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2/2)
我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刚上课没多久,就有人来通知小丁老师,说全体老师去校长办公室开会。
没人管的我们,都成了野马。cāo场上、教室里,到处都是追逐、打闹的身影和嗷嗷乱叫的声音。
等小丁老师回来,我们才知道:“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特殊时期”来了!
那时,我和爱华哥并不知道“特殊时期”是怎么回事,也不当回事。
可姑姑不,她显得那么的兴奋,从爱民姐被水冲走后,很少有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就喜欢“革命”。她说,是“革命”,让她认识了姑父;是“革命”把她带到了祖国的边疆;是“革命”让她有了爱华哥我们这些个让她心疼的“淘气包”。用她对爱华哥我们的话说,只要“跟着**干革命,就会有好rì子”。因为,只有“革命加拼命”,我们的国家才会越来越强大,人民的生活才会越来越幸福。
“特殊时期”才开始时,我们还上课。但渐渐地,上课好像不但成了我们的负担,也成了老师们的累赘——白天晚上的游行、传达最新指示,有时半夜也会有“最新、最高指示”从BJ传来(**讲了什么什么、zhōng yāng特殊时期小组发了什么什么文件),没休息好的老师们,上课都有气无力的。对于爱华哥我们来说,不管白天黑夜,那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声音就是冲锋号,我们只要一听到那声音,便会莫名的兴奋,不论远近,我们都会很快的向县zhèng fǔ大门冲去,去凑热闹,捡掉地上,没炸响的鞭炮。就是夜半,也会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骨碌翻身起床的。那段时间,姑姑好像也是如此(她是要去单位集合,参加游行)。过了不久,停课了。因为在县zhèng fǔ到姑姑她们门市的街上,爆发了“大辩论”。
“大辩论”爆发前,是“红卫兵小将”们上街演讲,表演节目。那些个身穿军服,头戴军帽(没领章帽徽)的女小将们唱的歌,表演的节目我最喜欢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吼声和“老子革命儿接班,老子反动儿背叛。要是革命就跟着**。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是我最爱听的歌和最爱看的舞蹈。
“大辩论”才开始时,人山人海的,爱华哥我们都去凑热闹。爱华哥还笑诸葛二,说他话都乱不清楚,还跟县zhèng fǔ的人辩论。
这诸葛二,原名诸葛明。听说诸葛二出生后反应很迟钝,三岁多才会说话。所以,他爸才给他起了这么个与智慧化身诸葛亮相近的名字。可他一点也不给老爸争气,呆头呆脑的,初中一年级没上完就辍学在家了。人们喊他诸葛二,是说诸葛亮第一,他第二,是讽刺他的意思。据说,人们刚开始喊他诸葛二时,他还很高兴,以为人家夸他,还装模作样的问人家,在中国,诸葛亮是不是第一聪明的。因为有人对他说,那个最最聪明的才叫诸葛亮,而他叫诸葛明。按理,他还应该排在诸葛亮前面才对:要先有“明”,后才有“亮”——那个也不会说“亮明”的(“明亮”嘛)。后来,当他终于明白“二”的意思后,曾向喊他的人挑战。可一个回合下来,手拿棍棒的他,便被对方打翻在地。从此,他不再与喊他诸葛二的人发生冲突:人们说野兽都怕人,因为人聪明。可能他也明白、认可了这点。闲极无聊的他便常跑骡马队,帮骡马队的人扎稻草、给马喂草料、喂水,还帮骡马队的兽医为马治病、配种,在这中间得到些好处——骡马队的马车常运送货物去很远,要走几天的边境线边的乡下,回来都会带些县城里没有的,比如麂子干巴、野猪肉、烟熏肉、狗干巴、牛干巴、鸡蛋,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味、野菜什么的。