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那些日子（二）（1/2）

春暖花开的早晨，三三格外开心，一脸天真灿烂的笑容，回应眼前五彩缤纷的世界。

背着书包，一路欢跳，来到学校。

学校门口挤满了人，三三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好奇的事和人，好容易挤到人群里面，才知道人们围着的是学校外墙上新画的墙画，这幅画，画得是一家人围着饭桌在吃饭，最先惹三三在意的是桌子上有冒着热气的大碗肉，还有一条大鱼热气腾腾的摆在一个大盘子里，仔细再看看，有些不对劲，原来画中坐在饭桌旁的人，很面熟，那不是爸妈吗，还有自己也坐在画里，三三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头发，画中的小孩头上扎着和三三现在一样的辫子，哥哥姐姐们也都在，这是怎么回事呀？

正在纳闷的三三早已遭到了周围同学的指指点点，她忽然发现四周的目光统统聚拢在自己身上，都是嘲讽和怪异的，仿佛自己是这里的公敌或者异类，她立即立起眼睛还以颜色，这时，同桌的男孩把那张早晨没洗过的脏兮兮的脸凑过来，几乎贴到了三三干净的小脸上，满脸不屑地讥笑三三：看清了吗，你们家是贪污犯，敢情生产队的钱都到你们家了，你们一家子整天大鱼大肉，哼，看你以后还敢横。

三三恼怒地跳着脚喊：你们家才是贪污犯呢，你们家才吃大鱼大肉呢。

学生们跟着起哄，七零八落的喊：贪污犯，贪污犯。

三三气极，背着书包离开学校，跑回家。

淑兰听完，抓起三三的手出门，她的手因为愤怒颤抖，但是孩子的讲述更激起了她的斗志。她相信孩子的话，相信已经发生了更不利于自己家的事，她最大的特点是敢于直面已经发生的一切，她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到学校门口亲眼看个究竟。

走到大街上，淑兰闭着眼也能看懂街上人的目光，好些人已经早于她知道了发生的一切，正在猜测和议论中，她搜罗一切躲闪着她的目光，大声的跟这些人打着招呼，甚至开着玩笑，故意做出非常悠闲的样子，仿佛她只是为了送自己的小女儿上学才向学校走去。

淑兰在新鲜的墙画前伫立很久，看了个仔仔细细，气得胸脯子一起一伏的，画画的人很用心，连淑兰家吃大鱼大肉的时候，墙上贴的一副年画都是完全写实的，跟淑兰家现在墙上的年画一模一样。

三三不肯进学校，死活要跟妈妈回家，淑兰硬把三三拽进学校，送到教室门口，教唱歌的小敏老师眨着两只小笑眼笑眯眯的迎出来，和淑兰搭讪着，淑兰感觉到来自这个年轻女孩世故老练的察言观色，她没事似的把三三交给小敏老师，扭头出了学校。当然，临走没忘记跟十分迷惑的小敏老师说一声：我到大队去。

淑兰没有犹豫，直接去了大队部，老高在，西院那人当然也在。

冤有头债有主，淑兰直接冲那个人过去，脸上冷笑着：胜平，我来问你个事？

胜平还淑兰一脸的假笑：嫂子，有事就问吧。

我问你，学校墙外的新墙画是谁画的，画的谁？

嫂子，这事我不知道啊，我刚到大队部，再说了，你兄弟我哪有画画的本事啊。

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是谁指使画的画，没有当官的指使，谁敢在那个地方随便画画，那是公家的地方，又有谁敢把我们一家子画上去？

嫂子，看你说的，好像我指使似的，到底画了啥呀，我一点不知道。胜平一脸假笑凝固在了脸上。

画的啥，画的血口喷人栽赃陷害的东西呗，坏人还能干出好事来？

老高一直观察着眼前一男一女的较量，这时候插话说：淑兰，先别急，我们先去学校看看，有什么情况工作组和大队会研究解决。

好啊，我一直盼着你们研究解决的这一天呢，印堂被诬告好些天了，你们一直说在研究解决，现在又有人嫌火小再添一把柴，这不明摆着，冤枉人的坐不住了，更着急了，我想他心里一定天天敲着大鼓，心惊肉跳的难受呢。

胜平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刚坐下，三三就拿出笔在课桌中间划了线，她不想再搭理这个刚才在学校外面讥讽羞辱她的同桌，一想到他刚才的嘴脸她就生气.

