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水月镜心（2/2）
桑柔咬了咬唇，把七国之间因为皇储失踪，又先后死了何钦和夏侯剑之事说了一遍，“就是这样，现在谁都不肯相信谁，都认定是对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我看，他们不打到两败俱伤是不肯甘休的。”
“你说何钦和夏侯剑都死了，而另外的七个皇储仍然下落不明？”卓牧云沉声问。
桑柔点头。
卓牧云思考了一会儿，“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至少，这件事跟颜倾城脱不了关系。你去叫人查一查，这段时间颜倾城的动向。”
“好。”桑柔应着，边拿了一盏茶水来让卓牧云喝下，又问，“牧云，你带回来的那个洛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你准备拿她怎么办？”
卓牧云刚要回答，却忽然全身一阵颤抖，茶水都洒到了地上，脸色瞬间比纸还白。
桑柔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牧云，牧云，你怎么了，怎么了？”
卓牧云极力调整体内乱蹿的气息，却根本来不及回答桑柔的问话。直到一刻钟之后，他才再次喘息过来，艰难地说，“大概，大概是七剑刺身伤势太重，这次的蛇毒，发作得，愈发厉害。我，我只怕要去望月崖的草庐调息几天。”
“好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桑柔一迭声地答应着。
洛缤纷的身份和来历，就这样被搁下了。
洛缤纷却不知道卓牧云此次旧伤复发如此厉害，只是纳闷这几日怎么也没人来理自己。她在清风阁中闲极无聊，到处寻花问草，四处乱逛。
忽又想到，那卓牧云说要帮她找小叶子，也不知道是找了还是没找。
洛缤纷决定自己去找卓牧云。
“卓牧云！”洛缤纷一进浮生殿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几名在殿中清扫的人闻声望去，而后面面相觑。
不用多说，他们受到了惊吓。
自牧云宫数百年前建成至今，这还是第一个敢在正殿之中，大呼新帝名讳的人。
洛缤纷全没注意这些人异样的眼光，随手抓了一个人问，“卓牧云在哪里？”
那人惶恐地摇头。
“你怎么在这里？”桑柔从殿后走了出来，脸上同样诧异无比。
洛缤纷看到熟人，高兴起来，“桑姐姐！你来得正好，你知不知道卓牧云去哪里了？”
桑柔一阵头疼，“你找他做什么？”
“他答应帮我找小叶子的，我想问问他找到没有。”洛缤纷快言快语地说。
小叶子？
桑柔满头黑线，怎么又冒出来一片小叶子？
上次因为卓牧云蛇毒发作，害得她想要打探洛缤纷的底细却没有打听出来。既然这样……桑柔看着洛缤纷心无城府的样子，动起了心思。
望着一脸期待的洛缤纷，桑柔微笑着，把她拉到了一边，让她坐了下来。
“我知道牧云在哪里，你先别急，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知道路，一会儿我带着你去就是了。”
“谢谢你桑姐姐，不过，为什么要一会儿去？现在不行吗？”洛缤纷觉得桑柔有点怪怪的。
桑柔想了想，“你别嫌我多事，牧云现在情况有些特殊，我总得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才能放心带你去。”
“我们什么关系？”洛缤纷瞪大了眼睛，“他没有跟你说吗？他以前救过我，不过我这次也救了他，我们现在是互不相欠。”
“牧云以前救过你？什么时候？”桑柔跟在卓牧云身边许多年了，可以说，卓牧云的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可是她却完全不记得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大概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吧，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卓牧云为了救我，还把他的半颗灵魄给了我。”洛缤纷看了看桑柔煞白的脸色，“你也和卓牧云一样，担心我会害他？”
桑柔根本没有听到洛缤纷最后一句话，她的脑海中一片震惊。
她说，卓牧云救了她！
她说，卓牧云把自己的灵魄给了她！
难道，她就是卓牧云当年千辛万苦寻觅得到，而后又消失的玄阴之身？！
桑柔一动不动地盯着洛落看，把洛落看得一阵发毛。
这位桑姐姐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亮，可是，总感觉她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奇珍异宝一样的东西！
“桑姐姐，你怎么了？”洛缤纷越来越不舒服。
但桑柔好像没听到一样。她的脑子里现在像是猛地拨开了云雾，一切真相呼之欲出。
洛缤纷不记得她被卓牧云所救之后的事情，可是桑柔却知道她后来是被颜倾城给投进了火凤谷！以至于当年，无论是她还是卓牧云，都以为玄阴已死！
如今看来，这个命大的小丫头不但安然无恙，而且在火凤谷里还另有奇遇！难怪她会突然出现在牧云宫中，并且奇迹般地召出火凤救了卓牧云！
这也解释了卓牧云为什么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
“桑姐姐，桑姐姐！”洛缤纷觉得桑柔好像是中邪了。
桑柔终于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事，我带你去找牧云吧。”
在望月崖下向上看，便能看到云雾之中，还隐着一座小小的草庐。
“牧云就在那里，你去吧。”桑柔站了下来。
“好啊。”洛缤纷走了两步，又站下，“你不去？”
桑柔摇摇头，“我在这里等你。”
洛缤纷不疑有它，蹦蹦跳跳地上了崖。
桑柔望着洛缤纷的背影，神色复杂。
她带着洛缤纷到这里来，只是想让洛缤纷亲眼见到卓牧云毒发时的痛苦，让她知道，卓牧云正是为了救她，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但她自己却本能地不想看见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情景。
这是嫉妒吗？桑柔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望月崖上，洛缤纷推开草庐的门，一眼便看到了正端坐于一架竹床之上的卓牧云。
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卓牧云和她在牧云宫前分开之时，颜色明明已经有如常人，可是此刻看来，不但脸色苍白得怕人，脸上还不时涌起一层或青或紫之气。
