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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齟齬渐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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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齟齬渐生

却说这日王夫人院儿中人来人往。盖因凤姐儿卸了管家差事,於是大事小情一併往王夫人处报来。

凡少了针头线脑、短了胭脂水粉,都要报与王夫人知晓。前几日王夫人还颇为欢喜,奈何王夫人到底上了年岁,早先又从未管过家。

是以这大事小情、林林种种一股脑的堆叠过来,王夫人顿时就吃不消了。

一径忙到临近午时,方才將两个婆子打发出去,又有周瑞家的入內。

王夫人顿时蹙眉不喜道:“又有何事?”

周瑞家的屈身回道:“太太,初二便是二奶奶生儿,总要拿个章程来。”

王夫人气急而笑,道:“她躲了个清净,过生儿反倒要我来张罗?”

周瑞家的闷头不语,王夫人便揉著膀子道:“这等庶务实在繁琐,只怕再操劳几日,我自个儿也要病了。”

周瑞家的道:“可惜姨太太不在,若不然还能帮衬帮衬。”

此言不过是隨口一提,谁知王夫人先是点点头,隨即恍然大悟。略略思量,拍案笑道:“可不就是?我既忙不过来,总要寻几个妥帖的来帮衬。”

因先前有探春暂代管家之事,周瑞家的便道:“太太可是又想寻三姑娘管家?”

王夫人略略愕然,她心下想著来日接了夏金桂来帮衬自个儿,如今听周瑞家的一说顿觉不妥。再如何夏金桂也不曾过门,哪里好管著荣国府?

王夫人乾脆顺著话茬道:“我倒是有此意。”

周瑞家的赶忙道:“这……太太,只怕不太妥当。”顿了顿,她说道:“三姑娘素来刚正,奈何府中庶务繁琐,都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府中事务也是一个道理。三姑娘不问情由,只拿了道理说话儿,只怕会惹得上下人等阳奉阴违啊。”

王夫人自是知道,如今探春早已与她隔了心,虽每日晨昏定省,私底下却偏著赵姨娘更多一些。

王夫人略略思忖,也为难起来:“可除了探丫头,哪里还有旁的人?”

周瑞家的说道:“若依著我,三姑娘到底是年轻了些,自个儿难免短了主意。我看,不若请了宝姑娘,来日再请了夏姑娘一道儿帮衬著。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宝姑娘与夏姑娘都是周全的,有二人在一旁看顾著,料想三姑娘定能管好家务事。”

王夫人一琢磨,周瑞家的意思是拿了探春做挡箭牌,后头有宝釵、金桂做监军,到时候自然还是自个儿说了算。於是便笑著道:“你这主意极好,待凤丫头过了生儿,我便打发人接了金桂来。你这几日得空,將那怡红院好生拾掇拾掇。”

周瑞家的赶忙笑著应下。

外间忽有玉釧儿回道:“太太,宝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周瑞家的忙让在一旁,须臾便见宝釵、探春、惜春转过屏风,一併笑吟吟入內见礼。

王夫人笑著道:“怎么都来了?”

宝姐姐说道:“姨妈不知,前儿个老太太提了一嘴,让四妹妹画园子,只是这物件儿不齐全,昨儿个我们便往凤丫头处去討。谁知她却说一应钥匙早交给了姨妈,不得已,我们这才来求姨妈。”

王夫人笑著道:“既是老太太吩咐下的,但凡有的只管取用就是了。”

宝釵笑著頷首,上前將单子交给了周瑞家的。那周瑞家的铺展开扫量一眼,顿时蹙眉道:“宝姑娘,各色笔墨顏料也就罢了,这里头怎么还有生薑二两、酱半斤?”

话音落下,探春与惜春俱都掩口笑將起来。惜春就道:“方才林姐姐还打趣,说是要添上铁锅、铁铲,烹製一锅好顏色呢。”

宝姐姐摇头道:“那粗色碟子保不住不上火烤,不拿薑汁子和酱预先抹在底子上烤过了,一经了火是要炸的。”

王夫人也是头回听闻,感嘆连连之余,吩咐周瑞家的道:“单子上的物件儿可都有?”

