至再度拜相,荣封莱国公,直至最后一次,被先帝远谪雷州。
田婆婆轻轻一叹,未置一词。
人世之事,白云苍狗,变幻无常,仕途起落,更是反复,田婆婆痴心为夫,为十余年前的一次贬官暗查丁谓,事发之后隐居深山十年,哪知十年之中,世事已变无数,如此说来,寇准的一生仕途,又岂只停在十余年前那一次被贬?
莫忧深深的打量着田婆婆,目光却透过她的眼瞳,回到十年前。
十年来,莫忧心里耿耿难忘的是莫柔临死前紧抓住自己的手那一声生死两别的呼唤,一个字一个字缠住心脏,从那时起,杀丁谓报母仇,成了莫忧的人生第一大事,然而,田婆婆突然告诉自己,娘至死感恩丁谓,甚至与田婆约定,绝不亲手杀他,莫忧感觉到心陡然空空荡荡,原来自己一直误解了娘最后那一声悲呼,也加重了娘的仇恨,原来娘爱丁谓如此之深,被她追杀至死也不曾怨恨他。
而田婆婆,她对丁谓刻骨铭心的仇恨,似乎也在刚刚那一叹中淡薄了些,并非减少了对丁谓的恨,只是感慨世事苍桑,自己耿耿于其中一事,深陷十年不能自拔,哪知世上已轮回多次,现下时况早已不是当时。
陕州之谪早已成为陈年旧事,几番起落之后,再看往昔,那不过是寇公政途上一段不惊不骇的风浪而已,比起雷州,强过许多。
说起雷州,莫忧脑海中闪过周云岚的面容,他三番两次问自己千亦小姐的下落,甚至为了不放弃一点线索,恳请自己远去雷州,他那样笃定自己识提千亦小姐,是因为那千亦小姐与母亲有些关系,田婆婆与母亲相伴十余年,她兴许知道,不禁问田婆婆:“婆婆可听说过千亦小姐此人?”
田婆婆闻言一怔,颤声问:“小姐从哪里听说的这个名字?”
莫忧答道:“有人向我问起其下落,故而问婆婆您。”
田婆婆面容变色,又问:“是何人问小姐?”
莫忧见婆婆神色怪异,语带颤音,据实答道:“他们是雷州人,具体身份并不清楚,只因其中三人,两男一女,男子称为于刚、周云岚,女子称为苗慧,婆婆识得他们么?”
田婆婆听罢,老泪纵横,以袖相拭,垂目叹道:“小姐,实不相瞒,老奴闺名即千亦。”
半在意料之中,半在意料之雷州、苗慧,老奴才确认,老奴娘家祖籍雷州,那苗慧是老奴之侄女、弟之次女,故而识得,唉,定是寇公到雷州之后,吾弟得知老奴非曾相随,才派人来京寻找。”
莫忧好生遗憾,道:“婆婆,阿忧不知是婆婆您,如今他们俱已回雷州去了,阿忧替婆婆打点,婆婆也回去与家人团聚,寇公亦在雷州,正好。”
田婆婆拭泪温笑,以手抚她长发,轻叹一声,摇头道:“当年,老奴慕寇公风采,甘为姬妾,家里以为羞,百般阻挠,老奴趁不备,逃出家门,追随寇公,家里恼怒不已,着人送来信笺,将我逐出家门,再不相认往来,至此数十年矣,如今家中尊堂俱已过世,老奴与弟皆是半百之人,再相见,可谓离时青丝归时霜,情何以堪?还是不见为好。”目光悠长迷蒙,淡淡叙来,一世苍桑尽在其中。
莫忧心中为田婆婆喝彩,想不到婆婆当年竟是一位勇于为自己争取爱情幸福的女子,心慕寇公,不问名份,至死相从,以致于后来为寇公之案潜入丁谓十余年,几乎生死相隔,当真是可歌可泣。
莫忧心下惨淡,劝道:“数十年骨肉分离,婆婆心里怎么能毫不挂念?旧事如尘随云烟散去,如今派人来寻,可见骨肉情深,再者,寇公同在,婆婆焉能不往?竟忍教两地相思二十年分离再不见面?”
田婆婆见莫忧这般相劝,字字句句儿落在心坎,又悲又喜又欣慰,将她搂在怀里,泪落如雨,隐泣半晌,叹道:“都已是黄土没顶的年纪了,哪里还有什么少年人的相思?如今他也不再做官,起落风云、尔虞我诈都成旧时黄历,朝庙恩怨想必也都淡化,只需知道他现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别无所求了,各自波奔,一世苍桑,再见反而伤心,不如不见,不如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