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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摩伽法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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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毒蛇不知是都已被药性所迷还是根本冷血无知全然不顾生死前仆后继宛如潮水般一层接着一层地弹了过来前面的毒蛇虽被震退后面的毒蛇立刻跟着窜上!这时便可看出任无心的掌力委实已到了骇人听闻的火候。

刹那之间他身形周围已堆起了—团死蛇的污血骨肉但只要他掌风稍懈被—两条毒蛇乘隙窜入他武功虽高也要立刻葬身在这蛇海之中。

连攻五掌之后他方自乘暇回顾那胖大的红衣喇嘛目光转处不禁被吓得一呆。

只见那胖大喇嘛竟仍盘膝静坐未动只是以双掌护住了面目。

但那精赤的身上.都已骇然被毒蛇附满后来的毒蛇仍一条接着一条地窜过去挤过去张开蛇吻咬住他那白玉般的皮肉!

他身子虽然胖大但身上每一块每寸皮肉都已被毒蛇咬住。

这种奇毒之物常人被咬上一口已难有解救之药物此刻他却何止被咬上千口百口显见他是绝然无法活命的了。

任无心一目扫过既是震惊又是恐惧跌足忖道:“如此一位世外高人怎地竟做出了这种以身殉蛇的事?”

他暗道这喇嘛或是在身上涂了剧毒让毒蛇咬他他虽必死毒蛇亦须陪他同死但以如此一位高僧的生命来换蛇命岂非令人惋惜!

但此刻已没有任无心再加思索悲痛的余地。

就在他心神难分的瞬息间又有十数条毒蛇乘隙袭来。

任无心暴喝一声手腕一反手中却已多了一支玉笛。

但见他身形急旋玉笛横扫晶莹的笛儿立刻护满全身。

那毒蛇只要沾着笛光立刻宛如被利刃划为数段溅血而亡。

扑鼻的腥臭之气更是中人欲呕。

寒风如刀任无心也不禁只觉心头充满了悲凉的寒意。

他立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抢过那胖大喇嘛的尸身好生安葬祭奠。

也要让中原武林的豪杰知道这高僧可歌可泣的事迹。

心念转动间他身形便唰唰向那胖大喇嘛所坐之地移动了过去。

但他目光触及那胖大喇嘛时却不禁又为之吃了一惊!

这胖大喇嘛竟赫然未死。

只见他双臂突地一振咬在他身上的毒蛇不但全部纷纷跌落了下来而且一跌落地.便不再动弹。

而他那晶白如玉的皮肉竟也看不出一丝一毫被毒蛇咬过的痕迹。

他张开眼来向任无心微微一笑大声道:“老和尚已弄死不少条了还得要加劲吧!”

眼帘一垂双掌再次护住了面目。

于是所有的毒蛇再次窜上瞬息之间便又咬满了他的皮肉。

任无心看得又惊又奇他虽然博闻广见但却也从未曾见过如此奇异的武功也从未想到有如此奇异的杀蛇之法。

但是他心中却已大变掌笛齐挥施展开举世难见的内力诛屠毒蛇。

那边的胖大和尚不出片刻便抖落一次蛇尸他见到任无心这种强劲的内力掌风也不禁为之暗暗震惊耸然动容。

忽然间只听得那边传过来了一阵阵焦急的呼唤之声:“公子……任相公……”

呼声尖细.显然是田秀铃出来的。

她有时虽然尽力改变语声但此刻心情焦急之下便不禁露出了女子的娇嫩之音。

任无心知道那边已然脱围之人见到自己久久未去必然十分关心焦急。

但他与那胖大喇嘛两人虽然都有着绝世惊人的手段一时间却也难将那些毒蛇全部杀死。

突听那胖大喇嘛朗声一笑长身而起口中笑道:“咱们走吧!免得叫别人担心老和尚又平添罪过反正这毒蛇剩下的也已不多了。”

语声间他胖大的身形已冲天正起犹有十余条毒蛇自半空中被他抖落下来!

任无心也只得奋力挥出最后一掌展动身形随之而去。

身形凌空间他已随手藏起玉笛却顺手撕去了一截衣袖只因他方才玉笛初挥时衣袖上已溅着了三五滴腥臭的蛇血。

两人身形微微起落便已望见了那边正要赶过来探视的人群。

田秀铃本自最焦急但见到任无心回转反而立刻做出冷静之色。

任无心暗中又是一凛暗叹忖道:“任无心呀任无心你切切要小心些了切切不可在无心之中造下这不可宽恕的情孽!”