这分明是中了剧毒的表现！
“卓牧云！”洛缤纷也不知自己为何心中一痛，“你怎么了？”
卓牧云正在凝神调息，重伤之下，竟没发现洛缤纷的到来。如今猛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微微吃惊，睁开了眼睛，“缤纷，你怎么来了？”
洛缤纷走过来，仔细观察他的脸色，“你，是不是中了剧毒？”
卓牧云看了洛落一眼，半晌终于摇了摇头，“这是旧伤，调息几日就会好的。”
洛缤纷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是什么毒？说不定我有办法帮你解了。”
卓牧云轻轻吐出一口气，神色有些倦怠，“不必了，这毒，无解。”
“不可能，阿崖婆婆说过，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既有毒药，肯定有解药！”
卓牧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
这小丫头，倒是真心在关心他呢。
一瞬间，他曾想把自己中毒的始末告诉她，但看到她这个样子，倒觉得没必要说了。
事已至此，何苦让她再心生内疚？
卓牧云闭上了眼睛，“不必担心，望月崖聚集着天地灵气，这座草庐就是我的疗伤圣地。只要我在这里养息几天，就可以将毒伤压住。你还是先回去吧。你说的那个小叶子，我已让人去甘殊城中寻找了，若有消息，定会及时知会你。”
洛缤纷有些不好意思。
她来找卓牧云，本是为了小叶子。可是看到他伤重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再提。想不到卓牧云却是一诺千金。
“那，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吧。”她讷讷地退了出来。
桑柔竟然真的还在望月崖下等她，又让洛缤纷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原以为这位桑姐姐看自己各种不顺眼，说在这里等她不过是客气一句。没想到人家却也是说到做到。
只不过，桑柔的神情却有些奇怪。
“你见到牧云了？”桑柔问。
“见到了。”洛缤纷有些闷闷地说，“原来他中了毒。我本想帮他想想解毒的办法，谁知他根本不领情，非说这毒无解。”
桑柔眼中火花一闪，“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会中毒？”
“没有啊！”洛缤纷抓抓头，“怎么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竟没有告诉她，他是为了她，才伤在了颜倾城手里！也正是为了她，才有如今这年年月月的煎熬！
桑柔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为什么不告诉她？这本就是她应该承担的责任不是吗？
桑柔缓缓转向洛缤纷，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当然有关系。若是知道他中毒的经过，自然也就知道解毒之法了。”
“对啊！”洛缤纷眼睛亮了，“还是桑姐姐你聪明！我现在就去问问卓牧云，他是怎么中毒的！”
她说着又要转身上崖，却被桑柔一把拉住，“他不肯告诉你中了什么毒，又怎么会告诉你是怎么中的毒。”
洛缤纷愣了，“那，那怎么办？”
桑柔诡异地一笑，“你真的想知道？”
洛缤纷说，“当然想啊。他既然如约要帮我找小叶子，我好歹也得帮他这个忙才是。”
桑柔举手拂了拂自己的长发，眼神直直地盯着她，“你不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洛缤纷一愣。
“那就好。”桑柔语声缥缈，“在苍山之巅，有一块平滑如镜的彼岸石。上古传说，彼岸石只会向有缘之人展示过往之事，常人是无法窥探其中奥义的。不过牧云曾经告诉过我，那只因寻常之人的灵力无法与彼岸石相感应。但是你，我想是没问题的。”
“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洛缤纷一听之下，好奇之心爆棚，立刻跃跃欲试起来，“我这就去看看。”
苍山之巅仿若隔绝红尘万丈的世外仙境。白云竟不是成朵成片，而是散成了缥缈的烟气水雾。
那面巨大的平滑如镜的石头，就立在那片缭绕的水雾之中。明明是石头，看来却虚无得似要乘风而云，看起来那么的不真实。
水粉裙装的少女带着困惑的神情站在石镜前，看着毫无变化的石面，喃喃自语，“不会是骗我的吧？不带这么跟人开玩笑的啊！明明就是一块破石头嘛，哪里能看得出人的前尘往事了？”
洛缤纷的语音未落，石面上忽然出现了水波一样剧烈的波动。
她不禁大喜，“还真的有用哎！”
她已经渐渐看出来，在那些水波中间慢慢显现的，分明是一幕幕无声地画面。画面中的主人公，从一个伊呀学语的小婴儿到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那明明是自己嘛，洛缤纷露出得意的神情。
哎呀，本宝宝从这么小的时候就这么可爱了，真是迷死苍生啊。
慢着……这一派温馨的画风，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阴冷……洛缤纷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寒意，紧紧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衫。然后，倏然间，她的眼睛瞪大了——
……画面上出现了炬木已，他在洛家庭院的那场屠杀……炬木已抱着自己离开现场，卓牧云紧追而至……卓牧云想从炬木已手中救下自己，炬木已猖狂大笑，“卓牧云，你已中了神君剧毒，还敢如此嚣张，莫非真把这女娃看得比你的命还重要？好，既然这样，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她死！”……炬木已痛下杀手，卓牧云在生死一线之际抢回了自己……卓牧云取出“仙灵魄”注入自己体内，他却毒气攻心，再难痊愈……
石镜的画面早已消失，在白云水雾的缭绕中，它看来竟似变得透明了。
洛缤纷站在镜前一动不动，仿若石化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苍山顶上的山风吹来，吹得她瘦弱的身躯激零零地打了个冷战，她觉得自己的面上冰寒一片。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我们不是两不相欠；原来，还是我欠了你；原来，你只是不想让我知道这份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