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乱世悼伤歌(1/2)
朱龙飞这队商船,浩浩荡荡,辗转到达扬州。
淮南楼船副使徐知诰正在洪泽湖一带操练水军,且淮南水路漕运帮也是官商共营的组织,故徐知诰预知朱龙飞等率众南投,逐派人招迎淮上,既送粮又给钱,人情工夫做到十足,力邀朱龙飞等人驻留淮南,在淮扬安家乐业。朱龙飞感念徐知诰苦心安排,就建议朱经天不要勉强南下吴越,朱经天思量淮南与吴越近在咫尺,如有交易,舟车往来也十分方便,也无异议,顺水推舟,同意把这班妇孺交给扬州的碧溪堂处置。
于是,朱光前朱裕后等便在扬州城郊张罗起来,联系机户,请工匠师傅打造机床机室,教授这些妇孺纺纱织布,或做刺绣女红。
淮南杨氏官家也十分贴心照应这些南下的中原百姓,按人头家口,悉数颁给田地。便是孙阿牛、狄迎春、秦接福等老弱病残之辈,也得到徐知诰分外蜩恤,每个人按例给了几吊钱,十亩水田,居然可以凑成家庭,娶妻生子,也成了个过活。
在杨五岳穿针引线下,徐知诰在扬州长安街谢安楼设宴替朱龙飞接风洗尘。这扬州长安街完全仿照古都长安街坊的规划,比之汴州开封府长安街更端正更繁华,也差不多与唐朝长安旧街气派相当。谢安楼是个古迹,据说始建于南北朝年间,是纪念东晋著名诗人谢安的风迹,楼不在高,有名则灵。谢安楼虽经岁月风霜侵袭,但朱漆未退,雕栏玉砌依然在。
徐知诰当日把整个谢安楼包了下来,只请朱龙飞一人赴宴。朱龙飞不免淋浴梳洗,锦衣赴约。
走到谢安楼下,只见门槛两边站立十来个衣甲鲜明的官兵,这徐知诰毕竟是带兵的头儿,强将手下无弱兵。朱龙飞仔细打量徐知诰的手下,眼见这些人身材高大,目光如炬,太阳穴高高隆起,全是千里挑一的高手。
朱龙飞出示请帖,那些官兵也拱手相让,十分客气。早见谢安楼的老东家谢云庵在门前石阶恭迎等候,一见朱龙飞表明身份,立即笑脸相迎,拍肩抚背,象接自家亲戚一般,把朱龙飞引到徐知诰面前。
徐知诰降阶相见,互叙久仰,与朱龙飞称兄道弟。
朱龙飞见这徐知诰三十岁上下,留八字胡子,模样颇有点象大相国寺中壁画上的李世民。再看八仙桌上的佳肴,俱是海产河鲜,花团锦簇,既飘香开胃,又养眼怡神。分宾坐下,朱龙飞自称小弟,对徐知诰殷勤敬酒。席上还有一位秦淮名妓谢丽娘陪侍侑酒,调笑助兴。
谢丽娘先弄丝竹,吹了一曲“孔雀东南飞”,然后才放下玉箫,把盏巡城,凤凰三点头,劝朱徐两人宾主尽欢。不觉酒酣耳热,徐知诰道:“久闻朱行首得意商道,擅长经理,碧溪堂遍地开花,是个大能人,今日得见英雄一面,足慰平生。”
朱龙飞拱手求饶,惭愧地道:“徐将军太抬举小弟了,小弟这点家私,跟徐将军干的大事业比较起来,那真是云泥之别,相形之下,小弟自觉茫然失措,怀羞汗颜呀。”
徐知诰摇头笑道:“道不同,求有异,不可一慨而论。若使朱行首领兵上阵,成就也许在我之上。”
朱龙飞道:“小弟有知之明,对自家短处知之甚详,我的脾气有点婆婆妈妈,恐怕不是带兵的料。还是潜心商道,做足谷翁算了。”
徐知诰笑道:“英雄恁地如此气短!我看江湖上的朋友传阅你的‘殇瘗诗’,悲天悯人,大有伤时济世之怀抱。”于是逐吟哦起来:“春游拍马上高坡,坡上新坟何其多;半山草席裹白骨,千堆馒头真磅礴。无字碑前添新土,纸灰飞扬马嵬坡;清明坟头无奠酒,隔江嫠妇如鬼唱。佛说报应无差错,谁怜众生堕血河;逆来顺受吃刀剑,水火炼狱喝苦汤。生为土鳖万人踩,死作阎王鬼推磨;哀我世人灾难多,生逢乱世叹奈何。”
朱龙飞没料到他在潼关白骨山上即兴挥洒的一首律诗,竟然流传到江南,得遇知音鉴赏和唱,不觉动情,泪洒青衿,感慨万端。
徐知诰如何对朱龙飞的伤瘗诗产生共鸣呢?这也许跟他身世有关。传说这徐知诰原姓李名异,世居徐州,李家在徐州向称望族,跟李唐皇室有些渊源。黄巢造逆,遗祸山东,李家被这战乱拖累,也落得家破人亡。李异当时年仅八岁,流落濠州,为盐枭帮杨行密余部所掳,是时杨行密还作强盗的生涯,也畜养孩子兵补充兵源,看见这李异生得头角峥嵘,有些奇人奇貌,又是富家大姓子弟,逐收为养子。
杨行密这一套畜养孩子的做法是当时最流行的玩意儿,随便那个军阀藩镇都把这一招绝艺炼得炉火纯青,比如河东军阀李克用更是此辈中的佼佼者,据传他有三千个养子,他的养子又收孩子,孩子再畜孙子,结果整个军营都是一家人啦!而强虏朱温也不甘落后,至少也有八百个螟蛉子,过足这契父的瘾头。
杨行密虽然认了这李异为养子,但杨行密后来发迹了,以一旅匪帮盐枭,振起淮南,兀为强镇。杨行密虽然以盗匪起家,但得手之后颇念民生疾苦,利用手中的特权干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故他在淮南也有些声望。杨行密的亲儿子杨渥担心乃父职位被李异抢去,当然对李异没有好脸色,百般难为李异。杨行密过意不去,乃转令李异拜徐温为义父。徐温原是杨行密的异姓兄弟,一齐同甘共苦打江山,哥俩关系甚铁。于是李异易姓三次,最终投入徐家门户。徐温命李异改名为徐知诰,视为己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