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琅琊女儿识颜色(2/2)
见到妹子伤心,王烨不禁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来到王绮薇身边柔声宽慰道:“莫想旁的,我们尽力将阿爹救出便好!”说罢又向那周姓剑士拱了拱手,表明自己听从妹子的话,要化解干戈。然后又是一番温言软语,王绮薇才复作开朗。
休息片刻后,王烨本想雇车,但又不愿在那剑士面前丢脸,踌躇一番三人还是行路回居处,街景逐渐繁华时,却听王绮薇指着前方奇道:“当世还有这样拾遗不昧的孩童!”
王烨眺目看去,街上并无多少行人,不远处,只见一个青衣童子侧着身子,捧着一枚玉佩,而他身前则是一个穿着陈旧宽大袍服,初chūn的天气却踩着一双木屐,披头散发,袒胸露rǔ,面容枯槁的中年人,这中年人右手持着一柄蒲葵扇,伸向青衣童子,示意他将玉佩放在上面,左手却在衣服里轻轻抓摸,抓捏到某物后面露喜sè,左手指一弹,原来刚才竟是在捉虱子!
弹掉虱子,他才将蒲葵扇收回,又摸了一串钱放在蒲葵扇上,递给那青衣童子。不待那小童将钱拿走,他便一甩扇子,转身而去,全程未和那童子说上半句话,初chūn的劲风凛冽刺骨,这男子穿着宽衣大袖,长发在空中飘舞,还摇着蒲葵扇好似仙人一般。
再看这边,那小童抢在那串钱落地之前抄手接住,鄙夷地看了那个“世外高人”一眼。王烨见此叹道,“这孩童真得古人遗风!”至于那个“仙风道骨”的家伙,这些世家弟子看得多了,晋人好跟风,自从谢安成rì里摇着一把蒲葵扇后,王公大臣们便人手一把,不过这么冷的天,那家伙还摇得那么勤快显然是刚刚服用了五石散,正在发散当中。东晋世家子弟虽然地位尊贵,但却喜好披头散发,宽袍大袖,衣物不洗,脚蹬木屐,一把蒲葵扇四季常摇,看似简朴逍遥,实际上却是服用了五石散后药xìng所致。
所以王烨只是感叹那孩童拾遗不昧,却对那失主的形状没有任何讶异,晋人好利,奢华风气弥漫,儒家所倡之美德早已摒弃,所以王烨对那个童子连连感叹,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有意讽刺。
却不料沉默了许久的周景安再度嗤笑起来,王烨心中顿生不快,扭头怒视,最先看见那童子的王绮薇也觉得周景安有些莫名其妙,语带疑惑地问道:“周君又因何故发笑?”
周景安见王烨对他瞠目而视,浑不在意,傲然道:“我笑贤兄妹眼光太差,明明是个偷儿,你们却说有古人遗风!”
“胡说!”王绮薇不悦道:“我们亲眼看见他把那贵重之物交还失主,若是偷儿怎会如此?”
周景安微笑道:“那东西就是他偷的,只是对方是世家子,在这城中应该有些名气,既是随身之物,想必众人皆识,那偷儿到手后自然不好兑换,只好何处偷得何处还了!”这番解释颇有道理,王烨本就不相信世间还有拾遗不昧之人,倒是王绮薇还有些为那童子忿忿不平。
这时那个童子正转向朝他们走来,一身藏青布衣,虽不华贵却也素净。走的近了,却见他明眸皓齿,风姿特秀,竟给王绮薇一种惊艳的感觉,颇有尘世浑浑,唯有其如劲松dú lì一般。不禁在心底感叹,“寒家子竟然生得这般好看。”
这时候那嗑了药的“仙人”已经走远,街边摆档的商贩们竟然和那孩童打趣起来,“羯奴今rì怎地不图生发了?莫不是想抱那范大傻的粗腿?”一个摊贩笑呵呵地叫道。范大傻便是刚才那位失主,本地士族子弟。盖因服了五石散后需要不停走动,称之为发散,所以那范少爷时常在这街里坊间上演这么一齣仙风道骨的戏码,只是在老百姓的眼里,一点也不逍遥,倒像个傻瓜,于是私底下都把范家少爷喊大傻。
“我呸!晦气,一股馊味,满身虱子,猪狗都比他干净!”羯奴啐了一口说:“抱他的大腿不被熏死才怪。”门阀士族,故作矜贵,非是门当户对不相结交,所以刚才那范少爷不与羯奴说话,极力避免肢体接触,不过在羯奴看来,那脏兮兮地样子,他还不想接触。
这时候街边一个打铁的匠人调笑羯奴道:“偷了又还可不像哥儿的行径,难道是最近转了xìng子想去做范大傻的兔相公么?”这句玩笑引得街边无数污言秽语,王氏兄妹顿时露出厌恶的表情,后悔没有驾车从这里过去。反倒是那周景安露出怡然自得的模样。
羯奴心中凄苦,筹钱无门,便想施展妙手空空之技,但四百两银岂能在大街上偷到,羯奴也没本事偷入豪门府库。刚才牵走了范大傻的玉佩,但这东西全城的当铺都认识,不好出手,只好捏着鼻子去换了一吊酒钱,“鸡肋啊鸡肋!”羯奴掂了掂钱,冲着那打铁的骂道:“柳鳏夫,你是前路不开只通后门,所以这辈子才娶不上媳妇,当兔儿爷的命还有脸说人,老子还等着和你闺女困觉,只怕是指望不上了!”街头上闻得此言更加热闹。
王绮薇见此,低声咒道:“*邪语,空有副好皮囊,活该做贼!”本来她见到羯奴的模样俊逸,心头甚是喜欢,但见羯奴的所言所行,心中顿时有美梦坍塌地感觉。拉了拉她兄长的衣角,轻声说:“我们换条路回吧,这里甚是污秽!”
此时羯奴见手中钱物无用,干脆扯掉绳子,随走随撒,口中叫道,“羯奴就是散财的仙人,还拜什么菩萨,拜我好了~!”街边摊贩一面捡钱,一面笑称仙童。不过一串钱,没几步就散完了,此时羯奴已经走到这三人面前不远,拍了拍手,也不多看,径直去了。
王氏兄妹却当羯奴是瘟疫一般,堪堪避开一丈远,倒是周景安目送羯奴离去,拍手笑道:“此子甚是有趣,可以结交!”听闻周景安此言,王氏兄妹看他的眼神顿时生异,仿佛碰见妖邪一般,士庶之别非常森严,像周景山这般将相与那偷儿结交的心思宣之于口,自然让王氏兄妹侧目。
周景安也不作理会,摸了摸手中的剑,心道:门阀短视,哪识奇才。正当此时他却突然感觉一阵耳鸣,如钟磬作响,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敲打在鼓膜上,“你也甚是有趣,可想知道那李道人所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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