周瑞家的回道:“须得问过库房才知。”

换做凤姐儿,此时发问,定能回个一二三来。王夫人也知强求不得,心下愈发坚定先前之念,来日还是做个甩手掌柜为好。

於是就道:“只管开了库房查看,若有短缺的,打发人採买回来就是了。”

宝釵、探春、惜春俱都欢喜,一併谢过王夫人,这才告辞而去。那王夫人自去往荣庆堂商议凤姐儿生日事宜暂且不表,却说三个姑娘嘰嘰呱呱说著,转眼便回了晓翠堂。

內中李紈、邢岫烟、黛玉、湘云皆在。

见三人回来,湘云忙凑过来问:“太太怎么说?”

三人一併笑著頷首,道:“太太说是好事儿,自然应承了。”

黛玉这会子扯了邢岫烟道:“你瞧瞧,画个画儿又要这些水缸、箱子来了。想必她胡涂了,把他的嫁妆单子也写上了。”

邢岫烟顿时掩口笑个不停。黛玉虽是轻声说的,可眾人却听了个真切,探春笑得前仰后合,攛掇著宝姐姐道:“宝姐姐还不快拧她的嘴?”

宝姐姐故作气恼模样,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瞧我今儿不给你个好儿!”

说话间绕过桌案便来捉黛玉。那黛玉一边扯了李紈、邢岫烟躲闪,一边厢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罢!我年纪小,只知说,不知道轻重,作姐姐的教导我。姐姐不饶我,我还求谁去?”

宝姐姐自个儿气短,盖因耐不住黛玉呵痒,於是只追了半圈儿便止步,面上也笑个不停。

余下邢岫烟、探春、惜春等都打趣不停,唯独李紈看向宝釵时,眼中满是艷羡。

恰此时,二姑娘也来了。

甫一入內,惜春便问道:“二姐姐怎么才来?”

迎春道:“往东跨院去了一趟,回来顺道儿去瞧了瞧老太太。”

眾人忙问贾母情形,迎春摇头道:“温存了一日,又吃了一两剂药,疏散一疏散,到昨儿个晚上就好了。”

眾人纷纷舒了口气,转而又说起小惜春该如何作画来。

正说话间,便有香菱笑著行了进来。眾人见了,赶忙问道:“你怎么也才来?”

香菱笑著道:“一早儿大爷便吩咐我在家中等著,方才送了物件儿来,我这才得空过来。”

说话间摆摆手,便有两个婆子抬了个筐入內。

眾人不解,宝姐姐上前掀开覆在其上的布,便见內中林林种种,各色笔墨一应俱全。

一旁探春点算起来:“头號排笔,二號排笔,三號排笔,大染,中染,小染,大南蟹爪,小蟹爪,鬚眉,大著色,小著色,开面,柳条,箭头朱,南赭,石黄,石青,石绿,管黄,广,蛤粉,胭脂,大赤飞金,青金,广匀胶,净矾……咦?这般说来岂不是齐全了?”

扭头看向小惜春道:“还是远大哥心疼你,瞧瞧,招呼都不打一声儿就送了过来。”

惜春只顾著傻笑,埋头翻著各色笔墨顏料。

湘云忍不住打趣道:“哪里用四妹妹打招呼,只怕有人一早儿就打了招呼呢。”

话音一落,眾人纷纷看向宝釵,却见宝釵面上愕然不已,隨即扭头去看黛玉。二人大眼瞪小眼,宝釵就道:“可不是我说的,料想他是问过字画铺的掌柜的了吧?”

眾人打趣几句,也纷纷围过来观量。宝姐姐又悄然挪步到香菱身边儿,低声问道:“他可回来了?”

香菱说道:“大爷说还没寻到可心的贺礼,这会子又往造办处去逛了,只打发了庆愈先將这些物件儿送了回来。”

宝姐姐禁不住说道:“又不是整生儿,一字一画儿应个景儿也就是了,何必这般劳烦?”

香菱笑著道:“宝姑娘又不是不知我家大爷,旁的也就罢了,唯独对各人生儿极为上心。”

宝姐姐一琢磨也是,便笑著应下。

这会子小惜春翻翻这个,瞧瞧那个,喜得什么的也似,自个儿都道:“远大哥这般上心,我若是画不好,莫说是老太太那一关,只怕自个儿都觉对不住远大哥了。”

正说笑间,便有宝姐姐的丫鬟鶯儿笑著入內,得空与眾人说道:“前头极为热闹,老太太非说学了小门小户的,大傢伙凑份子给二奶奶庆生儿。二奶奶推脱不过,只得应了,老太太便自个儿出了二十两银子。太太、大太太都在,自然不敢越过老太太去,便都说出十六两。

咯咯咯……也不知这事儿怎么就传到东府去了,尤大奶奶还在月子里,过不来,便打发银蝶送来了十二两。”

李紈闻言一怔,说道:“连尤大嫂子都出了银钱,那我也依著样儿,也出十二两。”

鶯儿道:“我还没说完了,宝二爷也在,眼看尤大奶奶都出了银子,自是不甘人后,到底闹著出了八两银子。”

这话音一落,內中顿时为之一静。

若只是成家立业的出银子也就罢了,怎么这小的也要凑银子?宝玉这么一凑趣,三春、黛玉、宝釵、湘云、邢岫烟要不要出银子?

