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初春,虽然空气还没有暖和过来,但庭院里的树木却早已成阴。
庭院里没有一丝风,整个世界不可思议地平静。一位盘着发髻的夫人优雅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耳鬓的几缕浅发被轻轻扬起。她偏偏头,视线落在不远处,那里有一点小小的白色,蹲在开繁了的桃花树下。
「娘——」小小的白影朝她跑来,手中捧着飞落的花瓣。她从孩子手中接过花瓣,捧到鼻子下嗅了嗅,轻声道:「好香啊……」
「是啊。」小白影天真地眨眨眼说,「不仅是气味,颜色也很漂亮呢。」
「是啊,好漂亮的颜色……像血一样红……」
孩子仰起头,不解地说:「桃花是粉红色的啊。」
她摇摇头,直直地盯着那捧花瓣说:「是殷红的,是血的颜色是血的颜色……」她紧紧捂住了头疯狂地喃喃念叨着。
「娘——娘——」孩子拉着她的胳膊不断地摇晃。她抬起眼摸摸孩子的头说:「凌楼,凌楼……你要报仇……为娘报仇,为岳家报仇……」
「我……」岳凌楼刚一开口,母亲的身体就被一柄长剑刺穿!红血不断从胸前涌出,汩汩作响。
「娘——」岳凌楼大叫一声,同时感到一股温热的血液从天而将,缓缓抬头,父亲断掉的头颅滚落下来!
那一瞬间,世界开始坍塌。起风了,扬起掉落的花瓣盘旋满天。恍惚中睁大了双眼,这次岳凌楼看清楚了,终于看清楚了。那是红色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嫣红的像血一样的颜色……残忍的刺眼……
……
岳凌楼猛地睁开眼,望着头顶的仓棚,急促地呼吸着。又被魇住了,从小到大,那个梦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每次都结束在一片血红之中,母亲那怨念的眼神深深印刻在脑海里,强烈的意念仿佛要同化自己的思想。
常常会想,也许母亲并没有死去,她在死前的一秒和自己融为了一体。母亲的名字是从耿原修口中知道的,「情儿……情儿……」每次那个男人都用悲情的声音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有一段时间,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名叫慕容情的女人。
岳凌楼坐了起来。他已经睡了整整一夜,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本来只打算假眠一会儿,但没想到自己会睡得那么沉。想起身下床,才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抓着床单,拧作一团,用力太大,以至于指甲都掐入肉里。
因为那个梦,十年来不断重复着的梦……岳凌楼按住胸口,沉默着,即使已过去十年,但那仇恨却一直伴随着他,一步也没有离开。总有一天,耿原修,我会让你知道亲人被夺去的痛苦,失去一切的痛苦。你从岳家夺走的一切,我要你加倍偿还!
岳凌楼披上外衣,走到窗边,突然发现江面的景色起了变化:「糟了,谁把船开走了!」
看见滚滚向后流去的江水,岳凌楼胸口一阵恶心,头也跟着晕眩起来。按住太阳穴,身体蜷缩在墙角,自言自语道:「早知道就不上来了。」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是尹珉珉的声音。岳凌楼已经对这声音非常熟悉了。
「该死!难道他们擅自把船开走了?」岳凌楼正欲冲出去骂他们一顿,但船突然颠了一颠,岳凌楼立刻捂住了嘴,觉得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往上漾了起来。走一步就会头晕,果然还是不应该坐船的。
「你已经醒了?」这声音近在咫尺,岳凌楼摁住心口,抬头看到的竟是江城。江城一边把岳凌楼扶起来,一边问道:「你晕船吗?那就先上chuang休息一下吧,等习惯后慢慢就好了。」
岳凌楼看到江城,心里明白一点了,问道:「是你让他们上船的?」
江城点头说:「那日我在客栈被暗器所伤,西尽愁救过我一命……」这事是西尽愁自己告诉他的,但却把尹珉珉发暗器的这个环节给跳过了。
不想跟江城谈论西尽愁的事情,岳凌楼转移话题问道:「那你又是找谁开的船?」
「我雇了附近的几个船家。」
「几个?」
「十个。」
闻言,岳凌楼立即颦紧双眉,手一挥道:「把他们全都杀了。」
「啊?」江城一个大张口,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啊什么啊?照我的话去做!」岳凌楼缩回了床上,盖好被子后又补充道,「这么一个荒凉的渡口,一年到头接不到几个客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那么多船家?是一伙歹徒倒有可能……」
江城呆呆地说:「不会吧,我看他们都挺老实的。」
「你看他们老实?」岳凌楼冷笑一声,「是他们看你老实还差不多。你不先下手,到了晚上,你就知道惨了。」
「不会吧……」江城还是不太相信,「一伙小歹徒怎么敢打天翔门的主意?」