上午最后一节课，数学，同桌用胳膊肘捅她，向她借橡皮，她用力把他的胳膊肘顶回去，坚决不借，两个人上着课就叫上了劲。

下课铃声响起来，老师站在讲台上说下课，班长喊：起立。

大家站起来，齐声喊：老师再见。

喊声未落，同桌突然出了重拳打在三三的腰眼上，几乎同时三三就抡圆胳膊还给他一个非常响亮的耳光，这时候老师的脚刚好跨出门去。

三三和同桌对打起来，双方出手非常凶猛，但终因三三是个瘦弱的女孩渐渐不敌同桌，不过，机灵的三三及时改变了战术，躲闪着还击，同桌企图保持战果，紧追不放，战场从教室前转移到教室后，三三又挨了他几拳后，气愤的一下子举起手边的凳子朝着同桌劈头盖脸的砸去，猝不及防的同桌，额头冒出血来,趁着同桌惊慌发愣，三三夺路逃出教室，但是同桌恼羞成怒,捂着额头，不依不饶，紧追上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帮看热闹的学生。

这时候一路狂奔的三三，真希望外援出现，要是二姐和四哥正好在放学的路上，那该多好！

三三没命跑着，同桌因为被三三砸出血来，气急败坏，狠命追赶，就在三三已经看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还是被同桌从后面抓住，两人又厮打起来，三三一面拼命还击，同时大声呼喊着家人，小玲第一个跑出来，看清情况后火速跑回家搬兵，等淑兰和雨旺到了现场，小玲早已直接参加到战斗中，她死死抱住三三同桌，这样就保证了三三的直接攻击，同桌的姐姐这时候也赶到现场，无奈是在三三家的门口又有三三的家人在场，她不能下手，只能从小玲手里拽出自己的弟弟，推着打败的不肯认输的弟弟回家，同桌的衣服已经被三三撕烂，额头被三三砸破了，脸上有多处挠伤。

三三也像个伤兵一样，在淑兰的呵斥声中回了家。

下午，三三上学，首先发现，学校门口的墙画已经被擦掉了。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等在教室外的小敏老师给抓住，三三乖乖跟在小敏老师后面，去老师办公室受训。

同桌已经站在办公室里，站姿笔直，非常可笑。额头包扎着白布，正哗哗流着眼泪，一副很弱者很受伤的样子。

三三不会像同桌那样装可怜，她像小英雄一样扬着头站在校长面前。

校长眯缝着眼睛说话，好像屋里有强烈的阳光，照的他睁不开眼。三三一直以为校长只是在太阳底下才眯着眼，现在知道了校长在办公室也是这个样子。校长说：这个，这个老李家的老闺女，听说从小就厉害，随她妈。她妈就厉害，这个，这个，不好惹，不过，长的挺好看。

校长讲话总是让三三觉得好笑，他说话前面总是加上这个这个的，而且，除了冬天，无论在哪,在办公室、在教室里给学生上课,还是在校园里开大会,他都会卷着裤脚,把脚从鞋里退出来，然后光着脚丫儿踩在鞋面上。

有一个女老师说：听说她妈可是大地主的闺女。

这个，这个，校园里不谈政治，校长又叫三三和同桌：站过来，站我跟前来，说说这个这个上午放学以后打架的事，咋回事，这个这个到底是谁先动手的？

三三抢先说：是他先打我的。

这个这个……他为啥打你？

因为我不借给他橡皮。

同桌，连个橡皮都不借，这个这个是你不对。

是他早晨先说我们家是贪污犯的。

校长说：这事不能瞎说，这个这个是他不对。

三三和同桌离开办公室，校长说：这个……这个孩子就是厉害，跟她妈一模一样。

小敏说：村里有几个三三妈那样厉害的，早晨来了，没事似的把三三送到教室，就找大队部去了，放学前工作组就让把墙画擦掉了。

那个女老师：呵呵，就小敏内部消息多，内部人嘛。

小敏拿小笑眼白她一眼：瞎说啥，我啥时候成了内部人？

工作组再来吃派饭的时候,淑兰可不像以前那样笑脸招待了,淑兰对坐在大炕上吧唧吧唧吃饭的老高说:还要我们等到啥时候，事情就这么难搞清楚？

老高一脸轻松:我们这些日子一直在查这事,结果已经快出来了,放心,我们决不会冤枉好人的.

