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逆冥传承（1/2）

恶鬼之骸，传说为远古魔神陨命时遗落的骸骨，其中蕴含着魔神临死前的憎恨与愤怒。这种情绪将直接影响宿主，将寄生者变得残暴凶厉而又冷血无情。最重要的是，恶鬼之骸里面还残留着魔神巨大的能量，能给宿主为恶提供最强大的助力。

所以，人们一旦发现有婴儿带着恶鬼之骸降生，通常会直接将他送上火刑架祭祀神灵，换取神恩。

作为天神的死敌——魔神所遗下的邪恶血脉，这种献祭所得的神眷将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古时候，就曾经有一对平民夫妇献祭出自己的恶婴，换取了额外的百年寿命。在这漫长的光阴，那对夫妇过得幸不幸福暂且不说，但至少他们达成了许多权势者万般乞求而不可得的长寿愿望，仅凭这点就值得人们广为流传。

就算在如今人类越来越长寿的现代，地下交易市场内恶鬼之骸宿主仍旧高居世界七大珍品之列。每次一有货源现世，整个地下交易市场都像举行最隆重的宴会，王侯齐聚。神圣联邦召开世界和平议会的时候都没来得那么齐全，足见其稀罕程度。

不过苏尔的情况有些特殊：恶鬼之骸本身并没有显性隐性之分，宿主从一出世就将带着骸骨，不会说平时隐藏体内，特殊时刻才显露出来。那是市面上三流小说里恶俗主角们才拥有的特权，现实中是不会有这等好事的。

在苏尔眉心，白色骸骨已经长出有食指大小，不时会轻微晃动，带起道道重影，竟是个幻影。

虚幻的恶鬼之骸？没有人知道。至少在已知文献上还从来没有记载过。

按道理说，苏尔在不尽的痛楚折磨中意识早就应该崩溃，连心智都完全丧失。事实上他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六感比平时更加敏锐。他能清晰地感应到这虚幻的恶鬼之骸的每一寸生长，以及额头被撕裂后褶起的每一丝皱纹。或者说，这其实是做着噩梦？

…………

…………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快速流逝，随着恶鬼之骸越伸越长，苏尔的意识终于沉沦，被血脉本能所取代。这就他来说无异于最大的福音，因为可以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

本能控制下，苏尔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睛完全变成灰色，没有眼眸眼白之分，配上恐怖狰狞的难看面容，简直有如尸鬼。

屋外已经入夜，极恶冥王星的影响已经开始减弱，末天节进入平缓期，没有在骚乱中丧生的人们纷纷从狂乱中清醒过来。

天空，惨白如灰的半弦荒月已经开始下沉，东边有一帘黑幕正逐步吞噬天地，里面没有任何一丝光亮能逃脱出来，仿佛一扇正在开启的地狱之门。除了黑暗，仍是黑暗。

众人带着满身不知自己还是他人的血迹匆匆回返，心里暗自祈祷自家房屋不要遭受太大破坏，至少让他们能躲避死月夜的侵袭。

一路上血流漂杵，一具具或者冰冷，或者仍有余温的尸体几乎都残缺不全。森森白骨裸露如外，在灰色荒月的映照下格外渗人。

尚未断气之人痛苦呻吟之余拼劲全身的气力呼喊求救，乞求别人的帮助。却不知道这么做反而断了他们最后的生机，听到呼声的狂乱者循着声音兴冲冲而来，然后在受伤者可怜求饶声中缓缓将砍刀刺入他的身体。看着热腾腾的血液顺着刀尖留下，狂乱者脸上带着一股莫名残酷的满足笑容。

即使已经不受极恶气息的影响，岛上也没几个好人。杀戮仍在小范围内继续蔓延，估计会一直持续到死月东升之际。

绿瞳也回到了自己的潜伏之地，一天没吃东西，它显得有些暴躁，不时发出咝咝的枭音，惊起无数准备栖息的鸟兽虫豸。

…………

夜晚十六时，正是荒月和死月的交替点，恶鬼之骸在长到近二十公分后终于停止下来。此时，恶鬼之骸的真面目也完全展露出来：虚幻的白色骨骸皓洁如玉，尖端却闪烁着金属光泽。骨身呈六面体状，表面平滑，通体锐直如剑，带着股无俦的锋芒。这不像是一块魔神的骸骨，倒更似一把名匠打造出的短直剑刃。

