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演员(1/2)
第313章 演员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惊醒过来,头脑一片混沌,既想不起自己是谁,也辨不清身在何处。鼻腔里充斥著浓烈的血腥气·—这是真实的,还是噩梦残留的幻影?
狼,她又梦见了狼。在梦中,她奔跑在队伍的最前方,引领著狼群穿过幽暗的松林。
群狼紧隨其后,贪婪地追逐看猎物的气息。
房间里光线晦暗不明,一片阴沉。她颤抖著坐起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新生的发茬短而硬,有些扎手。得在伊兹巴洛看到前剃乾净。
茉茜,我叫茉茜。今夜我將遭受强暴和谋杀。她的真名叫茉丝德妮,但人人都叫她茉茜。
除了在梦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那几乎要破腔而出的狼嚎,努力回忆更多的梦境,但大多已模糊不清。只记得梦里浸满了血,头顶悬著一轮惨白的满月,还有一棵在奔跑中凝视看她的树。
她习惯开著窗板,好让清晨的阳光唤醒自己。但茉茜的小房间外没有阳光,只有一堵不断翻涌的灰色雾墙。
空气变得阴冷潮湿—这是好事,否则她真会昏睡一整天。睡过自己的强暴戏,倒真像是茉茜能干出来的事。
冰冷的空气激得她起了一腿鸡皮疙瘩。床单像绳索般紧紧缠在身上,她费力解开,將毯子扔在光禿禿的木地板上,赤身裸体地走到窗边。
布拉佛斯被浓雾吞没,一片迷濛。她勉强能看到楼下狭窄运河里污绿的河水、豌蜓小路上湿漉漉的石子,以及长满青苔的石桥的两个拱券桥的远端已隱没於灰白之中,运河对岸的建筑只剩下朦朧的轮廓。
一阵轻柔的水声传来。一叶蛇形小舟无声地滑出桥拱下方。船夫站在高高翘起的蛇尾旁,长蒿点水,推动小船缓缓前行。
“几点了?”茉茜提高声音问道。
船夫抬起头,眯著眼在浓雾中搜寻声音的来源。“听泰坦的轰鸣,该是四点了。”他的回答在打著旋的绿水和隱没於雾墙后的房屋间空洞地迴荡。
还不算太晚,至少现在还不是,但也不能再耽搁了。茉茜生性乐观,干活卖力,就是不怎么守时。
但今晚不行。据说维斯特洛的使节今晚要来大门戏院,伊兹巴洛可没心情听任何藉口,即便是带著她最甜美的笑容也不管用。
昨晚睡前,她用陶盆打了满满一盆运河水。比起蓄水池里那滑腻腻的绿色雨水,她更偏爱这略带咸涩的运河水。
她浸湿一块粗糙的布片,用力擦洗全身,然后单脚站立,使劲刷洗脚底厚硬的茧子。
接著,她找到了自己的剃刀一一光头能让假髮更服帖,伊兹巴洛这样说过。
她绷紧下頜线条,利落地剃光了新生的发茬。穿好紧身短裤,她將一件毫无形状的棕色羊毛裙从头套下。拉起长筒袜时,她发现其中一只脚后跟处磨破了。
也许可以找“纽扣”帮忙一一她自己的针线活实在糟糕,管服装的女人总为此取笑她。或者,乾脆从剧团的衣服里挑件更好的?可这太冒险了。伊兹巴洛最討厌戏子穿著他的戏服在街上招摇。
其实,在墙角的老鼠洞里,她还藏著几枚金幣,足够买好几身像样的衣服。但那是琼恩留给小狼女艾莉亚的,不是留给戏子茉茜的。
她的靴子是两坨陈旧不堪的褐色皮革,布满盐渍的白痕,因长年穿著而多处开裂。
腰带是条染成蓝色的粗麻绳,她系在腰间,右膀掛一把小刀,左边则悬著钱袋。
最后,她拉过斗篷披在肩上。这是一件名副其实的戏子斗篷:紫色羊毛料子,红色丝绸衬里,带一顶挡雨的兜帽,以及三个隱藏的內袋。
她在其中一个口袋放了几枚硬幣,把铁钥匙塞进另一个,又在最后一个口袋里藏了一把匕首一一不是现在腰间这把小水果刀,而是一把真正的、开了锋的匕首。
可它不属於茉茜,其他东西也一样。
小水果刀才是属於茉茜的,她的本分是吃水果、谈笑取乐、卖力干活以及听命行事。
“茉茜,茉茜,茉茜,”她轻声哼唱著,走下通往街道的木梯。梯子的扶手开裂,台阶陡峭,还要下五层楼,不过也正因如此,房租才如此便宜。
对了,还有茉茜的笑容。她也许又禿又瘦,可笑起来却甜美可人,甚至带著几分刻意的优雅。就连伊兹巴洛都曾点头承认过这一点。
从这里到大戏院的直线距离並不远,但对一个只有双脚没有翅膀的女孩来说,实际的路程就远没那么近了。
布拉佛斯千迴百转,街道曲折縈绕,小巷错综复杂,运河更是盘根错节。大多数时候,她喜欢绕远路,沿著外港的旧衣贩路走。在那里,她能面朝大海,头顶开阔的天空,
还能越过大环礁湖,清楚地看见船坞和“瑟拉戈之盾”那长满松树的斜坡。
经过船坞时,水手们会从涂满焦油的伊班捕鯨船和鼓著肚子的大帆船甲板上探出身来,朝她吹口哨或叫。
茉茜並非总能听懂他们的话,但其中的意味心照不宣。有时她会回以微笑,並告诉他们,如果有钱,可以到大戏院找她。