关键是你们绝不能放过坏人！淑兰斩钉截铁的说。

这一点我敢保证。

听说又有人告我？说我娘家是地主，我也应该是地主？

老高说:确实有这个事,有人举报,说你的成分高,不该划归贫农里.

举报的人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吧，我一个家庭妇女，是个啥成分都没关系，恐怕还是冲印堂来的，一招不成又使狠招，非要整死他不可啊。

老高，你说说，不管我娘家是什么成分，印堂是地地道道的贫农，，我跟这个贫农结婚，过了二十年了，还生了七个小贫农，我张淑兰这么多年跟八个贫下中农在一个锅里吃饭，咋能因为解放前我爹娘是地主，印堂和孩子们也跟着成了地主呢？

老高被逗乐了，说:这事我们已经认真调查了,会按照党和国家的政策处理好,你放心吧.

老高和工作组其他人吃完饭，撂下筷子，淑兰说：今个大伙都没吃好吧，我不该伸冤伸到饭桌上。

一个工作组成员说：没事，我们喜欢痛快的直性子人。

一行人往院子外走,老高跟印堂说：我表弟来信，说想下个星期来一趟，跟秀珍见个面。

出乎大家意料，淑兰当即拒绝了：老高，丫儿的事还是往后拖拖吧，等印堂的事有个结果了，清白了，再见不迟，现在这样，她爸的脑袋上顶个黑锅，让闺女出门也脸上没光。

老高点头说：嫂子，说的对。

秀珍领着三三跟在后面走,老高也故意慢慢拉到后面，从兜里掏出一个白纸裹着的东西，背着手递给后面的三三，三三接过来，看见纸里包着的是大半个雪白的糖馒头,这可是过年三三也很难吃到的纯白面的糖馒头，三三当然惊喜的缩着脖子窃笑，而且赶紧拉着大姐回屋。

大姐说:一定是高叔叔去哪儿吃饭,嘴里攒下来的。

老高在院子口跟印堂说：晚上吃完饭来大队一趟，该拿着的都拿来。印堂领会，点了点头，

晚饭后，印堂从柜子里找出几个账本，拿了根绳子捆结实了，揣到棉袄里，对淑兰说：你说的对，啥事都得自己有个帐，这回用上了，看他们跟我咋对这个账。

跟这个吃人的狼打交道，处处加小心。淑兰嘱咐。

半夜印堂才进家，一家人都已经睡了，只有淑兰还披着棉袄坐在大炕上，看印堂进屋，淑兰嘴里什么也没问，用眼睛找着答案。

印堂爬上炕，把淑兰用被子围上，坐在淑兰跟前，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工作组让我和他们对账，他们竟然做了假帐，工作组拿出这些天的调查结果，和我拿出的帐正好对上，他们无话可说了，最后，工作组宣布结果：是他们贪污了。

淑兰呼出一口压抑已久的闷气：终于清白了，你也可以睡个好觉了，看看窗台，你夜里睡不着，给踹的。

说着话，有一束手电筒的光线晃过窗户，印堂说：这么晚，谁来了？

印堂下炕打开门，生产队的会计和媳妇耷拉着脑袋一起进来了。

会计一口娘娘腔哭一样的开口：大哥，嫂子，我犯糊涂了，被人家利用了，被人家指使告了大哥，我今个要不过来陪个礼，我媳妇都让我活不过今个晚上。

大哥，嫂子，务必原谅他这一回吧，他不是人呢。会计媳妇和会计一唱一和的夫唱妇随。

印堂和淑兰眼看着他们夫妇唱双簧，气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