思念电转间目光望也不望田秀铃一眼口中沉声道:“不可停留此地快退!”

身形不停当先掠去!

此刻众人已都对他极为信服人人俱都毫不迟疑随他退了下去。

这时蛇群已随后窜了过来但终是迟了一步再也追不上了。

这些人俱是身具上乘轻功的武林高手。

就连那六个看来最是迟钝呆笨的高大喇嘛行走间竟也是身法轻灵行动如飞。

奔走了不到盏茶时分已走得甚远。

任无心一面奔掠一面思忖忽然放缓身形白大先生便已掠来。

任无心道:“但愿五位能如约相候依柬行事在下此刻便要与各位分路了。”

白大先生道:“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任无心道:“再见之期便是大举动之日。”

白大先生精神一振道:“好……”放足奔去。

任无心再次放缓身影等到金承信赶来又道:“但望七位能与丐帮五老同去在下柬上所留之处比刻在下便要与各位分手了再见之期但望贤兄弟能助我一臂除去顽凶!”

金承信胸膛一挺道:“公子只管放心去吧!到时俺兄弟为公子卖命就是……”

挥手招呼了他的兄弟急步赶上丐帮五老而去。

只见丐帮五老犹在那边远远挥手。

赵烈彬口中喃喃道:“任无心好个任无心这样的少年英雄老夫倒当真未曾见过!”

任无心驻足望去只见那胖大喇嘛果然也已缓缓跟了过来也在喃喃自语道:“老和尚毕生最怕走路总得想个法子再做张软椅两根竹竿来才是!”

田秀铃心中还在恨他方才的轻蔑言语忍不住冷冷接口道:“若是走不动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那胖大喇嘛朗声笑道:“你只管放心老和尚绝不会在这里多打扰的这就要走了……”

田秀铃呆了一呆似乎也听出他话中带有揶揄之意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唇相讥呆了半响冷哼一声转身道:“公子咱们走吧!”

胖大喇嘛笑声突地一顿道:“且慢老和尚还有事要请教请教。”

任无心道:“在下也正有事要请教大师不知大师方才施展的那种神秘武功可是……”

胖大喇嘛微一挥手截断了他的语声道:“老和尚若问你的武功来历你可愿相告?”

任无心沉吟半晌搔苦笑道:“只怕在下难以相告。”

胖大喇嘛哈哈笑道:“既是如此老和尚又怎愿说出自己的武功来历!”

任无心长叹一声抱拳道:“既是如此在下也只有告辞了。”

田秀铃接口道:“对了他既不肯回答咱们的话咱们也不必听他要问什么?还是快走吧!”

哪知她身形方动胖大喇嘛便已抢掠在她面前。

田秀铃那般锐利的目光却也未看清他那胖大的身躯是如何移动而来的。

心下不觉吃了一惊口中却冷叱道:“你要做什么?”

胖大喇嘛微微笑道:“老和尚只要在两位面前打听一人两位听听又有何妨?”

任无心心头突地一动说道:“如此便请大师将那人的姓名见示……”

胖大喇嘛又自缓缓敛去了笑容肃然道:“此人在江湖中出现还不甚久但却有如夜空中之彗星带着无比光亮的星芒乍一出现便照亮了武林老和尚远在万里外也听到了他的名声两位经常在中原走动.想必定也知道的了?”

田秀铃心中不禁为之一动:“他说的莫非是任无心吗?”

不由偷偷瞧了任无心一眼口中又忍不住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胖大喇嘛轻轻咳一声徐徐道:“此人的名姓便唤作任无心。”

田秀铃目光—亮大声道:“你与他非亲非故寻他做甚?”

胖大喇嘛哈哈笑道:“听你如此说话:想必是认得他的了否则又怎知老和尚与他非亲非故?”

田秀铃道:“认得他怎样?不认得他又怎样?这与你有何关系?”

胖大喇嘛沉声道:“老和尚与那位任无心虽然非亲非故但此番不远万里迢迢而来便是为了他.假如你知道他的下落快请相告。”

田秀铃冷笑一声道:“纵然知道却也不会告诉你你又怎样?”

