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 战海州(1/2)
临近新年,正是海路最忙的时节,海州朐山口内舟船骤增,风樯鳞集,南北商贾在此海贸贩易,虽不比大宋泉州、广州诸大港,却也是两淮之地的首要出海口。
不过近rì,朐山口内的商贾和船主甚是烦恼,不为别的,只为宋江匪众突然在郁洲大岛附近的海域出没,劫掠了好多船只,大伙儿损失惨重,自然找上官府告状。
知州张叔夜接了状子,并无什么作为,依旧埋头cāo练那一千“敢死士”,甚至连除夕之夜都不解甲休务,海州百姓纷纷传言,张知州被宋江吓破了胆,只想着固城死守,哪敢主动出击。
再说郁洲大岛上的三十六结义,本是渔匪,驾船做案最是拿手,此番做了海匪,可谓鱼归大海,分外自得,几次出动,无一失手,山寨中堆满了抢来的年货,吃喝穿用应有尽有,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再加上这两年来的积攒,足够众好汉悠然安享下半生,真真过了一个离开梁山泊之后最塌实安稳的肥年。
唯一没感到塌实安稳的是小五,每逢佳节备思亲,他想着家里的父母和娘子,心如煎熬,一晃两年杳无音信,他们会不会以为他已不在人世?自己抛开了人子之孝和人夫之责,做了一个不牵不挂的江湖汉,实在上愧于天,下愧于地。
带着这样的心情,小五自然没法饮酒取乐,自告奋勇地站哨望风。他孑然dú lì望楼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漆黑一片的四周,海中隐隐有鱼光泛动,山中则不时传来野兽的嗥叫,冰寒凛冽的山风中夹裹着浓郁的海腥味。唯一透着温暖和光亮是那座竹草堂,众好汉在里面笑闹哄哄,半荤不素地行酒令斗酒,那酒肉之香几里外都能闻到。
“宋、宋大哥,从没听过你唱诗咏词,今rì开心,且来一个吧。”花和尚的声音远远飘来,舌头都大了,敢情喝了不少,也只有他,才敢对带头大哥提这等要求。
“且歌、且歌!”武行者击箸符合。
“爆竹声中一岁除,chūn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rì,总把新桃换旧符。宋大哥,小妹抛砖引玉了。”小九也加势,清音悦耳。
“那某就献丑了。”宋江醉意熏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yù做豪侠儿,男子当暴戾。仗剑走天涯,睚眦便杀人。朝饮血河水,暮提人头归。杀一尚为罪,杀万便称雄。万古千秋业,尽在杀人中……”
宋江的《杀人歌》清晰地传至小五耳中,他蓦地一醒,犹如当头棒喝,虽说每次跟官军接战,自己仗着jīng准shè术,做到能慑则不伤、能伤则不杀,但一颗杀心早已膨胀,长此以往,终究要沦落到宋江这般的杀人为乐、杀万称雄。国家正是多事之秋,也是好男儿投身报效之时,人生不过百年,自己这一身骨肉,终不成扔在江湖之上。
去意从未如此坚决,小五仿若石像,静静地倾听着下面的动静,闹酒声渐渐平息,却有一盏灯笼离了竹草堂,他聚起目力,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正是滴酒不沾的韩九儿。
小五觑了半晌,再无人出来,众好汉应该都喝倒了,他便下了望楼,也不提灯笼,趁着月sè潜行,要找韩九儿说个明白。
韩九儿的闺阁设在山寨的最里面,是众好汉一起动手搭建的竹楼,里外用茅草粘泥糊墙,甚是挡风保暖,一丈青住楼下,韩九儿住楼上。
小五先敲敲一丈青的房门,没人回应,确认她还在竹草堂,他便放心地上了楼,刚要敲韩九儿的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烛光映衬出一张笑盈盈的粉红俏脸:“哥哥,小妹等你多时了。”
“你晓得我要来?”小五狐疑地进了屋,只见暖炉烧得旺旺的,茶几上摆着几sè点心和瓜果,还有两盏冒着热气的茶,果然在等人。再看韩九儿,一袭鹅黄底子彩绣棉裙,披着金银折枝花扣紫罗坎肩,不胜娇慵妩媚,新年着新装,小妮子又大了一岁了矣。
