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2）

张咪果然用蓄电瓶放起了电视，然后用盘子抓了些熟花生来，和我们一边聊着一边吃。我乘机打量了一下张咪的房间：一台缝纫机朝着前窗摆放着；在电视柜的左边立着一个大衣橱，里面的衣服乱七八糟地裹在一起；电视柜右边是张大书桌，上面摆着些梳子、镜子、牙膏、洗发水之类的小东西；书桌过去横放着一张大床，它的宽度大约能容纳三人。张咪说，这间房是属于她与她妹妹张盼两人的，她妹妹在念初一，每天上晚自习到点多钟才回来。

忠平于是问她：“你爸妈为么事这么早就睡了？”

熊妮直笑他是“大笨蛋”，说：“她父母在做菜生意，每天天一蒙蒙亮就要起床，哪像你总是要睡到太阳晒屁股？”

忠平“刷”地红了脸道：“你莫把我气死了哦！我妈也不像这样说我！再说，你又没去过我屋里，晓得我几点起床？”

熊妮也不争辩，只是笑，仿佛那排不太整齐、紧密的牙齿里尽是装满了欢乐。逸华提醒他们小点声，小心将张咪的父母吵醒了，那可不是好玩的。我发现熊妮傍在我身边，仿佛成了我的影子，这使我感到心里有压力，很不自然。于是我说我看电视喜欢看正面不喜欢看斜影，要求与忠平对调座位。刚一调过去，没料熊妮也说她有看正面的怪脾气，硬是吵着和逸华换了个座位，这样，她再一次挨到了我身边。我看见张咪在一边轻声笑，这使我感到很窘，莫名地有些气恼。“熊妮，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我终于禁不住问道。

熊妮纳闷地道：“你是么意思？你换你的，我换我的，河水不犯进水！”

我哼了一声道：“算你狠！总有一天，我要到你屋里去大闹天宫一番！”

熊妮呵呵笑道：“随便，要闹你就干脆闹个够！不过——我就是怕你没这胆量！实话告诉你，我爸块头蛮大，力气更是大得不得了，平时挑两满桶的粪走路简直就和没挑一样。不是我说，像你这样的小个子，他一只手可以提两三个起来。要是他晓得你去了我屋里，只怕会剐了你的皮！”

“我就不信你爸是个土霸王！”我说。虽然嘴里逞强，心里其实却有点虚了。毕竟对我们农村来说，那种男女授受不亲的老思想，是很难以在长辈的心目根除的。

熊妮因此不再理我，只是一个劲地同忠平、逸华、张咪说话。我知她是故意冷落我，干脆什么也不讲，反落得个清闲。我只一边看电视，一边不住地吃花生。过了一会儿，我问忠平：“是熟花生好吃，还是生花生好吃？”

忠平正想回答，熊妮却故意拉着忠平道：“对了，昨天放电影时，有人借放电影的喇叭招工，你晓不晓得？”

“不晓得。我们到电影场的时候，第一场都放完了一卷。”忠平只顾回答她，而将我的问话丢在了一边，我禁不住暗骂一声：重色轻友！

“怪不得，”张咪这时也说道，“电影刚开始放时，连播了三遍招工启示，后来就再没有播了。”

我对招工还是挺感兴趣的，因此忍不住问熊妮道：“是哪个厂招工？”

“我还以为你从今以后都不会理我了哩！”熊妮将脸背过去，等她再慢慢转过来时，已是一脸的诡笑，“算了！看你可怜，还是告诉你吧：是P镇的麻纺厂在招工，我们队里有几个姑娘伢都想去呢。”

我心想，明明是她先不理我，现在却说我没有理她，简直岂有此理！既而想到莲莲昨天并没去看电影，可能也不知道招工的事吧？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去，便打算明天说给她听。却听逸华笑着问道：“不晓得那里收不收男工？”

“好像不要男的，”张咪想了想道，“你问这做什么？你也想去上班？”

“上班又不坏事！”逸华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去？”

我忽然发现熊妮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只与她的目光对视了片刻，便连忙将视线移开了。等我再回过头来时，发现她仍是呆呆地看着我，于是终于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你看什么看？！我脸上是不是有麻子？”

“可能，”她点了一下头，“我正在数，看一共有多少个？”

“数完了没有？我不太习惯别人盯着我看的。”我说。

话音刚落，逸华他们都哈哈笑了起来。熊妮有点羞恼地道：“我眼睛不太好。”

“你近视？”我嘲讽地问了一句。

“近视怕么事？我又不是木匠，要那么好的眼睛干什么？”熊妮反驳道。

我们正相持不下，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张咪说，一定是张盼下了晚自习，于是赶着去开门。门开时，果然见一个小姑娘背着书包进来了。忠平、逸华、熊妮都说时间不早，该回去休息了。我说等一等，花生吃多了，口干，喝碗茶再走。熊妮做了个鬼脸道：“真是个馋猫！”

张咪于是去了厨房，一会儿便端了一碗水来对我说：“真不好意思，开水瓶今天刚好被我小妹子不小打破了。所以，只好舀碗水你喝。”

我瘪瘪嘴道：“吃花生喝冷水，你不是要我去拉肚子吧？”

张咪掩嘴笑道：“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