肝大喇嘛面容一沉但瞬又露出了笑容。

他行踪虽诡异但脾气却是极好无论听了什么话心中不动怒面上更不作。

任无心始终凝望着他此刻方自沉声道:“大师不远万里而来为的只是要看见那任无心一面想必自有十分严重之事了?”

胖大喇嘛笑道:“是他们约老和尚来的此刻他想必正在急着见我两位若是他的相知故友便应快快说出他的下落。”

任无心动容道:“他既相约大师前来怎会未曾约定见面之处?”

胖大喇嘛突然长叹一声道:“世事变幻是祸是福、谁也难以预料得到……”

他答非所问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田秀铃听了大是不解。

任无心心头却不禁一跳变色道:“大师言下之意莫非是说那引路之人已有不测……”

胖大喇嘛目中突地神光暴射亦自变色道:“你怎会知道?”

任无心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身形突然展动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这—掌迅急轻便当真是举世无俦。

又是在对方绝无防范之下出纵是当代绝顶武林高手猝然之下只怕也难以迎敌。

胖大喇嘛大惊之下任无心掌缘巳触及他肩头但力蕴掌心含而未吐。

在这刹那之间若是换了别人自必要撤身全力后退以消卸任无心的掌力。

但这胖大喇嘛身形却向前冲出.肩头竟自然而然地沿着任无心掌缘溜至任无心腕肘之间。

要知这腕肘之间乃是人身最难使力之处他如此一滑实已无异卸去了任无心的掌力右掌却已急点任无心肋下。

任无心袍袖一拂飘然后掠来去之间.也不过只是霎眼功夫。

这胖大喇嘛如何破去任无心这一掌就连田秀铃的眼力都未看出。

只见这胖大喇嘛亦自不再还击只是含笑望着任无心道:“阁下这一击之快当世无俦但掌下却无加害老和尚之意莫非只是想试试老和尚的武功究竟是什么来路吗?”

任无心沉声道:“不错大师的内力与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俱不相同莫非便是近年江湖中盛传的天竺秘技瑜伽神功?”

胖大喇嘛微微变色道:“你怎地什么都知道?”

任无心肃然道:“在下方才看大师以身御蛇便已猜出五成想不到这瑜伽神功竟有这般神秘?”

他语声微顿目光炯然逼视沉声又道:“但不知大师与那天竺奇僧摩伽法王是何称呼?”

胖大喇嘛道:“老和尚便是摩伽。”

任无心神色又自一变道:“但摩伽法王乃天竺奇僧而大师看来却似来自藏边更不似天竺异邦之人的模样?”

摩咖法王道:“老僧隐居藏边神山世人以讹传讹便将老僧当做天竺佛国之人。”

任无心微一沉吟变色又道:“如此说来大师乃是与独行老人同来的了?”

摩伽法王面上已无半点笑容缓缓道:“不错老僧与独行翁三十年前曾有一面之缘此番正是此老费尽千辛万苦翻越千里神山将老僧自隐居之处请出来的。”

任无心叹道:“独行老人—生独行遍游天下除了这位前辈奇人之外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能寻得出大师的法驾了!”

摩伽法王神情突然激动起来道;“只可惜老僧的这位故友却已在半途不幸去世了是以老僧才无法寻得那位任无心任相公。”

任无心身子一震道:“他……他老人家武功绝世怎会死的?”

摩伽法王苦叹道:“独行叟武功纵然冠绝人间却也难夺天命大限一至再也难逃只可惜他死的的确太仓促了些。”

任无心呆呆地愕了半晌喃喃道:“他必是因为阳关万里来回跋涉.积劳而死的。”

摩归法王颔叹道:“这也有些原因只是他仓猝而死未及留下任何遗言也未说出那约老僧前来的任公子究竟在何处老僧已至中原末见任无心之面自不甘回去只道任无心如此声名.江湖中必有多人能道出他的行踪。”

他苦笑—声接道:“哪知这位任无心却是条见不见尾的神龙江湖中人虽震于他的名声.却连他的形貌都未曾见过。”

任无心肃然躬身道:“在下便是任无心。”

摩伽法王呆了—呆突然暴怒起来大声道:“好呀你既要将老和尚约来却为何又要三番四次地故弄玄虚?”

