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北娼南妓(1/2)
前面是一座高高的大石桥,两侧有石砌雕花栏杆,像产妇无力张举的两条小臂——它就是著名的新宫桥.
桥下黑黝黝幽深流淌的河水百年千年不息地流过,杨福同站在桥边,恨恨地想,萧山县的帐本就是死帐,能收回来全靠他的手段,没想到东家会听信柳胖子的一面之词,态度强硬且坚决地让他跟着孙本初去京城。
这样一来,钱庄放给孙本初的帐岂不如同院子里的老鸨放给窑姐儿的押账一样,那他杨福同可不就是龟公?
可是看东家的态度,如果不去京城,就只能辞去钱庄的工作再去院子里做帐房,倒茶挣钱,替孙本初还债了!
再细想想,东家说的也不无道理,无规矩不成方圆吗?自己做的事确实不符钱庄制度,也不能全怪柳胖子鸡蛋里寻骨头——挑刺。
事到如今,只能寄求于老天开眼,让孙本初顺顺当当地补个正印县太爷了!
杨福同满肚子的委曲无处诉说,既恨柳胖子搬弄事非;又恼东家信于小人。这些烦心事他又不想让家人知道,于是寻了家熟悉的酒馆,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从上午一直喝到夜深客散,酒店关门。幸好是相熟的酒家,才未被老板抬扔于大街之上。老板差小伙计出门雇了顶小轿,把杨福同送回家中。
杨福同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他拍了拍宿醉的脑壳,猛然想起,今天是和孙本初约定好了的饯行日子,慌慌张张罩上褂子,急急奔向城隍山。
却说孙本初这天吃过早饭,就来赴约。他穿了估衣铺买的直罗长衫,亮纱马褂,手里拿一柄“舒莲记”有名的“杭扇”,泡着茶等,等到日近午时,不见杨福同的踪影,寻亦没处寻,只好再等。
天气热了,城隍山上来品茗纳凉的行人,络绎不绝。
孙本初目迎目送着每一个行人,把脖子都摆得酸了,就是盼不着杨福同。他已经雇好了船,只为了临别杭州之时,再与杨福同见上一面。
正在他等得焦躁不定之时,杨福同步履匆匆,大汗淋漓地出现了。他一来就连声道歉,说自己昨晚吃多了酒,以至于起床晚了,差点误了约会。
孙本初只当他昨晚章台买金,寻欢作乐了,笑笑也不在意,得知他一起床就来赴约,还没吃饭,忙唤来茶博士上了点心。
杨福同有心事,食不下咽。
孙本初见他面有苦色,愁容可见,忙问:“可有什么麻烦事?”
杨福同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苦笑摇头。在孙本初连连催问下,他微偏着脑袋,挤出一丝笑容,问:“老孙,你看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本是问的朋友相交,可孙本初却误以为他问的是家世。
孙本初看他的气度,再想一想以前茶店里所得的印象,能言善道,见多识广,手面大方,且喜赌博,于是认定他必是个官宦人家的了弟,但不免有些甘于下流,所以不好好读书,成天在茶店里厮混。
当然,这“甘于下流”四字,他是不能出口的,便这样答道:“兄弟,我说句话,你别生气。我看你象个纨袴。”
“纨袴?”杨福同笑了,“你倒不说我是‘撩鬼儿’!”这是杭州话,地痞无赖叫“撩鬼儿”。
“那我就猜不到了。请你实说了吧,我心里急得很!”
“那就告诉你,我在钱庄里‘学生意’……”杨福同从自己晕倒在妓院门口,被杏花红所救,然后在妓院做帐房开始讲起,一直叙到帮孙本初担保借债。最后,他说:“大不了这钱庄活计我不做了。我宁肯再去院子里倒茶,也不会去做那惹人厌的跟屁虫一样的讨债小鬼儿。”
孙本初本以为他是一个家道殷实的纨绔子弟,没想到却是一个父死家贫的穷小子,心里的那份感激之情更甚。
早已双眼润湿的孙本初,长长叹了口气:“福同兄弟,我孙本初如果有出头之日,一定要报答你的深情厚谊。”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拉着杨福同的手说:“福同兄弟,虽然我们之间的交情已如同兄弟,义如手足,但是我还是想和你正式结拜一下。”
杨福同诧然:“那我岂不是高攀了?”
孙本初摇着他的手:“说什么呢?是我高攀了兄弟才对!”
二人并排跪倒:“苍天在上,厚土作证,孙本初和杨福同相知相交,义结金兰,患难与共,生死同心,情义与天齐老,与日月共长……”
结拜之后,孙本初坚持让杨福同随自己一起去京城,他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心思,兄弟跟着我一起去,也好出谋划策不是!”
好不容易说通了,孙本初仍留在茶店等,让杨福同回家收拾行装。
杨福同收拾好行李,安顿好家里,再回到城隍山时,天色已暗。他和孙本初连夜出发,坐乌篷船到苏州,然后换搭漕船北上,偏偏又逢丰北决口,舍舟换车,却又舍不得多花盘缠。
孙本初只有举债借得的那五百两银子,是改捐用的,要省着点花,杨福同也就从家里带了三十两银子做盘缠。两个人一路托客店代找便车,便船,花费固然省得多,时间却虚掷了,以至于走了几乎半年,才到北通州。
北通州是个水陆大码头,仓场侍郎驻扎在此,当地靠漕船,廒仓为生的,不知其数。这时正是南漕云集,漕米入仓的旺季。漕帮与“花户”,有各种公务私事接头,漕丁所带的私货,也要运上岸来销售,因此茶坊酒肆、客店浴池,到处都是客满。
两个人轮流挑着一担行李,在北通州辗转找了数处客店,都找不到下榻之处。
最后到了西关一家“兴发店”,看门口的闲人车马还不多,孙本初心想:“这一处差不多了。”几次碰壁的经验,让他学了个乖,跟柜上好言商量,反而让人瞧不起,更容易让人拒于门外,倒不如拿出官派来,倒可以把买卖人唬倒。
于是,由杨福同挑起行李,孙本初把身上那件马褂扯一扯平,昂然直入,伙计赶紧迎出来,不等伙计开口,他抢先一声,大模大样地吩咐:“给找一间清静的屋子。”
伙计陪着笑先请教:“你老贵姓?”
“孙!”
“喔,想是从南边来?”
“嗯。”孙本初答道,“我上京到吏部公干!”
那伙计对这些候补官儿见得多了,一望便知,现在由他自己口中证实,便改了称呼:“孙老爷!”然后踌躇着说:“屋子倒是还有两间,不敢让孙老爷住!”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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