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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官家追师师,大官人画师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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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官家追师师,大官人画师师

蔡京回到他那气派非凡的相府,朱漆大门“哐当”一声在身后闭了个严实,外头的车马喧嚷是隔断了,可心窝子里那团疑云,却像六月天的闷雷,越滚越浓,堵得他心口发慌。

他挥苍蝇似的把跟前伺候的都撵了个干净,独个儿踅进那静得落针可闻的书斋。

连头上那顶千斤重的太师官帽都忘了摘,便一屁股瘫在紫檀木太师椅里,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

“邪道…邪道…”他嘴里头嚼着这两个字,如同嚼着块没滋味的蜡。眉头锁得死紧,能夹死个苍蝇,那保养得宜的手指头,焦躁地敲着光溜溜的桌面,笃笃笃,敲得人心烦意乱。

今日朝堂之上,官家那番关于“新派画技”的论断,言犹在耳,掷地有声,下了定论。

这种画技只可存于市井坊间,供贩夫走卒猎奇,断不可登大雅之堂,更不得入翰林图画院!”

这番话,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蔡京作为宰相,自然心领神会。

然而!

就在这雷霆万钧的论断之后,官家为那好像在哪听过的画师亲赐了前所未有的恩典!

“官家这唱的是哪一出?”蔡京只觉得脑仁子像被滚油煎着,太阳穴“突突”地跳,活像里头藏了只蛤蟆。

他端起手边那盏早凉透了的定窑白瓷茶盏,送到嘴边,又重重撂下,哪还有心思品这茶?

这事儿,透着邪性!

蔡京自诩是揣摩圣意的祖宗,三朝元老,几十年的道行,什么风浪没见过?可今日官家这手,真真叫他“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画儿难道是狐狸精画的?能把官家的魂儿都勾了去?让这素来讲究风雅、推崇正统丹青的官家,竟连自家的金口玉言、朝廷的体面规矩都顾不得了,活生生打了自家的脸面?

岂止是他蔡京想破了头!

此刻,整个东京汴梁城的文武官老爷们,心里头都像揣了二十五只耗子——百爪挠心!

宫门一落钥,那些个刚下朝的文武大臣,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想不通”三个大字。平日里为点鸡毛蒜皮争得面红脖子粗的冤家对头,这会儿倒出奇地齐了心,三三两两凑在一处,交头接耳,咬耳朵根子:

“啧!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官家这葫芦里卖的,莫不是迷魂汤?”一个老学究捻着山羊胡,摇头晃脑。

“谁说不是呢!前脚刚把那画技贬得一文不值,踩进了泥里;后脚就把献画的商贾捧到了云彩眼里!显谟阁直阁啊!多少正经科举出身的清流熬白了头也摸不着边!”另一个酸溜溜地附和。

“那清河县的西门庆,该叫西门显谟了,真真是祖坟冒了青烟,走了狗屎运,撞上了真佛?”

“君心似海,深不可测啊……”蔡京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中的郁闷都吐出来。

他睁开那双精光四射的老眼,里头却还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迷茫。他这双眼睛,看透了多少人心鬼蜮,算尽了多少朝堂风云?如今竟莫名的给难住了!

这西门庆到底是谁,越听越耳熟!

西门大官人不知道,此后这半月来,蔡京是食不甘味,夜不安寝,心里头那杆秤拨来拨去,怎么也拨不平。

生生熬得人瘦了一圈,眼窝子都抠了进去,下巴颏也尖了,连那身紫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算天算地,算不透官家这一份谁也猜不着的心思!

大内御书房里,明晃晃的烛火点得如同白昼,将满室紫檀木的沉郁光泽和上等徽墨的清苦香气都照得纤毫毕现。

可这通明的光亮,非但没驱散那股子浸透骨髓的冷清孤寂,反将那空落落的人影儿,在雕窗棂上拖得老长,更显得形单影只。

官家赵佶,今夜既没心思去碰那堆积如山的奏章——那些劳什子,看着就让人脑仁疼。

也没兴致提笔挥洒他那冠绝天下的“瘦金体”。

他只是一个人,像个丢了魂的痴人,呆坐在那冰凉的紫檀御案后头。案上,别无他物,只摊开着一幅新裱好的画儿。

一边是勾魂摄魄的美人,一边是嶙峋冷硬的怪石。

可官家那双惯于鉴赏天下珍玩的眼,此刻只死死钉在那画中人的身上,哪还容得下半点顽石的影子?

他伸出手指,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难以抑制的轻颤,一遍,又一遍地,小心翼翼地抚过那画中人的眉眼。

指尖划过那细腻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肌肤,划过那微微上翘、含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唇角,划过那堆云砌雾般蓬松柔软的鬓发……

“梓童……”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呼唤,嘶哑、干涩,在这死寂的书房里幽幽荡开。

可这点声音,转瞬就被无边的空旷吞了个干净,只剩下烛台上,烛芯儿烧得“噼啪”作响,倒像是嘲笑他这孤家寡人。

画上的佳人,正侧身回眸,嫣然浅笑。那眉梢眼角流转的温婉,那顾盼神飞间的灵秀气儿……竟活脱脱有七八分像极了他那早逝的皇后!