他现身之时本是嘻笑怒骂脱略形迹直到方才才有了些—代宗主的庄严之态但此刻暴怒起来言语便又不加修饰。

任无心苦笑叹道:“在下曾听独行老人叙起大师乃是位枯瘦之人性如烈火但大师此刻却不但与他口中所叙的形貌大不相同便是性格也截然而异在下怎敢相认?”

摩伽法王暴怒的神色突又消失大笑道:“不错不错老僧三十年前的确是那般形状但这三十年来老僧深自痛悔昔日那性如烈火般的脾气凡事都以存忍为先更学会了以笑容来应付一切……”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肚皮大笑接道:“只是老僧性格这么一变竟心广体胖起福来便是昔年故人骤然遇着老僧也是不敢相认的多。”

任无心肃然道:“大师性格如此一变定必参透我佛慈悲妙谛实乃可喜可贺之事。”

摩伽法王上下瞧了任无心几眼又自笑道:“想不到一生独行的独行翁只是恭维起别人来居然也有些不尽不实之处。”

他大笑接口道:“他曾说公子你不但渊博多智武功高绝品貌更是出众这前面两句话是以老僧方才正在奇怪中原武林除了任无心外怎会还有这样一位少年英杰也不禁有些疑心阁下便是任无心只是见了阁下面容却又不敢相认而已。”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大师莫要忘了中原武林中尽多易容的高手。”

摩伽法王愕了一愕方自大笑道:“不错不错公子既有将女子易钗而弁的手段自也有变俊为丑的妙术只是……公子你为何要如此老僧却有些难以猜测奠非……”

他转目瞧了瞧田秀铃放声大笑道:“莫非是怕一路上再惹下相思风流债吗?”

田秀铃面颊一红猜不出这喇嘛怎地看出自己乃是女扮男装。

任无心却想不到这一代宗主身份的喇嘛高僧竟也口出戏言不禁呆住说不出话来。

摩伽法王突又收敛了笑容一顿道:“公子乔装改扮避人耳目想必是因为此行担负极为重大的任务莫非也是为南宫世家吗?”

任无心肃然道:“正是……”

摩伽法王道:“老僧早已听得独行叟说起南宫世家之事但一路行来却查不出任何有关南宫世家的秘密。”

任无心叹道:“大师由此可知那南宫世家行事的隐秘否则在下又怎敢劳动大师的法驾?”

摩伽法王淡然一笑道:“老僧虽然隐居藏边但若能为中原武林同道尽些心力亦是欣喜的很但却不知究竟有何可让老僧效力之处?”

任无心长叹一声将南宫世家如何将—切武林高手的心智迷失收为己用如何又使这些人冷存于石室之中一睡经年如何造就兰姑那种奇诡的武功神秘的魔力……俱都一一说了出来。

摩伽法王早已听得耸然动容俯沉思半晌徐徐道:“老僧自七岁苦修.至今已有七十三年自觉世上一切奇诡之事俱已在老僧胸中但公子此番所说这南宫世家的种种隐秘老僧一时间却委实猜测不透.但是……”

他面色更见凝重接口道:“老僧却可断言造成这许多隐秘奇诡之事的人他所能造成的事老惜必定也可猜破只是先需多花些功夫而已老僧此刻已决心与此人斗上一斗。”

任无心躬身道:“大师如此慈悲在下先代中原武林同道谢过。”

他沉吟半晌.又自接道:“但此事时机已极为紧迫不知大师你……”

摩伽法王接口道:“三个月的时间还可以来得及吗?”

任无心沉吟道:“迟则半年最快也要三月对方才会动!”

摩伽法王道:“好既是如此你我便以三个月为期。三月之后残冬已尽你我再见时老僧必将有以报命之处!”

任无心道:“这三个月里不知大师要如何行动.是否有需用在下之处?”

摩伽法王道:“你行色匆匆必有要事老僧也自会想出着手之处.是以你我分头办事最好三个月后再约地相见。”

任无心慨然道:“如此只是劳动大师了。”

又自袖中取出一封书柬接道:“无论何时大师只要寻着这柬中所书之人他必定会代大师安排一切在下此刻也不愿再以俗事打扰俗言相谢只等三个月后再以美酒为大师洗尘了!”

摩伽法王拇指一挑笑道:“对了这才是英雄汉子的快人快语老僧远来一趟能见着你这样的少年也不算冤枉了!”