绕远路还能经过雕刻著石脸的目桥。在桥拱的最高处,她能穿过石拱望见整个城市:
真理宫的绿铜穹顶、紫港里密集如林的船梳、权贵人家高耸的塔楼以及海王殿尖顶上闪炼的金色雷霆·甚至能看到泰坦巨人青铜的双肩,如同巨大的门柱横跨在暗绿的水面上。
但这需要阳光照耀布拉佛斯。雾气太重时,除了一片灰白,什么都看不到。所以今天茉茜选择了近路,也能让那对可怜的开口靴子少受点磨损。
浓雾在她面前无声地分开,又在身后迅速合拢。脚下的鹅卵石因湿气而滑腻。一只猫发出悽厉的哀叫,隨即隱入雾中。布拉佛斯是猫的天堂,它们无处不在,尤其在夜晚。浓雾里所有的猫都是灰色的,茉茜想,浓雾里所有的人都是杀手。
她从没见过比这更浓的雾。在稍宽的运河上,船夫们难以辨认来船和两岸建筑物透出的微弱灯火,蛇形小舟常常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茉茜与一个手提灯笼的老人擦肩而过,羡慕地盯看那团昏黄的光晕。街道如此朦朧,
她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在较下等的城区,住宅、店铺和仓库紧紧挤挨在一起,像醉汉般相互支撑。
它们的上层靠得极近,甚至可以从一家的阳台直接跨进另一家。下方的街道成了幽暗的隧道,脚步声在里面空洞地迴响。
那些小运河更加危险,因为沿岸有许多住宅直接把厕所悬建在水面上方。
伊兹巴洛喜欢模仿海王,引用《商人的忧鬱女儿》里的台词发表演说,诸如“最后的泰坦巨人依然屹立此地,跨在兄弟的石头双肩之上”云云。
但茉茜偏爱另一幕一一海王正乘著他金紫色的华丽游艇巡游,一个胖商人恰好在厕所上解手,拉了他一头污秽。
据说这种事只可能在布拉佛斯发生,也只有在布拉佛斯,看到这幕时,海王会和水手们一起放声大笑。
大门戏院紧邻水淹镇,位於外港和紫港之间的洼地。
这里曾有一个旧仓库被大火焚毁,地面也在逐年下沉,因此地租低廉。在那个仓库被淹没的石头基座上,伊兹巴洛建起了他那洞穴般深邃的戏院。
他告诉演员们,圆顶团和蓝灯团的周边环境也许更贴近上流阶层,但此地身处两大港口之间,戏厅里从不缺少水手和妓女。
他还说,戏子船在这片水域停泊表演了二十年,依然吸引著大批观眾,大门戏院也必將生意兴隆。
时间证明他是对的。隨著地基沉降,戏院的舞台逐渐倾斜;戏服时常散发霉味;水蛇在被淹没的地窖里安了窝。但只要戏院客满,演员们便对这些毫不在意。
最后一座桥是用绳索和木板临时搭建的,桥的另一端似乎已没入虚无,但那只是浓雾。茉茜跑过桥板,鞋跟在湿木上嗒嗒作响。雾气像破旧的灰布帘般在她面前捲动,戏院的轮廓终於显现。奶黄色的灯光从门洞中溢出,茉茜能听到里面鼎沸的人声。
入口旁边,大汉布鲁斯科正用刷子涂抹上一场戏的名字,代之以几个醒目的红字:“血之手”。
为了照顾不识字的观眾,他正在字的下方画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茉茜停下脚步警了一眼,“画得不错,”她评价道。
“拇指画歪了。”布鲁斯科头也不抬,用画笔末端小心地修饰著轮廓,“戏子之王在找你呢,急得很。”
“天太暗了,醒不过来。”伊兹巴洛第一次自称“戏子之王”时,剧团成员只当是个恶作剧,乐得看死对头圆顶团和蓝灯团气急败坏。然而最近,伊兹巴洛似乎越来越当真了。
“他现在只肯演国王了,”马罗曾翻著白眼抱怨,“要是哪部戏里没有国王角色,他寧可大家都不演。”
《血之手》里有两位国王,一位肥胖,一位年幼,伊兹巴洛自然要演那位胖国王。戏份不算多,但临终前有一段精妙的独白,之前还有一场与凶恶野猪的辉煌搏斗。剧本出自法里欧·佛瑞尔之手,他可是全布拉佛斯最嗜血的剧作家。
他说,观眾就爱看血流成河,
茉茜溜进后台时,全团已经集合了。她悄悄挤到后排的黛安娜和“纽扣”之间,希望迟到没被察觉。伊兹巴洛正在训话,他要求今晚大门戏院必须座无虚席,无论大雾如何阻隔。
“今晚,维斯特洛国王派使节来向戏子之王致敬了,”他对著他的戏班子宣布,“我们绝不能令我们远道而来的君王朋友失望。”
“我们?”负责服装的“纽扣”疑惑地问,“他不是一个人吗?”
“他胖得够顶两个人了。”波布诺压低声音嘀咕。每个戏团都得有个侏儒,而他就是这个团的。看到茉茜,他朝她挤了挤眼。
“哇哦,”他拖长声音嘲弄道,“她可算来了。我们的小姑娘准备好被强暴了吗?”说著还猥琐地咂了咂嘴。
“纽扣”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脑袋,“安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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