出于本能的驱使，苏尔赤脚跳下早已被汗水湿透的床铺，搬开铁棍拉开房门，顶着诡异的白色刺骨走到屋外，暴露于死月之下。

脚下的泥土有些松软粘稠，像踩在一层毛毯上，空气里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几米开外，五六具皮肤泛起青黑之色的尸体横呈地上，表情扭曲，似乎临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楚。

除此之外，周围一片死寂，连虫鸣都没有，好像突然踏入一座绝地荒岛。

天空漆黑如墨，无星无灯。只有半轮黑色光月在东边制造出一片深邃。深邃之外，一幕幕一袭袭的幽光沐天而坠，将眼前的世界染上一层妖异的黑色质感。远远看去，半弦黑月就仿佛一个残缺的黑洞，一点一滴吞噬着暗夜，然后反哺出幽幽发亮的碎星残磷。

这种令人绝望的夜色使地面上的惨状更增几分恐怖，地狱大概也不过如此。

死月夜，黎明前的最后一个极夜。自古就有生灵回避，幽冥来袭的禁忌之说。

苏尔在书上看过，所谓幽冥，是指一个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完全见不得明光的幽暗族群。该族群拥有极度敏感的幽暗魂体，任何明光都能对他们造成巨大的灼热伤害。所以，他们每天轮的户外活动时间就只有死月夜里的八个夜时，其他时候必须呆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种残酷的现实造就了一群病态疯狂的狩夜者。一到死月夜，幽暗族群就倾巢而出，冲进完全封闭的屋子，将所有异族拖拽到死月之下闇化。

只要照多了死月，除非是死人，否则不管哪个种族都会逐渐闇化成见不得明光的幽暗一族。

这才是死月真正被人所惧怕的地方。

然而已经丧失心智的苏尔完全没有这种顾忌，他披着死月往东南方向而去。因为他潜意识里记得那里的钟塔上有一个平台，是黑沙岛位置最高的地方，无遮无掩。

在死月之光的直射下，苏尔走出不过一公里就感觉到身体正慢慢变得沉重，肌肉僵硬失活，且皮肤表面开始浮现丝丝黑斑。显然，幽冥的大门正在逐步向苏尔打开。

如果说死夜之光是死月的权杖，那么充斥在天地间的噬魂冥息就是死月锋利的宝剑。

噬魂冥息会侵蚀魂体，掠夺生命精元，将灵魂属性一步步闇化，最终堕为幽暗。（注1）

不过冥息无法独立存在，只能停留在死夜之光直射范围之内。

死夜之光和噬魂冥息共同营造出了死月夜的恐怖神话。

按照这个趋势，恐怕苏尔在达到钟塔之前就会被冥息吞噬掉全部的活力，只能僵直在原地等待闇化完成，到时死月自然会赐予他死冥之力，成为仍旧拥有着自身意识的活死人。

即使只剩本能，苏尔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不过没等他有什么动作，额头上的恶鬼之骸突然闪耀起来，在表面泛起淡淡的光晕。所有入侵体内的噬魂冥息在莫名的吸力之下快速涌入骸骨，将皓白色的刺骨染上了一层淡灰色。

轶闻记载，远古魔神与死月同出一源，如今看来确实有一定的可信度。

没有冥息的蚀化，苏尔的血液流速重新恢复正常，活力也慢慢回复，很快就来到此行的目的地——钟塔之下。

这周围没有发现尸体，看来大家即使在疯狂之时也仍然记得这里是个重要所在，随意闯入者很可能会遭受酷刑。

钟塔的历史尚浅，至少在花岗岩外墙上看不到多少青苔。塔前两扇古旧的褐色木门虚虚掩着，门沿处漆油剥落，隐隐有原木挣扎着露出刺头来呼吸久违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