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了看天,天空平静晴朗,一如往常。除却那方才满天盘旋的蝙蝠,即便身为玄士,单观天象,她也未曾看出任何异样来。
萧令姜皱了皱眉,回首问向身后:“阿满,你可带了卜卦之物?”
静静跟在身后的阿满连忙点头,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
她近日在学习六爻占卜之术,占卜所用的物件,亦非信手拈来而成,是要取那有缘的,这三枚铜钱便是萧令姜为她精心挑选而出的。
这一路来,阿满一直随身带着,空下来便掏出来练习。
萧令姜伸手接过,行至一旁的小木桌前坐下:“我先起个卦看看,阿满你来为我画爻。”
“是。”阿满立时应道。
裴攸挥了挥手,众人知趣地退开几步,为她让出施展的空间来。
萧令姜净手后便合掌将三枚铜钱拢在手中,运起全身玄力,最终默念,衣袖挥扬间,手上一松,那三枚铜钱便打着圈落在了桌上。
阿满见状,忙提笔将卦象画了下来。
如此反复六次,六爻铜钱之卦方成。
萧令姜缓缓呼出一口气,接过方才阿满所画卦象,凝眸细算起来。然而,半晌过去,她眉心越皱越紧,却不见任何言语。
良久,她方将纸张方至一旁。
“如何?”裴攸上前半步问。
萧令姜拧眉不解:“无甚异样。”
难道是她多想了?
一旁掌柜的松了口气,拍拍胸脯道:“没事便好。或许今日怪象,不过是偶然罢了。”
“偶然?”萧令姜皱眉,一桩是偶然,两桩也是?
她的目光移到院中的水井上,眸光越来越深,而后伸手将铜钱拢到掌心,起身行至井旁。
“我再试一次。”说着,她手上一挥,三枚铜钱便凌空而起,随着她手上捏诀动作,悬在井口微旋。
萧令姜眼中微深,咬破指尖挤出三滴殷红的血,手上一拂,那三滴鲜血便直飞铜钱而去,而后只见半空隐有红光一闪,那血滴便渗入铜钱之中不见了踪迹。
紧接着,她十指翻飞,右掌轻挥,三枚铜钱便化作一条直线飞向井中不见了踪迹。
旁边的小伙计不由轻呼出声,见阿满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随着铜钱没入井中,萧令姜脚下微动,绕着井口踏起玄门的步伐来,而后手上结印不停,随着她的动作,井口上空隐隐浮出一道八卦图来。
她闭上双眼,双掌相合默念,紧接着猛地一挥,井中之水跟着翻滚起来,三枚铜钱破水而出直飞半空,力竭之后往下落去。
恰在这时,井口虚空处的八卦图金光一闪,铜钱便打着摆儿落在了上面,犹如触之实物。
一旁的掌柜和小伙计不由瞪大了双眼,这手功夫,可是前所未见!这位小娘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如此六次之后,萧令姜方挥手收回铜钱,虚悬在井口的八卦图也随之消失不见。
她盯着重新卜出的卦象,神情愈发沉重。
裴攸见状,心头亦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有异?”
此次占卜,直接以异象之地为盘,且又用了特殊的手法,当是卜算得更加精准才是。
萧令姜的声音有些晦涩:“依着卦象来看,此地确有大灾将生。只是具体为何,却卜不出来。”
世间天象异动,却并非处处都掌在玄士心中。
玄士亦非神人,他们能算的有许多,可算不到、办不得的,亦是重重。
人世间常见的大灾大难,不过洪涝、干旱、蝗灾、疫病、地动几样。
前几种,从起势到爆发,在天象、地象、人象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先兆,给人两分防范之机。
惟有地动,天地人象往往不显前兆,所发几在掩耳之间,不待人力反应,已然是天翻地覆换了模样。
萧令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怀疑……可能是地动之兆。”
“地动?”裴攸闻言眼中一震。
一旁的掌柜与小伙计听闻,更是惊叫出声:“地动,地龙翻身?!”
凉州这地界,虽然旱了些,可也未曾出过什么大灾,近百年来更是不曾出现过地动。
可他们却是听说过的,地动不像暴雨、干旱那般可测,它来之也快,去之也快,往往人未及反应间,已然是屋舍尽毁、死伤无数。
今日怪象,莫非真是先兆?
萧令姜揉了揉眉心:“是不是地动,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是,蝙蝠乃极其灵敏之物,其听觉更是胜出世间万物许多,如今一**性,齐聚市衢而鸣,本就惹人生疑。”
“还有这井水,掌柜的方才也说了,此井打的要比旁家深上许多。往日清澈甘甜,如今浑浊如此不说,还带了浓郁的硫磺气息,想来当是地底有异。”
“若真是如此,那便糟了。”裴攸眼中微沉。
地动若起,这凉州城便要遭了殃。不仅全城百姓的性命安危都要受到严重威胁,另一旁虎视眈眈的西蕃,若在此时生出了什么心思,凉州危矣。
“无论如何,地动一事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萧令姜眼眸沉凝,“事涉百姓安危,即便只有一分可能,也得做足十全准备。咱们得通知人立即防范安排起来。”
她想到今日一反常态携了陀持一道出城的贡吉,微微皱眉,西蕃那处莫非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她眯了眯双眸:“阿裴,贡吉那处,你或得亲自去一趟了。”
裴攸立时了然,有陀持在场,贡吉若要率人生乱,长梧道长一人应付起来怕是不易。
当此之时,即便撕破了面皮,也要将这人彻底扣在手中才行。
“放心。”裴攸点头,而后叮嘱道,“你在城内定然要小心些。”
暗卫虽在她身侧护卫,可城内即将忙乱,还是叫人难以安心。只是,贡吉那处也正当要紧,他需得速去速回才行。
说罢,他带着两名贴身护卫便向城外而去。
而萧令姜这处亦匆匆赶回了刺史府,寻了段旭和郭孝兴来。
两人闻及此事,先是惊疑,可想到萧令姜并非那等信口开河之人,且地动之事,只要有一分可能,也定然大意不得,他们立时行动起来。
这两人无论掌政、掌兵,都是一把好手,再加上凉州是边疆重地,将士百姓们都曾有过备战防敌的历练,政令方下,各处便雷厉风行地执行起来。
一时之间,百姓们皆出了屋舍,聚往平坦空旷之地,将士们也加强了各处的防守。
夜色渐深,篝火渐息,天际更是沉稠如墨。
幼儿稚童们不知事,嬉闹了一番便早早窝在大人怀中熟睡起来。
围坐一起的百姓们劳累了许久,也逐渐支撑不住,忍不住阖上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