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2)
凌虚子点点头。道童在花厅中央放下口箱子,打开里面并无一物。道童合上箱盖,从台后牵过一只白羊。凌虚子使手摸着羊头,悄悄与羊说话。那白羊在他身上磨磨蹭蹭,模样甚是亲熟。道童掏出条口袋,白羊钻了入去。口袋扎紧,羊尚在“咩咩”地叫。凌虚子口念咒语浑身乱抖,两眼翻白五指箕张,在台上直着腿跳。道童取过黄纸,那道人使笔鬼画符般随手勾勒,一张张都封在口袋上。拿起钵子含了口神水,望空中直喷。金铃儿给他的怪样逗得忍俊不禁:“这道人除去变幻术,还会跳神治病吧!”
凌虚子右手向口袋虚抓一抓,拳头紧握。对地上的箱子喝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一只脚踏去,原先鼓鼓涨涨的口袋刹时瘪了。张开手袅袅升起一道青烟,斜斜钻入箱中。道童上去打开箱子,那白羊竟已在箱子里,被“咩咩”叫着抱出来。
满厅的人相顾骇然惊叹不已。胡沙虎大叫:“见了他娘的鬼了!”上去举起箱子,地上好端端铺着红毡。又在箱子里敲打,看有无夹层。金铃儿笑道:“胡右帅莫找了,这其中的奥妙你们一辈子也想不出。但无论如何出神入化,终究是骗人的把戏。”阮怡旁边插口道:“公主这回说错了,凌虚子确有神通,他空空摄物的本事须不是假的!”
金铃儿看着阮怡一阵娇笑:“是么?这个我却不大相信。”从项上摘下一串明珠,放在一边使女的盘子里。指着珠串向阮怡道:“如若道人能把这串珠子变回到我脖子上,便算他真本事,这串珠子也就赏与你伯爷了!”
阮怡道:“在下却之不恭,谢公主赏赐。”金铃儿撇撇嘴道:“还没变呢,就这般厚脸皮拿人家东西,真是的。”使女把盘子端上台,凌虚道人诚慌诚恐向珠串行礼,吩咐道童抬来张香案供着。再使白帕盖住盘子,与那使女嘀咕几句话,把那块红绸子塞给她。使女回来禀道:“道长言道他这法术施加于女子颇多禁忌,向来须依一样规矩:公主须以红绸盖头镇压阴气闭目休动,厅内烛火全灭只留台上两盏灯。倘若不如此这般,法术便不灵!”
胡沙虎喝道:“放屁!蓟国公主乃金枝玉叶,怎能听臭老道摆布!”阮怡看着金铃儿,忽然嘎嘎一笑:“就是。新娘子出嫁方戴红盖头,凌虚道人真是胡闹!”
金铃儿本不情愿。听了阮怡这般说,心中突地一荡。虽然她对阮怡情苗渐茁,但也知大金宫廷法度森严,宋人于礼防又看得很重,自己与阮怡得谐鸾凤终究渺茫。这会儿转念想想,忽觉红绸盖头竟孕深意,是她与阮怡终于可以洞房花烛的吉兆。当下对那使女道:“今夜大伙高兴,也不必一味顾忌甚么礼数。但要道人法术灵验,本公主依他规矩便是!”
公主说这番话时柔情款款,那里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模样?只有阮怡明白其中奥妙,心里暗笑。使女告了罪,把红绸盖头蒙在公主头上。金铃儿向阮怡斜了一眼,阮怡报之一笑。金铃儿见他已明白自家心意,心中甜甜的更是受用。
凌虚子点起两盏长明灯,画道符就火烧了。背后掣出桃木剑,大开大阖舞得如颠似狂。跳了盏茶功夫,走到盘子前虚抓一把,剑尖向金铃儿与阮怡一指:“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尔牛鬼蛇神,既受我香火,需供我驱使,急急如赦令!”袖子扬起一抖,满空里火星乱爆。
金铃儿在红盖头里面,想着洞房花烛之喜。因为务求灵验要得上天赐福,果然闭着眼毕恭毕敬。这时满厅灭了灯,阮怡就把手在她大腿上乱摸,摸得金铃儿真魂几乎出窍。忽听使女拍手叫道:“好了!”面前一亮,红盖头被人揭走,笑吟吟的正是阮怡。厅上灯火复明,众人齐向公主胸前瞧去,黄灿灿挂着个鸂鶒穿花金胆坠,却不是原来的明珠串子。
[1]茅山道人:属于我国古代道教两大流派之一的上清派,修道本以修真炼丹为主,称“丹鼎派”,偶尔也画符捉鬼。茅山道人所以以降妖除魔闻名,这主要是后世弟子骗吃骗喝所致,其实与茅山派本宗教义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