任无心微微一笑抱拳道:“如此在下也要告辞了!”

他行事果断知人甚明只要一言说出绝不拖泥带水对别人更是全心信任绝不噜嗦。

是以这些前辈的风尘异人才俱都甘心被他差遣人人都有心将他推为领袖武林的一代雄主。

此刻就连这身怀无上奇功的喇嘛高僧都已对他生出了从来未有的好感接过书柬之后兀自含笑凝望了他几眼.方才相别而去。

直到他们的红色人影俱都去远田秀铃突又轻叹一声道:“你的人缘真好连这些老怪物们.都在不绝口地称赞于你数十年来.江湖中除了你外.只怕再没有别的人能如此了。”

任无心微微一笑随口道:“以诚待人自能换得别人以诚相待……”

突然想起摩伽法王的戏言.立刻收敛了笑容回转身去冷冷道:“田姑娘若要随在下同去死谷一路上就不要再耽误了。”

再不回头拂袖而去。

田秀铃也不知他态度、言语为何突然冷淡了上来心中拗了口气索性也不开口要知突然的冷淡.委实令人难以忍受。

两人闭口而行走了数里路途田秀铃突然叹道:“喂!纵然赶路也要吃饭的呀!”

任无心道:“包袱里有些干粮姑娘将就食用些吧!”

冷冰冰的言语、已与方才判若两人。

田秀铃撇了撇嘴自包袱中取出干粮。

其实她满腹心事哪里是真的饿了吃了两口便悄悄地抛了。

只见任无心冷淡的目光笔直凝注着前方双目虽为心窗但谁也无法自他目中看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冬日苦短.天色又暗。

田秀铃突又叹道:“最可怜是那独行老人为人千辛万苦地奔波来去积劳而死但人家却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虽似自言自语其实自然是说给任无心听的。

任无心故作无闻。

田秀铃在心中暗暗叹道:此刻他实已将所有的心神都贡献于这一场有关武林正气存亡的搏斗紧急的情势也不允许他为任何人悲哀只因悲哀不但最易分神也最能削减人们的力量!

夜色降临寒意更重。

田秀铃又自大声道:“喂我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可以找个地方歇歇吗?”

任无心苦叹一声手指前方道:“前面便有歇足之处。”

他沿着河岸奔行一阵走到一处河湾夜色中果然似有一只木舟泊在岸边。

船舱中灯光犹未熄灭隐隐传出了一阵阵轻微的吟咏之声。

任无心突然撮口轻哨了一声哨声尖锐短促乍听有如蝉虫之鸣。

哨声方了船舱中吟咏之声突然顿住却有个短衣赤足的大汉自舱中一跃而出轻声呼道:“是任相公来了吗?”

呼声之中充满喜意任无心的来临显然是他期待已久之事。

任无心脸上也泛出了笑容沉声道:“夜对寒江秉烛而读高兄的雅兴当真不浅好教小弟羡慕得很。”

轻轻一跃上了船头。

那大汉正是高蛟此刻又大笑道:“若非任相公高某此刻只怕还在乘着月黑风高杀人越货去了哪里能尝得到秉烛夜读的风味?”

任无心笑道:“自月黑挥刀到秉烛夜读.这是何等艰辛遥远的路途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似高兄这般大彻大悟。”

高蛟笑道:“相公切莫如此说话当真要愧煞高某了闲语休提小弟为了要见相公一面.不但已在此等了数日而且日日都准备得有鲜鱼醇酒只等相公来这里痛饮三杯。”

两人相顾大笑携手进了船舱却将田秀铃搁在了一边。

田秀铃在船头站了半晌心里又悲又恼。

只听任无心在舱内唤道:“田兄弟……”

田秀铃大声道:“我闻不得酒气索性等你们喝完了酒再进去吧!”

任无心道:“此船虽小却有内舱正好供田兄弟安息。”

田秀铃哼了一声大步入舱只见舱中热菜热酒正是寒夜中的恩物。

但任无心却道:“田兄弟既闻不得酒气在下也不敢强邀了兄弟如是饥饿可请高兄在后舱另备一份饭菜。”

田秀铃大声道:“不必了……”

这时高蛟已开启了后舱的门户她大步冲了进去一入船舱目中却不禁簌簌地落下泪来。

高蛟轻轻关了门回桌就坐。

他知道任无心行踪有如神龙是以见到任无心容貌改变心里也不惊异。

倒是田秀铃的神情却令他有些奇怪忍不住悄悄问道:“那位兄台怎地生气了相公怎地也不为小弟引见引见?”

