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2)
那是一个风加了雨的夜,这样的一条石缝就集中了一夜的风和一夜的雨,哇不明白这条石缝为什么偏要把这样多的风和雨全部集中到它这里来,分明是排挤他的身子。这个夜的雨水漂起来了他的身子,漂起来很高,越是往上漂的,那条石缝就越是狭窄。终于,他的身子被那种的狭窄卡住了,他再想着从这个石缝里逃出去,身子却不与他做主。水继续上涨,直到把他的身子全部淹没。现在,他就只剩下了一张嘴和一个鼻子从水面儿上顽强地探出来,吸一口水面儿上的空气,呜啊地哭一声。再吸一口空气再呜啊地哭一声。他不停顿地哭这一片山,这一片林,哭这个世界给予了他的危险,哭这个世界他所需要的帮助。
就在他将一个更悲惨的哭送出了石缝以后,他要换一口气的时候,一只凉森森的手爪从那个地方抓了进来,那只手爪抓到了他哭的那张嘴,将那张还能够哭出声音的嘴按到了水里。听不见了哭声,那只手爪才缩回去。等待着下一个哭再产生出来,那只手爪再摸索进来,将那个哭着的嘴再按到水里去。就这样一次接了一次地反复,让哇领教了一种关于哭的经验,他就以了那种的经验指导了自己的嘴,不让那张嘴再发出来那样的哭声。哭声没有了,那只手爪就不再摸索进来将他的嘴按到水里去了。
直到风停了雨也停了,他的身子才随了水慢慢降落到了石缝的底处。他感到浑身的力气已经是被雨水浸泡得软了,他软软的身子从石缝儿里被水漂流了出来。他被漂出来以后抓住了一棵树,一棵他一出了石缝儿就一定会抓住的那棵树。不然,他就会被那水漂流到山的下边去了。他就在那棵树的支持下稳定住了身子。这时候,他更想哭,比了只剩下他的嘴和他的鼻子在水面儿上的那个时候更想哭。于是,他就对了扶持着他的那棵树哭了起来,他要将这一番的悲苦从他的心上哭得干净了。这是他的一个错误,他太低地估计了心上的悲苦的分量。他就是哭到天亮再哭到天黑的,这一番的悲苦也不可能就哭得干净了。
喝和它的母亲又奔了哇的这个哭声来,它们就又联合了整治了哇的那个哭,直到将哇整治得不再哭了,重新爬回石缝儿里去。就在哇爬着的时候,喝抓了他大腿的里子,抓得他钻心地疼,他一疼的就流了尿,他的尿流在了喝的手爪上,那只曾将他的嘴按到水里的那只手爪上。喝闻了它手爪上哇的尿,就乐了。只是他没有乐出声音来。喝也将那只手爪递在它母亲的脸上,也让它闻了闻哇的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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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天亮了以后,喝和它的母亲来到了哇的石缝儿前面。喝向了石缝儿发出来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哇听见了这个声音的召唤,就不再思考“我从哪里来”这个问题,他就装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的样子,从石缝儿里爬了出来。这时候他再见到喝和它的母亲的时候,也不再站起来了身子,他记住了昨天他站直了身子的结果和导致了那样的结果的原因。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人,就通过了经验明白了原因与结果。所以,后来的哲学家再向这个世界上唠唠叨叨地讲哲学的原因与结果的时候,便很少有人真正钻进他们哲学的圈套里去。一个最可能的原因,是因为从我们人类的第一个人开始,就已经很哲学了。后来的人类就是不创造出来哲学这种东西,人们也会很哲学地生活。我们这个世界,不是因为有了哲学,才有了哲学生活。而是因为有了哲学生活,才有了哲学。没有哲学,人类也会很哲学地活着。从这本书以后,哲学家们不再做哲学的事了也可以。给全世界的哲学家们终身放假也可以。大家都改行了去做工,去务农,去写小说写诗歌,写不出上流来写出中流来,写不出中流来写出下流来,实在写不出来就去做一个城市的官或一个单位的领导,哲学家做了领导跟文学家做了领导一样,一定会上流,起码坚持中流而不会下流,下流了也没有关系,今后的这个社会会越来越宽容,宽容得你想象不到竟也理解和接受了下流。实在不行了不可以干别的事情,甚至去淘城市女人的大粪,做那事的时候不必太过于严肃,只要对了女卫生间的里边大声地喊,有人没人?有人没人?有人没人?里边真的没人回应了,就大大方方地进去工作。
再好的哲学也解决不了哇的问题。
哇这时候依然是很悲苦地看着喝和它的母亲,他依然地惦记着昨天的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拾到的第一个果儿,那是他心想着献给喝或者它的母亲的果儿。就在他想着那个果儿的时候,那个果儿就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个果儿就在喝的母亲的手上放着鲜亮的光,那样的光就刺了哇的眼。他原本是想那个果儿一定是寻找不到了,就是寻找到了在那丛荆棘的里面也没有办法拿出来,就是拿出来了喝也未必肯接受,它的母亲也未必肯接受。哇现在依然是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不接受,为什么要将那样好的一个果儿打进那丛荆棘里去。哇只到死去了也还是不明白这一件事情。人只有受够了兽的管治的以后,才明白了兽性,才追求了人性。
喝的母亲将那个果儿递给了喝,喝就在他的手上团了那果儿,团来团去的,团出来一脸的很想吃了那果儿的**,那**就在它的脸上收缩,收缩到它的嘴角儿上,嘴角儿的那个地方就生出来一滴口水。喝的母亲突然就伸出了手爪抓了那滴口水,喝这才明白了母亲抓它的意思。就不情愿地将那个果儿丢在了哇的面前。
哇看着那个果儿。
喝看着那个果儿。
喝的母亲也看着那个果儿。
六只眼睛射出来六条光,集中打在那个果儿上。过了很长的时间,太阳快要转到哇的头顶上了,他不再坚持自己。就将那个果儿拾在了手上,他没有再让给喝,也没有再让给喝的母亲,也是因了他实在饥饿了,他现在饥饿的程度,决不亚于我们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言末子,在最后的时刻的饥饿的程度。哇就独自吃了那果儿。他吃那果儿的时候,喝的母亲先是乐了,喝也跟随了它的母亲乐了。它们的乐,是因为哇也吃出了它们那种的性情,那种的样子,那种的无所顾忌。
这是兽对于人的培养教育的第一个成功的范例:关于一个果儿。关于一个果儿的暴力。关于一个果儿的唯我独享。这样的一个成功,对于后来的人类的生存,就起了很好的作用。人们打打杀杀,明争暗斗,不择手段,你死我活等等,不过是为了一个果儿。更文明更进步的人类,把这个果儿改称为果实,把得到这样的果实叫胜利的果实。后来的人类在很多的事情上犯过很多的也很大的错误,只是在果儿的事情上很少有人也很少犯错误,如果非要笔者说出来在这个事情上犯过错误的人,也只能举出一个这样的人来。他就是孔融,因曹丕在他的《典论·论文》中把孔融与陈琳与王粲与徐干与阮瑀与应玚与刘桢等七人并举赞扬,被称为“建安七子”。就是这样的一个恃才负气的家,小的时候的一次让梨,被传为千古佳话。也许正是因为这一次让梨,才在公元二百零八年的这一年,触怒了曹操,被杀了头。那是汉朝末年的一刀,就砍了曾经让过梨的这个人的脖子上。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了让梨的人。梨,就是梨树的果儿。还有一种一般的叫法叫果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