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漂泊海上(8)(2/2)
李旦见了,知他耍了小聪明,笑意盈盈地说:聪明用过了头,就是倒霉。小兄弟比起你师傅汪峰来,是足够聪明的了。可在练功方面,却大不如你师傅勤勉。不吃苦中苦,哪来人上人?
郑一官神色羞赧,知道自己玩的小把戏,被师祖识穿。听到李旦提起师傅汪峰来,顿时精神大增,忙站稳脚步,问道:我也十分奇怪,师傅如何拜在旦兄门下!这句话问得实在是不伦不类,师祖与徒孙间称兄道弟,这要传到世间,怎不令人笑掉大牙。
李旦收住笑容,正色说:世无君子,天下皆可货取。郑一官听了,不明白其中原因,忙问其详。李旦说:汪峰母子,被皇帝发配给到极北之地,与披甲人为奴,吃尽了人间苦,受尽了人间累,食不裹腹,衣不遮体,贱如牲畜。
他们也算是福至缘临,被日本的宫本武藏大师无意间碰到,发觉汪峰与故交汪直相貌十分相似,细细盘问之下,原来果然是汪直的骨血。宫本武藏大师便豪掷银锭千两,为他们母子赎回自由,带往日本亲授一身功夫。那披甲人见钱眼开,也顾不得大明朝的森严法纪,谎报母子二人畏罪自杀,已被埋葬。朝廷除去了汪直这个心头大患,对他们母子也不怎么挂念,旁置不顾。
我在日本期间,曾在长崎一带盘桓良久,日常以缝纫糊口。那长崎是我华族聚居之地,华人结社成团,相互间帮助扶携。洪臣便是我们泉州人氏,也是我的老主顾,长年眷顾于我,对愚兄实在有莫大的恩情。
恩人洪臣往来出入日本与泉州之间,货殖市卖,乃成日本巨富。彼时,他与汪直有着密切的商业往来,与幕府也有十分紧密的关系。幕府十分喜好拳棒,又盛邀宫本武藏大师点拨功夫。洪臣与大师两人都是幕府的神交,往来之间多有同席。宫本大师欲让汪峰师成回国,为父寻仇,便请洪臣留意华族之中懂些拳脚的人。
郑一官听了,寻思道:旦兄为人极为谦虚,身为一派宗师,竟说懂些拳脚!却又落魄到那般地步,显是不愿意在人间显摆,大隐隐于市啊。
恩人洪巨当时就想起了愚兄。这实在令我汗颜,往日曾在少林寺学过几年拳脚,因资质愚鲁不成气候,便不辞而别,私自下山,登船携货来到日本。没想到做了跌本生意,竟然囊中羞涩,连回程川资也凑不足,我便在长崎华人聚居之地,以昔日曾少林寺为众僧人做缝纫的手艺,聊以糊口渡日。
与那汪直之间的事,你已经知晓,我便不需赘言了。汪直死后,我没有了本钱,重回长崎,操起旧日生意。那洪臣知道愚兄底细,颇有几手功夫,便向宫本武藏大师举荐了我。宫本大师把汪峰托负给我,并留下一笔可观的财富,当时我十分贫苦,便被这笔财富诱惑得动了贪念。
汪峰随我习了几年功夫后,觉得艺有所成,便不听我的劝告,一意孤行,非要回大明为父报仇。我屡劝不成。直到那时,心中才有所后悔。他孤身一人,竟投虎口,怎不是愚兄管教不严,又动了那一时贪念,才酿致汪峰直到现在,仍在苦苦寻找仇家?
汪峰一身血仇固是该报,可已经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大可不必使自己陷入快意恩仇、是非恩怨之中。为人不能过于固执,过尤不及啊;聪明也不能用过了头,如你偷懒耍聪明,没把那朗姆酒喝光,夜间长路奔跑,血脉不畅,怎不身受苦楚?
郑一官听了,小脸臊得通红,不敢正视李旦。过了一忽儿,郑一官才问:不知旦兄,又为何投身荷兰海盗,这一去竟然十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