他虽然久闻江湖一时间却也看不出田秀铃乃是女扮男装是以口称兄台。

任无心苦苦叹息了一声只有苦笑摇头。

他见到田秀铃异常的举止神态.心中不禁更是警惕.高蛟毕竟是走江湖的见了他神情间隐有苦衷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频频劝酒。

田秀铃和身躺在舱中心里却充满了委屈暗暗忖道:“他纵是当代奇侠也不该如此瞧不起我我虽求他将我带去死谷但他却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却又为何要给我这种气受?”

她虽然劳累不堪但翻来覆去却再也无法入睡只听外面的饮酒谈笑之声渐渐消失风声呼啸水声荡荡也不知这断肠的寒夜已到了什么时候?

她忍不住翻身坐起将气窗开了一线探望处只见外舱中烛火飘摇高蛟已在伏案假寐任无心却在烛火下提笔而书有时住笔沉思半晌便不禁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又过了半晌任无心伸手推了推高蛟将写成的一封书信交给了他轻轻道:“这封书信有劳高兄设法转交给唐老太太。”

高蛟应声接过书信又自叹道:“相公连日奔波此刻也该歇歇了吧?”

任无心含笑摇头道:“此番我再入死谷少也要一月半月才能回转若不将此事全部交代我怎能放心得下何况…”

他苦笑一下接道:“还有些问题必需我苦心思索好在我已不睡惯了床是什么滋味我几乎也已忘怀了。”

田秀铃出神地凝望着听了他的言语心中突地泛起一阵凄凉之意。

江湖中人只知任无心奇功盖世只见得到他的英风侠骨无论什么事只管有任无心来了都能迎刃而解。

又有谁知道他所付出的代价又有谁见得到他连日奔波中宵不寐的劳苦?

田秀铃徐徐合上眼帘暗自思忖:“他如此劳苦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武林的正气又何尝是为他自己?这样的英雄侠士他的负担与痛苦已够重了我怎能再刺激他何况他冒着危险将我带去死谷我若不能减轻他的负担已大是不该却又怎能再加重他的担子?”

想到这里她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寒意暗暗自语道:“但我本不是这样的人呀!这些事我本就知道那么……我为何为了一些小事.便对他如此?莫非……莫非我已对他有了情意是以才忍受不得他的冷淡是以才故意要气恼于他?”

想到这里她掌心不禁沁出了冷汗。

她回想这短短的时日中任无心的一言一行实在是令任何一个少女心折。

她越怕越觉惭愧我怎能对他动情?

越想越是害怕不知该如何制止自己。

原来指尖已刺入掌心中摊开手掌血痕斑斑这些血似乎都是自她心底流出来的。

她缓缓后退退到床畔茫然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听任无心在舱外沉声道:“田姑娘……田姑娘可曾醒来了吗?”

田秀铃似是下了决心突然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头衣衫面带笑容的走了出去。

她已决心要忘记一切为她本不该想起的事。

只见桌上已为她备下了一份精致的餐点白粥中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田秀铃嫣然一笑敛衽道:“公子如此相待贱妾怎担当得起?”

任无心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见到田秀铃一夜间又改变了神态心头实也充满了惊异之情不禁暗叹忖道:“女子毕竟是善变的……”

那高蛟心中更是惊奇睁大了眼睛呆望着田秀铃暗笑忖道:“原来这位兄台竟是个女子……”

干咳一声垂下头去。

只见田秀铃自己匆匆漱洗过了又洗出两副碗筷请任无心与高蛟一同进食。

她态度突然变得大方而多礼.与昨夜那刁难作态的女子宛如变了个人似的。

任无心见了不禁暗自欣慰知道这—路上自己已可减却了许多心事。

高蛟虽不愿多问但口中却不住干咳等到任无心告辞而去他恭送到岸上却再也忍不住对任无心作了个奇怪的眼色悄悄笑道:“恭喜相公此后飘游江湖不再寂寞了!”

