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 嶗山道士(2/2)
老道摇摇头:“此地据长安两千六百余里,几年前的事情还能有所耳闻,最近的嘛,如何得知?”
郑三品说道:“师父你忘了吗?前些天徒儿与二师兄去县城卖山货,看的告示,回来跟你讲的。”
钟二吕隨声符合:“著啊。”
老道:“哦对,告示,誒,那怎么是告示呢?那是詔书,天子下的詔书,抄送全国各州县,张贴坊市,布告万民。”
张明忙问:“詔书所写,是何国家大事?”
钟二吕道:“好叫郎君知道,是说立太子的,立秦王为皇太子,詔书上还写了太子的名讳,叫做……”
未等钟二吕说下去,万斛老道急忙喝止:“咄!竖子!太子殿下將来要登大宝,岂可言及圣讳?”
钟二吕於是闭口。其实平时他们师徒之间说这些,都是百无禁忌的,现在有张明和三位女郎这四个不知根底的外人在场,老道士极大地提高了警惕性。
张明表现得大为不解:“大唐天子既已登基九年,因何才立太子?而且是以秦王为太子,莫非原本有太子?”
万斛道:“今上登基之初,就立了太子,同时封了秦王与齐王,至於因何换了秦王为太子,我等偏远小民,却是哪里知晓。”
郑三品换了个肩,木棍到底不如扁担,太特么压肩。
张明忙道:“郑道兄,你且放下,让在下挑一程吧。”
“不用不用,我等兄弟经常要做农活,有时还要挑担去县城,那里更远,挑这点物件,轻鬆得紧。”郑三品回答。
他又说道:“郎君不用叫我等道兄,称呼名字即可,我兄弟四人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
张明有些诧异:“郑道兄,呃,三品兄弟,如何不是正经道士?”
万斛听郑三品说到此处,本想阻拦,却又没开口,这徒儿平时沉默寡言,难得和张郎君有说有笑,就让他说吧。
郑三品道:“郎君有所不知,国朝僧人要有度牒,道人也要有道籍,师父他老人家是有道籍的,我等兄弟却是没有。”
张明有些明白了,万斛老道是註册过的,师兄弟四人却是私自拜师,没有相关身份证明。
张明问道:“道籍是县里颁发吗?万道长为何不去申领?”
万斛道:“好叫郎君知道,道籍须是州里发给,道观之数原有限定,道士也有员额,员额之內可以发给,若超出定数,是要以钱財购买的。”
他顿了顿,又道:“今年五月间,朝廷颁下詔书,每州只留一所道观,如今想买道籍也买不到,徒儿们出门都不敢梳道髻著道装。”
张明想起了唐初关於佛道的一桩公案。
武德九年,也就是今年,四月,太史令傅奕上疏唐高祖李渊,请废除佛法。
这篇奏疏很有名,张明还能记得其中一些句子,比如傅奕说,佛教“使不忠不孝削髮而揖君亲,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
还说:“乃追懺既往之罪,虚规將来之福;布施万钱,希万倍之报,持斋一日,冀百日之粮。”
“今天下僧尼,数盈十万,翦刻繒彩,装束泥人,竞为厌魅,迷惑万姓。”
最后傅奕向李渊提出建议:“请令匹配,即成十万余户,產育男女,十年长养,一纪教训,可以足兵。”
李渊詔百官议其事,太僕卿张道源支持傅奕,尚书右僕射萧瑀大为反对。
李渊命正反两方相互辩论,最终萧瑀不能对,败给傅奕。
本来李渊就很厌恶沙门僧眾,认为他们苟避征傜,不守戒律,皆如傅奕所言。於是下詔:“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其精勤练行者,迁居大寺观,庸猥粗秽者,悉令罢遣,勒还乡里。京师留寺三所,观二所,诸州各留一所,余皆罢之。”
实际上,李渊是信奉道教的,他自认是老子李耳的子孙,在他夺取隋朝江山的过程中,又有一些道士为之出过力,按说不应该光头与牛鼻子一块儿收拾。
但他作为天下之主,行事还是需要表现得公平一些,不好过分打击佛教,偏袒道教,所以道士们也算遭遇了池鱼之殃。
张明也不便说什么,只好开解道:“天子颁此詔书,应该有他的深意,不过一般而言,州县起初执行詔书会很认真,慢慢就会懈怠,总有机会获得道籍的。”
钟二吕把野猪换了个肩来背,接口道:“其实有没有这个道籍也没啥,咱本来也不想做这个劳什子道士。”
万斛大怒:“你这混帐,又说这等浑话!想走就滚!”
钟二吕声音低了几分:“师父,你老人家收留了徒儿,让我能够饱腹,又教我写字练武,徒儿如何捨得离开。”
张明不解道:“道士不是很好吗,钟兄为何不想做道士?不知钟兄志在何方?”
钟二吕憧憬道:“我想从军,能够上阵杀敌,建功立业,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