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语:入城(2/2)
“祝词是我写的,祭礼也是我办的,最后拍板决定的也是我。你觉得你有罪,那我也应该和你一起下地狱。”
李世默隔着垂坠如杨柳絮的裙衫握住她的肩膀,手中细得不盈一握的骨架也让他有一种握着留不下、护不住、下一刻就要飞远而去的错觉。
小昭。
“最后一晚,我陪你一起。”
北方的战事还在胶着。
自二十二日李世默以李唐后人的身份在长安南郊主持雩祀之后,异乎寻常的是——
关中,真的下雨了。
泼天大雨覆盖了整个长安城,黑云压城,持续了三天的大暴雨如同一个巨大的帷幕,将长安城中的暴虐、屠杀、不安掩盖的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一毫的光亮。
暴雨让渭河水势暴涨,随时有决堤之虞。双方在渭河边打得腥风血雨也不得不暂时停下,稍作休整。
暴雨也让凉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原本凉王的目标是牵制住天师道主力在长安城北,给李世默留出主持雩祀,平息杀伐之火的契机。一旦南郊事成,凉王便退回泾州保存主力。
但是,如今渭河水势暴涨,也让凉王暂且无法北渡回军,姑且在长安北逗留。
好在,恰到好处的大雨让这场雩祀充满了神秘的色彩,仿佛是上天以先知者的姿态向世人点名某种天命归属所在。被多方战火来回侵扰至绝望的长安人,纷纷仿佛窥见了某种天机——
这个打着“太后”旗号的天师道军,并不是所谓继承李唐的正统。至于“太后诰命”诛杀北燕人,那更是扯淡。天命归属,还得看暂居秦岭避祸的宣王李世默。
原本敢怒不敢言的长安人突然有了抗争的底气,反抗的声浪也在长安城的暴雨中飞快地滋长流窜。
直到三天后暴雨终于稍稍消停,随着破开乌云的一线天光,战局忽然扭转。
凉王觉得不太对劲,天师道的抵抗变得弱了,不仅是攻打主力绰绰有余,甚至,似乎攻进长安开远门,也变得触手可及起来。
是天师道的军心不稳,民心涣散了?
不完全是。
彼时的凉王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因为攻下长安的愿望,太近,太唾手可得。至六月二十七日,在长安城北迎战凉王的天师道突然全线崩溃——
以一万人打五万人的战斗,居然赢了?
凉王暂且支了一个帅帐,在长安地图前来回踱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阿义。”
胡义恭如今是先锋营的主将。这个曾经是河西小卒的故人,时隔十数年之后又重新回到了河西的战场上。经过多年的历练,待人处事愈发沉稳,深得凉王的器重和信任。
“不排除请君入瓮,也不排除因为宣王殿下祈雨有奇效,令长安城中的百姓看清了天命所归,加上天师道暴行不断,最终失了民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天师道的人志在长安,无论他们此次撤出长安是迫不得已还是另有所谋,未来,他们势必会卷土重来。”
凉王举棋不定地看向胡义恭。
胡义恭试探着问道:“要问问宣王殿下和长公主吗?”
凉王在潮湿的帅帐中负手踱步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地图前,磕了磕高悬的图上写着的“长安”二字。
“不了。长安是国都。如果确信天师道已经撤离长安,就先下手为强,把国都从乱臣贼子手中夺回来。一旦我们占据长安,并将长安的防御工事重新建立,长安城坚,他们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