他心里实是在代任无心暗暗欣喜任无心却不禁暗中苦笑只因这误会他一时间实在无法解释。

两人向西而行这一日来到终南山北的长安古城。

这条路本是行人繁织的大道但道上却极少见到江湖豪杰的骑影。

就连往日在这条路上川流不息的骡马镖车此刻竟也绝踪。

纵有几个挥鞭佩剑的大汉亦是满面风尘行色匆匆放马疾行瞬即奔过。

许多件武林高人神奇失踪的故事显然已使江湖中充满了动荡与不安人人心中俱已隐隐感觉到江湖中瞬即必定要生一件震荡人心的大事。

但是那些纵马扬蹄奔行道上的武林豪士谁也不会想到道中从容而行的一个长衫文士便是此刻主宰着江湖命运的任无心!

这古老的长安城却依旧是匆忙而繁华的武林中任何大事都不能影响到这古城中平凡的百姓。

江湖豪杰与平凡人家自古来便似乎是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而看来似与平凡的行人丝毫无异的任无心其行踪却仍然满带着神秘的色彩。

这一路上他赶路也似乎毫不匆忙但每值夜深人静他等到田秀铃安睡之后便要转身而出直到破晓时才带着疲倦之色回来。

谁也猜不到他在这一夜中又安排了多少大事。

田秀铃极力保持着自己大方而多礼的神态心中虽奇口中却绝不问出来。

有时她也不禁为任无心的劳累担心但见了任无心无论如何疲劳只要略为盘坐调息片刻第二日立刻又恢复精神奕奕她便也放下了心事只是在暗暗感佩他内功的精深身子有如铁打的一般。

但这一日到了长安任无心的神色却显得异常的不安与焦躁。

他并未投宿繁华的长安城中只是在长安城南终南山脚寻了家村店落脚。

黄昏时他竟又破例地唤来几斤汾酒歉然着向田秀铃笑道:“姑娘若闻不得酒气在下可移到院中去饮免得……”

田秀铃嫣然一笑截断了他的语声道:“那只是贱妾心乱时所说的戏言公子若要饮酒贱妾还可奉陪几杯。”

任无心暗喜忖道:“她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心中想必已坦荡的很。”

当下斟出两杯一饮而尽虽然在饮酒之时他也还是不时留意着窗外的天色倾听着窗外的更鼓显见今夜必有大事将要生。

但他不说田秀铃也已习惯了不问只是暗叹忖道:“他纵然强极却也是人非神他临事虽然是那么从容而镇定但事前却也难免与常人一样有着一分不安与焦虑但能令得他如此不安之事想必惊人的很。”

只听窗外更鼓敲过了二更任无心突然推杯而起道:“姑娘也该安歇了吧?”

田秀铃无言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全心想为今夜之事出一份力但她知道任无心绝不会让她做的。

她默然半晌方自长叹一声道:“但愿相公今夜一切顺利!”

任无心愕了一愕苦笑道:“姑娘已知道了多少?”

田秀铃道:“贱妾已知道今夜必有大事但却连什么事都不知道。”

任无心仰苦叹沉吟道:“在下一路上确实探出了不少风声知道今夜……”

突地顿住语声展颜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安歇纵有什么事必定也可迎刃而解的。”

微一抱拳转身而去。

田秀铃推开窗子任无心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隆冬的夜色里。

她伫立在窗前呆呆地出了会神心中却难以放得下心事恨不得能悄悄跟踪任无心而去但终于却只是叹息着掩上窗子。

但这一夜她辗转反侧竟是难以成眠。

方自合上眼睛便似乎见到任无心满身浴血地立在自己面前她祖婆却在一边仰天狂笑。

远处终于响起了鸡啼曙色也渐渐染白了窗纸。

时间每过一刻.田秀铃的担心也就随着加强一分时已破晓.任无心本该回来了。

突听窗外轻轻一响田秀针立刻翻身而起大喜忖道:“他毕竟回来了!”

倏地窜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子。

窗外的小院中铺满了昨夜的霜迹只有个畏寒的狸猫畏缩在墙角哪有任无心的人影。

对面房中却走出个落魄的文士手掖着衣襟眼望着霜迹口中喃喃地低咏道:“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唉……又是一年了……”

田秀铃失望地叹息一声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悄悄掩上窗子。

院外已有响动的人声了。人声越来越杂天色越来越亮。

田秀铃的焦虑已变为惊惶忖道:“任相公怎地还不回来莫非…莫非…”

她不敢再往下想整了整衣衫走出院外。

任无心到了哪里?遇着何事?她一点也不知道除了焦急苦等她又能做些什么?