只是画里这位,瞧着更年少些,带着股未谙世事的鲜嫩。

烛火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跃,更清晰地映出画中人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在他眼底翻腾搅动,如同沸水。

“怪道……怪道天下竟有这等手眼……”他对着画,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落在瓣上的蝶:“能把‘你’……活生生地从朕的心里……勾描到这纸上?”

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锁住画中少女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水汪汪的杏眼。

“梓童……莫不是……莫不是天上可怜见朕……特特遣下这人,画出个‘你’来……填一填朕这掏心挖肺的相思?”

“梓童!若是……若是咱那苦命的孩儿没死……”话到此处,赵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后面那几个字,生生被巨大的悲恸碾碎在齿缝里,只余下压抑的哽咽:

“她……她若还在……也该……也该是画里‘你’……这般年纪……这般模样了啊!”

烛台上,滚烫的烛泪无声地淌下,一层迭一层,凝成了惨白而冰冷的小山。

这冰冷的画卷,此刻成了九五之尊唯一能寄托这双份剜心剔骨相思的圣物。

他一遍,又一遍,贪婪地、绝望地看着,仿佛只要看得足够久,看得足够深,那画中的魂灵儿便能真个儿袅袅娜娜地走下来,用那虚幻的温存,一点点修补他这颗早已千疮百孔、透风漏雨的相思。

过了好半晌,那股子剜心刺骨的悲恸才像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心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被掏空后的平静。

官家赵佶重重地往后一靠,整个身子陷进宽大的紫檀御椅里,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肺腑里的郁结都吐干净。

情绪这东西,来得汹涌,去得也快。

那幅寄托了无限哀思的画,此刻静静地躺在案上,像一剂猛药的后劲,让他浑身发软,却也奇异地带来一丝解脱后的虚脱感。

“啪、啪。”他抬起手指,在光滑冰凉的紫檀案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声音不大,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厚重的织锦门帘仿佛被一阵阴风吹开了一道缝,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滑”了进来,落地无声,正是大内总管梁师成。

他躬着腰,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谄媚与恭顺,像条训练有素的老狗,时刻等待着主人的吩咐。

“官家。”梁师成尖细的嗓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讨好的小心翼翼。

赵佶眼皮都没抬,声音带着情绪宣泄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梁伴伴,艮岳底下,通往外头的那条‘路’……挖通了没有?”

梁师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膝盖砸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头埋得更低:“回禀官家,老奴该死!那地道因连着暗渠,工匠们怕惊动了上面的土石,不敢大动!”

“只……只勉强掏出一条窄道,堪堪容一人躬身通行。内里……还全是湿泥碎石,未曾铺砖,更别提……更别提修缮装饰了,实在……实在有碍官家圣驾……”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瞧着官家的脸色,生怕这简陋的通道惹得龙颜不悦。

赵佶挥了挥手:“无碍,朕不过是图个方便,偷偷出去透透气,又不是要摆銮驾巡游。要修得那么富丽堂皇作甚?能走人就行!说说,出口开在哪儿了?”

梁师成见官家心情似乎转好,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连忙回道:

“官家圣明!出口……出口开在镇安坊外头,离李……咳,离师师姑娘那处别院不远,只隔着一条窄巷。是个极不起眼的小杂院,老奴已用化名悄悄买下,里头只留了几个侍卫看门,再稳妥不过。”

“好!好地方!”赵佶抚掌:“择日不如撞日!梁伴伴,就现在!你陪朕……去外散散心!夜晚这出戏就叫做:豪商赵乙夜访李行首,到时候让李行首在她小院里唱上两曲。”

“现在?!”梁师成惊得差点咬到舌头。这日头刚刚落下,黑灯瞎火,地道里更是不甚体面……但他抬眼看到官家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立刻把到嘴边的劝阻咽了回去。

陪笑道:“官家,可那李行首向来不在自家小院唱曲。”

“多带些银两便是。”赵佶把手一挥。

“是,官家雅兴!老奴这就安排!只是……地道里实在腌臜,委屈官家了……老奴斗胆,请官家换身轻便的衣裳?”

“啰嗦什么!速去准备!”赵佶不耐烦地催促,自己已走到一旁,三两下便扯下了身上那件象征无上尊贵的明黄龙袍,随手丢在椅背上,露出里面一身玄青色的锦缎常服。

动作利落,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对着画像肝肠寸断的模样?

梁师成不敢再耽搁,连滚爬爬地起身,像只敏捷的老猫,无声无息地退出去安排。

且说这李师师别院中。却说西门大官人和李师师站在小别院的后园中。

深秋的夜,寒气已然侵骨。

一弯残月孤悬在墨蓝的天幕上,洒下清冷寡淡的光辉。园子里早已不复春夏的繁盛,只余下几分萧索。

几丛残菊勉强支撑着晚节,池中残荷枯败,只留下几杆焦黑的叶梗刺向夜空。

大官人望着李师师,此女之美,便是自己在清河县都天天听其艳名。

现在如此近,确实不负盛名。

和可卿金莲差不了几毫,非是寻常脂粉堆砌。

此刻月下观美人,更觉其妙处难言。

但见那李师师素面汗颜。

面上全无脂粉痕迹,露着本色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在月光下泛着莹润柔光。

因着方才一番运动,两颊自然晕开两团娇艳的桃红,从颧骨一直蔓延到耳根,娇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那一头青丝有几缕被汗水濡湿了,粘在光洁的额角和雪白的脖颈上,更添几分慵懒随性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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