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冤家路窄(2/2)
“既然顺路解了围,你此刻为何还在房中?该是你也在打着本姑娘主意不成?”彭依刀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也难免浑然一惊,哭笑不得道:“姑娘,我若真打了你的主意,此刻你还能这般模样了?”拂袖红绸本心存感激,但这彻夜翻来覆去觉得满心委屈,无处倾诉,加之此刻又暗暗忖道:昨夜竟与这彭依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被人瞧见,难免惹出闲言碎语,你却让我日后还如何做人?这一寻思,心中登时大怒,涌起一股火儿,再抑制不住,一泄而出,连着之前心中的委屈,全都撒在了彭依刀的身上。冷厉道了一句:“满嘴胡言!”七尺红绸便从袖中倏忽划出,奔着彭依刀扫来。彭依刀见她这突兀般来势汹汹,招式凌厉,心中惊疑,却也丝毫不敢怠慢,急忙闪身避开,不禁愤恼道:“你这刁蛮的丫头,我好心出手替你解围,又将你好生安顿在这,你不心存感激倒也罢,竟这般恩将仇报,当真没了良心。”
拂袖红绸见彭依刀此刻竟大骂她没了良心,不禁杏眼圆瞪,又气又怒。这一夜之间被师兄冷言厉语了两次也就算了,如今你彭依刀算甚么东西?竟也敢对我这般说话?这越寻思越气,招式也越来越凌厉的奔着彭依刀接连打来。彭依刀见拂袖红绸无理取闹,心中暗叹自己倒霉,竟救了这么个刁蛮骄纵,飞扬跋扈的女子。心中虽满是愤懑,却也一时不愿与拂袖红绸过多纠缠,只连连避开她的长袖,瞅准了一个空当便气冲冲的往门外而去。
彭依刀对拂袖红绸不理不睬,拂袖红绸却不依不饶,眼见他已出了门去,急忙探身追出,本与彭依刀前后差了不足四五步,身法极快,眼见要追上去将他拦住,竟与对面屋子踏出门的女子撞了个正着,这一撞力道着实不小,两人各自身子一滞,便不禁同时抬头瞧对方一眼。这一抬头,拂袖红绸心中更是愤意大增,面色急转,让人畏怕,朝着女子叫道:“岳凤薇,我这可寻着你了,你竟勾引我师兄,我饶不了你!”红绸一出,便一扫而来。
岳凤薇听得“勾引”二字心中又气又惊,见拂袖红绸二话不说抢身攻来,便也不敢懈怠。但那七尺红绸乃非寻常兵刃,柔韧无比,变化又极为诡异,并无半分规律可循,岳凤薇一时之间着实不知从何下手去招架,身子不觉有些迟疑,登时整条右臂被那双红绸缠得不露半丝缝隙。拂袖红绸长袖一拽,噶呀一阵响动,岳凤薇只觉一股千斤暗力顺手臂流遍全身。拂袖红绸见岳凤薇眉头微动,不禁嘿嘿冷笑一声,心中兀自得意,今日非卸了岳凤薇一双臂膀。
岳凤薇面上不动半点声色,身子借力一旋,急出三步,右臂顺势向前一探,便搭上了拂袖红绸的左臂。食、中两指再连弹数次,向上一游,霎间游上了拂袖红绸的左肩。拂袖红绸见岳凤薇反手攻来,便右臂一弯,急忙回手招架,但这时已被岳凤薇占了先机,绝难再有扳回余地。岳凤薇此刻两指倏忽落下,连点拂袖红绸肩前、抬肩两穴,拂袖红绸登时只觉身子一阵酥麻,疼痛不止,动弹不得。
“我与红绸姑娘无怨无仇,时至今日也不过才见过两面,红绸姑娘为何竟出口伤人?”岳凤薇对拂袖红绸道出她的名字来并不吃惊,对她方才的言语羞辱似乎也并不在乎,反不惊不怒问道。
拂袖红绸这刻身子已动不得片刻,心中焦躁难忍,又暗自大骂自己方才一时大意,竟给了岳凤薇可乘之机,着实丢了灵雀堂的脸面。见岳凤薇对她不理不睬,眼色鄙夷,嗔道:“你勾引我师兄,如今还来问我?”
