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河神8(2/2)
宋琉接过酒坛没喝:“是。”
长久的沉默
洄系苦笑提着酒坛和她碰了碰:“坐下聊?”
朦胧星光之下,两人席地坐在河岸边。
“我自记事起,尝的第一口酒就是麦酒。”
青年仰头喝了一大口麦酒,金瞳流转,璀璨又潋滟。
“那是很久以前,久到我快要忘记了。或许是几千年,也可能是几万年?”
他缓缓说道:“我族自父神开天辟地便诞生在系河,后来六道分离。系河灵气稀薄,族人式微,我出生时整条河便只有我一个活物。那时系河浊气翻涌年年都犯洪涝。”
洄系顿了顿:“周边少有生灵,仅存的人被泛滥的洪水逼的易子而食。我在系河里孤独的活了多年,本以为它会一直这样。”
“可是有一天,出现了一位神。”
宋琉拿着酒坛的手顿了顿,又听青年说道:“他是我见过最睿智且温柔的人。他带来一方水印落入河底,于是系河的水变得清澈,有了更多的生灵。他教会流离失所的村民储存火种,修建堤坝。于是有了逐渐壮大起来的系村。”
“他是那么强大又善良……”洄系喃喃说道。
“系河好起来了,他却走了。”
宋琉终于开口,声音滞涩的问:“为何?”
“阿留啊!你还是不懂人心……”青年哈哈大笑,笑到眼角泛出了晶莹。
“他是违背众神来拯救人间。这样的神需要信仰,功德和香火的供奉才会强大。”青年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他起初是所有人朝拜祈愿的对象。那些人,都希望他们的神君来拯救他们。”
他冷冷一笑:“可神君真的救他们于水火中后,他们就都忘了他,忘了自己的誓言。天下之大,那样一位神却在自己清手修复的人间变得孱弱起来。最后信奉他的人死去,他就连一丝香火也没有了!”
“他死了吗?”少女讷讷的开口。
洄系瞥了她一眼又灌了口麦酒,金瞳间尽是寒凉:“傻阿留,神是不会死的。”
他抬头看着密密的繁星:“他只是回了神界,在人间过得伤痕累累被另一位神君接了回去。”
洄系仿佛看到那白衣神君走时脆弱的神情。
“他走时还念着我这个被河中其它生灵排挤的小妖,就在岸边播下了一颗种子。”
青年指着身后的榴花树:“就在那里,那颗种子发芽,成树,又开花。陪伴我许多孤独岁月。”
宋琉看着榴花树,眸光流露出歉意。
她虽与洄系相处十数年,却始终不是那个陪他从最开始走过来的榴花树。
真正伴他千年的榴花树早就死在了火中。
身旁洄系却没看她,仿佛知道她想什么一样自顾自道:“可是神君不知道,那些凡人太蠢了。他们做什么不好,竟放火烧树,想在那里添一处可笑的土地庙。”
“我怎么会让他们如意呢。”他笑着摇了摇头。
身旁的宋琉觉得自己喉咙被堵住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我吸纳着定水印的神力修炼,连印灵都对我俯首称臣。”
宋琉想起那个从发丝到衣裙,每一处都完美宛若神造的绝色女子。她闭了闭眼,原来如此……
“我顺利接管了系河,刻意在系村制造洪涝。我当然不愿意毁掉神君的心血,所以隔年才淹一次河堤。”
青年还在继续说:“可笑的是,他们竟因此年年都拿麦酒来拜我。我甚至因为源源不断的香火成了这方土地的伪神。阿留,你说好不好笑?”
护他们的神被逼走,玩弄他们于股掌之间的自己却被当做神。
青年一双金瞳璀璨得惊人。
“洄系,累了就睡吧。”少女眼眸在夜空下很亮,她轻轻抬手像以往一样拍了拍他的背哄道。
方才激动的青年把头靠在她肩头,过了一会儿呼吸变得绵长。
宋琉望着夜空,将最后一点冰凉的酒倒入喉中。其实后来的事其实她很容易就能猜到了。
青年喝了好多年的麦酒,渐渐的也步上了他的神的后尘。
他用灵息温养着,有一天烧焦的树上又开满了榴花。他喜欢听打春节的祭词,他开始怜悯那些弱小又脆弱的人和生灵。
系河渐渐不再发过洪水,系村又变得繁荣。
而他,甚至养了一只从前系河里最惹他讨厌的小螃蟹。
可这样又如何?
他依旧孤独,在漫长的万千岁月里他只是不想让唯一的朋友离去。
“你永远都是他们的河神。”少女声音清脆,仿若永夜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