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虐之梦(2/2)
康德并没有笑。他低下头抽烟,不声不响。风呼啸着拍打着窗玻璃,我的笑容却也凝滞在了空气当中。“或许他真的陷入了无以逃脱的困境?”我想。
“毕竟我读完了那本《释梦》,若简单些的话,对潜表意识之间的对应也略知一二。你不妨讲出一个具有代表xìng的梦让我听听,我也好试着帮你分析一下。然而你也清楚弗氏的理论是有缺陷的,对于书上说的就有选择的接受吧。其实要我说,最了解自己梦的人,也只有自己。”
“那……我想想,似乎有这么一个奇怪的梦。某天下午……也许是傍晚,天空中的云层很低很密,我在森林里迷了路。匆匆忙忙的疾行令我丢掉皮靴、水壶,以及一切能协助我走出森林的工具。然而我并未感到害怕,仍旧快速的穿行于丛林树木之间——仿佛并不是要寻找回去的路,而是要到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去。
突然,我前方的灌木丛中窜出了一个女人,来不及停止脚步的我随即将她撞倒在地。我伸手去扶她,可她在看了我一眼后忽然指着我的头颅尖声笑了起来。我摸摸脑袋,发现上面凭空多了一顶帽子。于是我将帽子摘下——它很像罗宾汉戴过的帽子,中间插着一根向下弯曲的羽毛。不知为何我忽然感觉很不舒服,而那个女人却愈笑愈狂妄,随后她干脆蹲下来捂着肚子笑,仿佛在笑一件令我羞耻的事情。我很恼火,愤怒中便挥拳打向她。然而就在碰触到她的一刹那,我的拳头忽然变得绵软无力,如同患了软骨症般的垂落下来,女人则趁机跑掉了。
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逮住那个女人,质问她为何要无礼的将我嘲笑。其实我是想揍她,因为我发觉拳头又恢复了固有的坚硬。之后我沿着她逃掉的路途向前摸索,却发现森林中多出了一道柔软、湿滑且非常狭窄的小径。我相信她就在这条路尽头的某个地方等待我的袭击——因为走在小径上的我体味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终于,我来到了一个美丽的庭院里,这里开满了冰蓝暗红的花朵,蜗牛们在鲜花绿草的上空快乐的飞舞。庭院四周包围着华丽的宫殿,至于建筑风格,我说不太清楚,波斯或是拜占庭那种吧。
宫殿的门口没有侍卫,大门是敞开着的。我顺着倾斜的台阶向上攀爬,并未遇到什么障碍。然而就在我即将进入宫殿的那一刻,无力瘫软的感觉再次袭来,同时我的整个身心陷入了一种难言的焦虑。过了大约三、四个小时——啊,你知道梦中的时间也未必准确,只是觉得那种折磨特别漫长——费尽周折的我终于迈出了吃力的一步。我再次见到了那个女人,此时穿着透明纱裙的她正在为一个眼窝深陷的男人表演舞蹈。我高声喝道:你这个yín荡的女人,你必须为刚才的失礼而向我道歉!话刚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因为我吃惊的发现眼前的女人竟然是薇薇安,而方才的我却无丝毫察觉(?)!她听到我的声音,便停下舞步走至我的身旁。她的眼中满是深情,这令我感到很欣慰。那个眼窝深陷的男人只是远远的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窥视我们。随后薇薇安用她那白皙纤细的手臂捧着我的脸,开始亲吻我。她将舌头探入我的口腔,寻找着我的……我的舌头??片刻我吃惊的发现自己的舌头不见了。薇薇安很快觉察到了,她气冲冲的打了我一耳光,转身向右侧的房间走去。我能理解她,但我无可奈何。
不知何时,眼窝深陷的男人已悄悄溜至我的身后。他用力拉拽我的衣服,于是我一下子跌坐在了他为我准备好的木椅上。手腕和脚腕上的铁锁“啪”、“啪”的关合,这情形令我联想到了流放地的那位军官——此时我才感觉到恐惧,然而仅是那一秒的恐惧便足以将我淹没。我大声哭喊着,却仅只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噪声,因为我已没有了舌头。男人则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凿和锤头,对着我的嘴巴上上下下的比划着。他身穿一件白sè的医护服——但很明显,他并不愿做医生所做的事情。他开始拿凿子凿我的牙了,从牙根开始一锤一锤的凿。他为何对我怀有如此大的仇恨?!哪怕是我刚才吻了薇薇安,却也不至于……我只看到自己的牙齿一颗颗的坠落在地上,痛苦的打着卷儿,而我的口腔则稀里哗啦地喷着血。整个暴行持续了大约五分钟,可这五分钟简直比五个世纪还要漫长。
这次轮到深眼窝男人不见了。薇薇安从另一个间房返回来,手中拿着一盏银盘和一把匕首。我不清楚她要做什么,但我有不祥的预感——她真的是薇薇安么?我在梦里问自己。但梦中的她确实是。我又开始战栗了,我不得不为方才骂她yín荡(也可能是由于舌头之故)而付出代价。可她确实是yín荡的——我是说梦里——难道不正是她用那近乎**的舞蹈引诱男人剥掉我的牙齿的么?伴着她的走近,我开始抽搐起来,头发也不住的脱落——起先是一缕一缕的,随后便大片大片向下,直至一根也不剩。她来到我的面前,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举起了刀。
待我再次张开双眼时,发现自己的头颅已盛在了银盘之中。前方,是我那还不至于太过残缺的肢体。不!它似乎也正在消失!我看到自己的双腿浸泡在了盛有苯镁溴化合物的器皿里,它们正在渐渐的溶解。随后我的手指也莫名的一根根断掉了。我不忍再看,我的眼中满是悲哀。
薇薇安将我的头颅从盘中捧出来,我再次看到了她那妖美的面容。可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只感到悲苦,却怎么也无法恨起来。或许……或许这次杀戮是被允许的?或许这又不仅仅是一次杀戮?我不清楚。薇薇安此时再次吻我——但愿她找到了所需要的舌头,因为那时我已经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