岳凤薇摇头苦笑道:“我却不知你在说甚么,那葛天钧我也只见过一面而已。”拂袖红绸神色倔强,满脸恨意,见此刻岳凤薇这般冷漠,想起她方才一招之间便已点了自己肩上的穴道,又想起方才追打彭依刀不成,昨夜葛天钧又接二连三的说她的不是,这种种委屈涌上心头,便觉心念死灰,徒生绝望,泪水顺着两腮簌簌滚落,低声抽泣道:“岳凤薇,你快杀了我吧,我再不要活了。”
拂袖红绸此刻神情急转,伤心欲绝,岳凤薇心中浑然大惊,瞧见她这模样倏生不忍,摇头苦叹:“红绸姑娘,你这又是何苦?”便探出手去,解了她的穴道,笑道:“算了,方才并非我岳凤薇本意,红绸姑娘那般痛下杀招,我也实在逼不得已,出此下策。我已解了你的穴道,算是给红绸姑娘赔罪了,这件事情红绸姑娘也便不要再纠缠。这其中的误会,咱们还是坐下来慢慢聊吧。”再身子一侧,将她让进屋中。
拂袖红绸虽生性刁蛮骄横,飞扬跋扈,对岳凤薇又恨之入骨,却也终究懂礼。想自己三番几次的对岳凤薇兵刃相见,恶语相加,此刻她竟仍是对自己这般的以礼相待,心中不觉徒然惭愧。双手一拱,连忙还了一礼,踏进了岳凤薇的屋中。
岳凤薇遣走了小童,对拂袖红绸这会儿并不理会,只慢慢在桌前坐下,那桌上摆着一副棋盘,此刻黑白二子已将棋盘占去大半,她顺手夹了一颗白子放于棋盘,也不抬头。
拂袖红绸对岳凤薇心生恨意,此刻一见她这般从容镇定,不禁心中大怒,暗自骂道:你这般冷漠孤傲终究有甚么好的?竟让师兄神魂颠倒?方才若非我心寸大乱,哪会被你恁容易就点了穴道?她这样一寻思,心中便有一千一万个不甘心,站在岳凤薇身后长袖倏忽带起,便朝着她那白皙的后颈打去。
岳凤薇微觉背后一阵凉意,知拂袖红绸奔她而来。也不回头,只将右手棋子仍在空中,便去抓身旁的阔剑。阔剑在手时,那棋子已换到左手手心,左手将棋子往棋盘轻盈一落,右手抓剑向后一背,那阔剑一旋一收之间,便将拂袖红绸来势汹涌的招式全然化解。
常人若见此刻有人这般小人之心,定是勃然大怒,岳凤薇却从始至终并未动半点声色,也不说半句话,只又抓起几颗棋子在棋盘上落下。拂袖红绸心思一惊,见岳凤薇棋子仍旧落下的如此从容镇定,全也瞧出她心思并无半分慌乱,心中虽忍不住啧啧称赞,但却暗暗寻思:我拂袖红绸乃堂堂灵雀堂的杀手,方才让你在一招之间便有了可乘之机,这日后若传出去,我可丢大了灵雀堂的脸。
方才那两招虽说看似漫不经心,也给了岳凤薇可乘之机,但岳凤薇若非及时招架,此刻即便不死,也定是废人一个。这两招之间,拂袖红绸俨然瞧出岳凤薇的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但却也未必在自己之上,这若要硬拼下去,百招之间定也讨不到甚么便宜。见岳凤薇下棋这般专注,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物,不禁长袖一甩,在岳凤薇对面入座,抓起一颗黑子往棋盘一落,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岳姐姐一人下棋着实无趣,红绸今日便与岳姐姐讨教一盘。”
岳凤薇淡淡一笑,寻思片刻,白子在棋盘一落,却不说话。拂袖红绸瞧见岳凤薇这淡然一笑,棋子一落的功夫,便使自己的黑棋处于被动境地,决然不敢大意,纵观全棋,寻思良久,将黑子稳稳一落,便反围岳凤薇半盘白棋,她瞧了一眼棋盘上双子态势,不禁一笑再道:“我这堂堂灵雀堂杀手,岳姐姐与我共处一室,共坐一案,同棋一盘,心中便没有半寸慌乱?”