天翔门的这艘无人镖船,停靠在渡口数日,船上食物俱全,却没人敢去碰一下,只因为桅杆上挂着的那面天翔大旗。只要是听过天翔这个名号,知道天翔门不太好惹的,都不敢贸动。
岳凌楼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他的头越来越晕了,也懒得跟江城多说。话都讲到这个地步了,江城你如果还不听就怪不得谁了。
见岳凌楼不说话了,江城带上门走出房去,心里暗忖着:「即使他们是一伙歹徒,不过只是乌合之众罢了,我以一敌十也游刃有余。但如果他们只单纯的是船家而已,那我岂不是滥杀无辜?」
想到这里,江城决定采用『敌不动,我也不动』的战略,看看情况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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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翔接镖船的底层仓房内,一个玄衣男子正在擦拭着一柄长剑。剑锋呈银白色,即使在这光线黯淡的仓房内,从剑刃上散发出的光亮依然明晃晃地刺眼。玄衣男子擦得很仔细,仿佛仪式一般,因为他马上要手刃的仇人——是他的同门中。
「喂!」仓房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玄衣男子抬起头循声望去,紧抿双唇一语未发。他不想跟眼前的人说话,他冒充船家并不为杀人劫财,而是要杀人报仇。
仓房口的声音再次响起,越来越近,来到玄衣男子的身边:「你在这里擦剑干什么?反正呆会儿都要弄脏的。」
玄衣男子站了起来,让来人清楚看到他的脸。来人愣住了,警觉道:「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玄衣男子冷笑一下,握剑向前猛一突刺,银剑刺破那人的胸腔:「真巧。我也不认识你。」
话音刚落,剑被玄衣男子抽出。『啪——』一声闷响,尸体摔倒在底板上,胸前的洞口汩汩有血外涌。玄衣男子剑尖指地,未凝的血液顺着剑锋滴落。岳凌楼,江城,没想到是你们两个害死了镖局的众多兄弟。今天,我谢秦要取你们两个的人头去见荆堂主……
「你是天翔门的人,还是千鸿一派的人?」
谢秦正欲走出底仓,却听到一个声音从仓外传来,循声望去,不见半个人影。他愠怒着低吼道:「出来!」
下一秒,西尽愁出现在仓口。肩膀靠在门框上,背光望着仓底的谢秦,道:「不要叫我『出来』,我本来就没打算要躲。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斗不过他们的。」
谢秦冷冷地道:「拔你的剑。」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阻碍他报仇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西尽愁叹一口气道:「我并不想和你打。」
谢秦道:「那就请你让开。」边说着边走上了通向仓外的阶梯,直直地往上走,甚至当他走过西尽愁身边时都没有斜瞥一眼。
谢秦从西尽愁身边擦过,又走出几步。在这一过程中,西尽愁一动未动,仿佛专注地在听谢秦的皮靴踏在甲板上发出的『咂咂』声。面朝空空的仓房,西尽愁自言自语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
千鸿和天翔两派的纷争,本就和西尽愁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他打算保持中立,两边都不帮。
谢秦渐渐走远,他也知道仅凭一人之力难以杀掉岳凌楼和江城两人。但从他踏上这艘船起,就已打定了主意——即使同归于尽,也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按了按系在腰间的革囊,革囊里装满了火yao,他会在死前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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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傻小子,你过来。」甲板的一头,尹珉珉对着江城喊。虽然她对江城曾经绑过自己一天一夜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但看在江城让她和西尽愁上船的份上就暂且不和他计较了。
边说着,尹珉珉边把手上的一包药抛上抛下:「你还愣着干嘛,我叫你过来。」
被一个小女孩呼东呼西的,江城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站在原地不动对尹珉珉说:「你自己有腿,不会走过来吗?」
一听这话,尹珉珉的火可是不打一处来。昨日她被西尽愁没良心地敲出了客栈,在街上无聊地乱逛时,突然良心发现跑到一家药坊里替江城抓了一剂解毒调养的药,现在正打算交给他,谁知他自己不过来,竟然敢叫自己过去。真是岂有此理!