一阵阵寒意自她足底升起她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突听院外低喧了一声佛号:“无量寿佛!”并肩走入了两个蓝衫道人。

这两人灰长髫面色俱是无比的沉重。

田秀铃回身望着他们他们也正在凝望着田秀铃。

田秀铃只觉心中砰的一动脱口道:“两位道长是要寻人的吗?”

蓝袍道人对望了一眼缓步而来四道炯然的眼神瞬也不瞬地凝注了田秀铃半响左面一人沉声道:“不敢请教檀越可是在等人吗?”

田秀铃心头又是—跳道:“不错!”

两个蓝袍道人又自对望了一眼右边一人沉声道:“檀越等候之人特令贫道们前来传话请檀越不必再于此间等了。”

田秀铃身子一震簌簌地颤抖了起来道:“他……他—…他为何要我不必等了?”

蓝袍道人稽道:“请檀越收拾行装随贫道前去自会知道。”

田秀铃道:“好……”

转身奔回房中。

但奔到门前突又停住脚步缓缓回过身来目光逼高着蓝袍道人沉声道:“请教道长大名?”

蓝袍道人道:“贫道身居方外贱名何足挂齿请檀越快些收拾行装便是。”

田秀铃目光—转突地冷笑道:“道长们一不说明缘故二不说出身份便要我相随而去天下岂有如此简单的事?”

蓝袍道人微一迟疑又自对望了一眼左面—人道:“贫道青石。”

右面一人道:“贫道青松。”

他两人行事似乎十分谨慎每说—句话前必定要先交换个眼色征求了对方意见然后开口但却仍不愿多说一字。

田秀铃冷冷道:“说来说去道长们可知道我等的是谁吗?”

青松道长凝重的面容突然微微现出一丝笑意道:“檀越果然谨慎得很……”

青石道人沉声道:“但事值非常贫道们又不能不多加谨慎此时此刻实不能随意说出檀越所等之人的姓名。”

田秀铃眼波转动道:“你只要说得出他姓名中一个字也就罢了。”

青石道人沉吟下半晌缓缓道:“你我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田秀铃心念一转暗暗忖道:“心照不宣……心……不错正是任无心。”

口中道:“两位稍候。”

人已转身奔入房中。

不到三两句话工夫她便已提着行装奔出道:“道长先行我在后追随。”

青石道人稽道:“贫道有僭了。”

转过身子大步走了出去。

田秀铃匆匆结过店钱跟随而去只见他们两人向南而行脚下不带点尘显然轻功颇有火候。

到了不见人踪之处他两人果然便施展开轻功身法放足而奔。

田秀铃心里又是惊慌又是奇怪展动身形追到他两人身侧道:“任相公此刻究竟在哪里?遇着了什么事?他自己为何不来却教两位传话?”

青石道人沉声道:“贫道不敢多言檀越到了地头自会知道。”

田秀铃大声道:“地头在哪里?”

青石道人道:“前面。”

田秀铃举目望去只见灰黠的苍穹之下一片迷蒙除了隐隐可见山形峰影便什么也看不到心里不禁更是焦急。

但无论她如何询问青石、青松两人却再也不肯开口。

田秀铃又急又怒恨不得先以武功制住他两人逼问出原因。

但奔行—段之后怒气渐渐消了又不禁暗暗忖道:“任相公要这样谨慎的人出来传话当真是再可靠没有了。”

奔行了约顿饭工夫田秀铃眼前便豁然现出了终南山的巍峨山影。

她心中一动这才想起这青石、青松道人必定是来自终南山的当下转道:“任相公可是在山上”

青石道人终于点了点头道:”正是!”

肩头微耸当先掠上了山道。

田秀铃又惊又喜又急虽待全力飞掠而上却又不得不等这两位道人。

又奔行了两盏茶时分转过几道山坳青松道人突地长叹了口气手指前方道:“此处便是她头了。”

随着他手指望去只见一座巍峨古老的道观坐落在群峰之间的一片平崖上背依高峰面向东南门前一方横匾写的是:

终南玄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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