“哥哥在望楼上冻坏了吧?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此乃本地上好的云雾茶。”韩九儿徐徐款款,将有些发傻的小五推在铺着兽皮的座椅上,又亲手为他奉茶。
“不妨事……”小五手足所措地接过茶,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这可是两年来二人的第一次单独相处。
“你我兄妹,除夕守岁也是应该。”韩九儿优雅地抿了一口茶,又捻起一粒瓜子嗑进嘴里,那股悠闲情致,仿佛一刻没离开过呵护娇宠她的昼锦堂。
“那是、那是……”小五也仿佛回到了当韩府佃客的岁月,拘谨万分,艰难地寻找合适的话头。
“哥哥,是不是想爹娘和嫂嫂了,要带小妹回家看看?”韩九儿语气亲昵,真把她当岳家人了,居然开门见山,一语道破小五的来意,却又用词谨慎,以防隔墙有耳。
“啊……”小五哪曾想自己肚中的话倒让她先说了,吃惊地放下茶站起来,小妮子真有洞察先机、料事如神的本事!
“小妹也想爹娘了。”韩九儿没由来小嘴一嘟,一头扑在小五怀里嘤嘤哭泣起来。
“妹妹……”小五不料小妮子说哭就哭,他最是见不得女子落泪的,忙爱抚着她的头发以示安慰,心头恻然,她年纪尚幼,离家rì久,自是想念父母家人。
“哥哥……”韩九儿肩头耸动,仿佛受了无限委屈,却自小五怀里半张开一只明眸,并无半点泪光,狡媚一笑,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小妹等这一rì好久了。”
“你……”小五压根没想到她是演戏,下意识地就要推开她。
“别动,让人家把逃走计划细细地说给你听。”韩九儿低低一语,就阻止了小五的举动。
“啊?”小五感觉到自己真的变成了傻子,自打进屋,整话没说半句,全由小妮子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但偏偏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他的心坎上,那种被动而舒坦的感觉竟是此生未有。
宣和三年正月,临危受命的知枢密院事童贯,以江、浙、淮南等路宣抚使的身份,率领原本准备北上攻辽的十数万最jīng锐宋军,南下镇压方腊起义,同时以皇帝的名义作罪己诏,宣布罢花石纲,以平息民愤。
二月,有大臣向朝廷上书进言“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京东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其才必过人。今青溪盗起,不若赦江,使讨方腊以自赎”,于是,一道“赦过招降”的建策出台,道君皇帝颁旨招安宋江匪众,在海州各县贴出招安榜文。
此时郁洲大岛上,三十六结义正在谋划攻打海州城的大事,却是计出小九,她认为众好汉要在岛上长期扎根,一定要立个下马威,教附近州县不敢觑觎。
众好汉集结了抢来的十条大船,整装待发。按说总共三十六人,即便平均分配,每条船上也不过三、四人,如此力量分散,却如何白昼攻打一个州城?
又是小九的疑兵之计,由她指挥十个兄弟各领一船,造出人多兵壮的气势,在海上佯攻。其余二十几人由宋江率领,乘轻舟上岸,混进海州城,一举攻下州衙,活捉张知州。
此计甚妙,内外夹攻,奇兵制胜,即便以小五来看,也觉万无一失,更何况这又是他和韩九儿的金蝉脱壳之计,两兄妹可借此机会脱离三十六结义,回归故土。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招安的消息此时传来,众好汉一时人心浮动,对是否攻打海州城举棋不定。又是分作了两派,花和尚和武行者坚决要打,反对招安,以宋江为首者却认为目前不宜激怒官府,可暂且观望。
小五和韩九儿心有灵犀,加入二僧的阵营,小五只表姿态,小妮子则作了一番形势分析:无论招安与否,攻打海州城都刻不容缓,一则士气一鼓起、再而衰、三而竭,二则只要攻下州城,更可证明众好汉的实力,为rì后谈判增添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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