岳凤薇身子一怔,随即恢复寻常,将白子在棋盘一掷,便与拂袖红绸的黑子重回对峙之势,平分天下,她笑道:“我之前便已说过,我与灵雀堂并无恩怨,何谈慌乱畏怕?”
拂袖红绸嘿嘿一笑,瞧棋盘上此刻方格仅剩不足十个,此刻虽白黑两子呈对峙之态,但岳凤薇被拂袖红绸方才那一颗黑子一落,却全然处于防守之势,这时不禁被黑子占了先机。拂袖红绸将黑子一落,嫣然一笑道:“岳姐姐果真这般沉稳自若,我今日却真是领教了。只是,岳姐姐便不怕我再小人之心,寻机报复?”
岳凤薇白子迟迟未落棋盘,许久,将白棋往棋盘上一掷,摇头叹道:“红绸姑娘功夫卓绝,若非方才心寸大乱,我此刻也早是废人一个,又怎能恁容易就点了你的两处穴道?倒是我不自量力了。况且,这盘棋我白子先机一步,却还是输了,红绸姑娘棋艺当真高超,岳凤薇佩服。”
拂袖红绸面上虽显谦逊之色,但心中暗暗得意,方才在武功上并未赢得了岳凤薇一招半式,但这棋局乃岳凤薇亲手所摆,白子先机一步,两人又从半盘之势开始,然最后三十七子之内竟是黑棋得胜。想到岳凤薇自布棋局,却在三十七子之内,满盘皆输,功亏一篑,拂袖红绸心中不喜才怪。她不禁妙目一转,面露笑色,再往那棋盘瞧去,这短短半柱香的黑白棋之争,堪称精妙绝伦,空前绝后。拂袖红绸本是得意洋洋,只是,这纵观全盘之后,片刻之间,她顿然面色一僵,笑意全无,俨然瞧出了这盘棋并非恁般简单!
棋盘之上,黑子虽此刻已占据绝对胜势,白子绝难扳回,但那白棋之阵若百千山峰相接,连连不绝,看似各自孤立,实则四面为援,相互照应。黑棋之势虽来势汹涌,却散落棋盘,各自为战。虽说白子此刻已败,但在这一子之间便满盘皆输,这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拂袖红绸全盘一扫,瞧那最后一颗白子却并未落在白子大阵之中,却被黑棋孤军围困,左右无援。再细细一寻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黑棋虽胜不假,然这棋盘上却还剩下七个方格,白棋看似已败,但若再下下去,那颗白子却如钉子一般,将满盘黑棋牵制其中,黑棋只会溃不成军。
这一寻思,拂袖红绸眉头一皱,对岳凤薇的恨意竟全然消散殆尽,甚么勾引师兄,早已再无半分。心中暗暗感叹:“这岳凤薇聪明绝顶,又沉稳过人,面对灵雀堂几大杀手齐聚面前竟都没半丝慌乱,江湖上怕是唯一一个可以做到如此的人了,若说方才她看不出自己这一步绝世好棋来,绝也不可能。她这明明是在故意输给我,许是想让我驳回一些颜面?”拂袖红绸此刻心中连连寻思,对岳凤薇也是欢心称赞,钦佩不已。不禁再暗暗叹道:“岳凤薇啊岳凤薇,师兄说的一点也都没有错,她名字好见识当真是更好。这个女子终究是怎样的机敏睿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