有一次,骡马队的队长,也就是我们家右隔壁的小军爸,还带回来了一条仈jiǔ米长,有碗口那么粗的一条大蟒蛇回来,挂他家门前的芒果树上剥皮,然后杀只小公鸡和那大蟒蛇肉一起炖“龙凤汤”(小军爸还叫小军送了碗“龙凤汤”给我家,好像诸葛二也在小军家喝到了那“龙凤汤”)。诸葛二在骡马队帮忙,人家带东西回来,都会分点给他的。记得,那时配种用的“种”是毛驴。多年后,我才知道,毛驴和马配种生下的,就是骡子(骡子不会生育)。骡子在山区,驮运货物可是很厉害的。所以,当地才有了“马比骡子驮不成”的俗话。那时,大人们都笑他,有调皮的娃娃,还两只手相互捏着,比划着学他给马配种的动作——马高,毛驴矮,人们为毛驴搭了个台阶。可有时,那毛驴的**怎么也到不了位,那兽医只好用手捏着毛驴的**帮忙。其实,那时的他,并没有那么去做,是人们张冠李戴,夸大其辞的拿他开涮罢了。他爱来小军家,因为小军的父亲就是骡马队的队长,也特别的照顾他。
诸葛二看爱华哥笑他,便给了爱华哥的头上一巴掌。我看到,爱华哥咬着牙,把腮帮骨都咬得起楞楞,还攥紧了拳头。可能是觉得打不过诸葛二,爱华哥想了想,从咯咯响的牙缝中,“呸”的挤出口唾沫吐地上,转身带大胖我们走了。
我们四处转了一圈回来,县zhèng fǔ的那干部已不见了。只有诸葛二,还在那些个辩论的人堆里,东瞅瞅、西嗅嗅的。
可能是那名干部明白了,他和诸葛二不在一个层面上,不屑与诸葛二辩论,走了。真的,那人可能不认识诸葛二,而百货公司认识诸葛二的,有谁会与他“辩”?初中只上了一学期的他,平时说话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近两年,也许是因为天天跑小军家,而小军的父亲又爱看报纸,他可能受到了熏陶或启发的缘故,也一天到晚的拿那报纸上的东西来说事。其实,小军爸虽然喜欢看报纸,可水平并不高。小军的姐姐大我几天,和我是同班同学。在前不久的家长座谈会上,小军爸还闹了个笑话。
姑姑发言说:“我家这孩子虽然喜欢上学,可学习也不是很用功”。
而小军的父亲却一点儿也不谦虚,他夸女儿,说:“我家是雇农,小时候没上过学,只是当志愿军时认了几个字。我一直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上学,能好好的读书。这孩子也争气,成绩很好。只是有时粗心大意。我看了她的作业本,如果细心点,算术、语文都可得满分。她还会写草书……”
教语文的那个男老师也够耿的:“小时候你没上过学,只是当兵后认了几个字,你怎么知道她是粗心大意?草书?我们老师也没几个会写草书的”。
本来,小军爸的样子就有点儿滑稽,在讲女儿会“草书”时,那表情又特别的严肃,看上去就有点搞笑,被那男老师这么一说,教室里便笑翻了天,弄得他下不了台。小军的姐姐,也就是还没上学,在爱华哥坐家门口做作业时,跟着爱华哥学会了写字。可话又说回来,那时,我和爱民姐也跟着学的,可我们的字,是没有她写的好,就连爱华哥都没有她写的好,冯nǎinǎi就笑爱华哥说:“你的学生都比你写得好呢”。所以,有时写得意了的她,那字,也就龙飞凤舞的潦草起来。而一知半解的小军爸,却把潦草字说成了“草书”!
想想,诸葛二跟着小军爸,那文化水平能提得多高?怎么与人辩“大革命”的论?
诸葛二看到我们,把先前爱华哥笑他,他现在受冷落的火气全撒到了爱华哥的身上。他走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爱华哥一巴掌,把爱华哥打得摔倒在了地上。
我正想去扶爱华哥,爱华哥却一下站了起来。
“不服?!”诸葛二皮笑肉不笑的。
爱华哥用手背揩了下嘴角的血,然后定定的看着诸葛二。忽然,爱华哥使出了小军爸教他的看家本领——眼睛瞪着诸葛二,而用眼睛的余光看准了诸葛二的脚,就那么狠狠的一下,爱华哥的脚便踢到了诸葛二的穷骨头上,只听“哎哟”的一声,诸葛二便蹲了下去。
这一脚解气,我们小娃娃都拍手叫好,因为那诸葛二,仗着他牛高马大,时不时的欺负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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