宝姐姐早慧,这会子自然不好开口。偏生湘云不曾多想,张口就道:“亏得我还有些体己,那我也出八两银子。”

这话一出,眾人再躲不过,只得纷纷掏了银子。不一刻凑了一托盘,便打发了紫鹃往前头送去。

旁人面上还扮了笑意,小惜春这会子已然耷拉了脸儿,推说肚子疼,扯了探春便去了。迎春放心不下,交代一声儿忙追去了后头。

三春一走,宝姐姐立时扯了湘云到一旁数落道:“你方才起那个头儿作甚?”

湘云心下莫名,只道:“宝二哥都出了,我寻思总躲不过去,便也出了。”

宝姐姐哭笑不得,只嘆息道:“你啊,往后说话儿先仔细思忖一番再说。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每月都是二两银子的月例,又要四下打点,只怕一年也未必积攒出八两银子呢。”

湘云这才恍然,宝釵、黛玉自不用说,本就是寄居贾家,手头儿自有一些体己傍身。便是湘云此番来,其婶子也悄悄塞了银钱来。算来算去,可不就是三春最穷?

不对,还有个邢岫烟……不过人家有远大哥帮衬著,大抵也不差十两八两的银钱。

湘云自知说错了话儿,顿时蔫头耷脑道:“不想我一句话便得罪了二姐姐、三姐姐、四妹妹,我,我寻她们道恼儿去。”

宝姐姐赶忙拉住湘云,道:“你这性子径直说了,只怕愈发得罪人。”往外头瞧了一眼,低声道:“且多等一会子,说不得过会子凤丫头便將银子送回来了。”

果然,过得一盏茶光景,便见凤姐儿领了平儿、紫鹃急急到得晓翠堂里。

未曾开口人先笑,入內一扬帕子掩口笑道:“誒唷唷,我这生日没到,这会子已经折受得不受用了。我一个钱饶不出,惊动这些人,实在不安。

本道从老太太、大太太、太太手里勒几个银子用,谁知宝兄弟偏要凑趣,也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快,谁的银子谁领回去,你们才几个体己?真想出银子,等出阁后再出也不迟。”

李紈笑著道:“尤大嫂子都出了,我那一份就不收回来了。”

谁知凤姐儿捡了十二两银子硬是塞给了李紈,笑著道:“知你如今是个財主,不过老太太方才不过是说笑,谁想传著传著竟都当了真。我那生儿照例还是从公中拨付,这回啊,谁也不用出银子。”

李紈闻言,这才將银子取了回来。说过几句,眼见三春不在,凤姐儿又紧忙领著平儿往后头寻去。

此事看似处置得和美,实则三春都不大高兴,却又怨不著凤姐儿,因临近饭口,须臾便各自散了去。

打晓翠堂里出来,宝姐姐与湘云耳提面命了一番,旋即隨著黛玉往瀟湘馆而来。

入得內中,黛玉就笑道:“凤姐姐这回作茧自缚,闹得自个儿四下赔不是,你说这往哪儿说理去?”

宝姐姐瞥了其一眼,低声道:“老太太与太太斗法啊,凤丫头不过被做了筏子。”

黛玉一时没想明白缘由,宝釵就道:“莫忘了如今可是我那姨妈掌家。”

纵使吞了妙玉一半家產,算算也不过支应到来年三、四月,王夫人如今掌家,自是想著四处俭省。

换做往年,各人生儿临近,凤姐儿早就张罗著生儿章程了。偏到了今年轮到王夫人掌家就没了动静。

老太太寻了王夫人拿话儿挤兑人,谁知王夫人竟没反应过来。直到此时眼看闹得不可开交这才反应过来。

若真箇儿依著小门小户四下凑银子庆生,旁人都有体己还好说,三春、邢岫烟、湘云怎么说?单是凑银子庆生,算算哪年不要个百十两银子?到手月例才二十四两,却要往外掏百十两,只怕要不了多久她们这些就要典当度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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