尹珉珉『哼』一声道:「懒得理你,死了算了。」说完便扭头欲走。
但就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她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因为她看见一名玄衣男子正提剑向这边走来。见那男子气势汹汹,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尹珉珉急忙闪道。
谢秦从尹珉珉身边擦过,目不斜视,径直来到江城的面前问道:「认得我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江城点头,他对谢秦的来意已经猜到几分。江城和谢秦虽然一个东堂一个西堂,但好歹两人都是在天翔门里呆了多年的人,彼此看对方很眼熟。没想到两人第一次说话,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江城在心里苦笑两声,手已按住了剑柄。
谢秦见江城点头,冷冷道:「很好。拔剑吧。」
江城正欲开口,一个『我』字只发了半个音,谢秦的银剑已经劈过来了!江城转身闪到谢秦的背后,剑拔出鞘。
谢秦大喝道:「你想说什么话就留着到地府对你剑下的亡灵说吧!」说这句话时,谢秦就已转身又向江城刺出了七剑。顿时,甲板上只听得金属相撞的铿锵声,江城被逼得步步后退。
半睡眠状态的岳凌楼听到动静,微微惊了一下,但他只当那是江城在对付那些妄想劫船的歹徒而未多想。
这时,听到动静的那伙混上船的歹徒也提刀赶到了甲板上,见谢秦和江城斗得火热,为首的一人把谢秦当成了自己人,对他大吼道:「混小子!你跟他打干什么,要劫就劫上房的人。」说罢一招手,手下人就跟着他直冲上厢房去了。
『砰——』的一声,上厢房的门被那首领一脚踢开。岳凌楼一惊,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张口就道:「好大的胆子!」
那歹徒一伙共八人,全都闯了进来。但现在却都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们没想到住在这上厢房里的人,竟是个绝世美女。
这是,一名站在首领身边的小卒道:「大哥,没想到我们今天艳福不浅,不仅可以劫财,还可以劫色。」
看到那小卒令人恶心的嘴脸,岳凌楼在心里骂道:「小杂种胆子不小,敢打我的主意,你们还早了五百年。如果不是我头晕得厉害,定让你们全都死在门外,省得弄脏了我的地方。」岳凌楼的手已经抓住了藏在枕下的一把匕首。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默数着人数,随后颦起了眉,心想:「江城那个蠢物,难道只挡住了两个人吗?没用的东西!」
这回岳凌楼可想错了,别说什么两个人,江城只挡谢秦一人就已分身乏术了。另外一个人是被谢秦杀死在仓房里的。
那首领把刀垂放着,一边向岳凌楼走来,一边说:「小娘子,你若乖乖从了本大爷,我就保你不死。」
岳凌楼不屑地笑道:「你若现在乖乖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保你有个全尸。」
那首领也笑了,大笑,他只当岳凌楼在硬撑嘴硬,又怎么能想到这个纤纤弱弱半天不敢下床的的人,可以让他立刻毙命呢?
岳凌楼不下床是因为他不习惯这个摇摇晃晃的地板,他等的就是那首领的靠近。现在那首领的脸离他只有一尺,满脸堆笑,肥肉乱颤,岳凌楼把眼神撇开,他不想去看他。
「你……」那首领说出这个字便停住了,动也不动。站在门口的那一伙歹徒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看见岳凌楼从首领的手中取出了刀,可是首领还是一动不动。随后,他们听见岳凌楼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虽然你没有给我磕头,我还是留给你一个全尸……我,还真是仁慈……」
话音刚落,那首领的身体直直向后倒去,『啪』的一声,仿佛整艘船都震动了一下。手下们呆若木鸡,他们这时才发现首领已经死了,死者瞪大双目,喉部有一条血痕,不断地渗着血——是被一刀破喉而死的。
岳凌楼坐在床上,舞了几下从那首领手中抽出的刀,对着门口的小卒们笑道:「虽然是把烂刀,但对付你们却绰绰有余了。都过来送死吧……」
小卒们刚死了大哥,又被这么一激,哪有不怒的道理,他们认为:刚才大哥的死是由于疏忽,现在他们七个人一起上,绝对不会失手。
见小卒们都冲过来了,岳凌楼笑笑道:「叫你们受死就受死,还真是听话。」
横刀架住劈向自己头顶的刀锋,岳凌楼抬眼扫视了小卒们一圈后道:「不知死活!」倒身一个扫腿,那七人全都被他扫飞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与此同时,甲板上的江城陷入了苦战,他的右臂在不久前才受过伤,到现在还未能自由活动。再加上谢秦是拼死一战,节节进逼,江城的前额已经汗水涔涔。突然,只听『锵——』的一声,江城的剑已脱手,失去平衡的他摔倒在甲板上,剑被震飞出去。
谢秦的剑又向他刺了下来,江城暗叫一声道:「完了!」扭头一偏,本以为自己已人头落地,但只听『嚓——』一声,谢秦的银剑竟从他的鼻尖划过,插到了甲板上,剧烈震动着龙鸣不绝。
江城一怔,谢秦一心想制自己于死地,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手下留情?这时,一滴红血滴落在江城眼前,江城抬头一看,只见谢秦正用左手捂住右腕,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滑下。不远处,站着尹珉珉,谢秦瞪着尹珉珉道:「暗器伤人,果然是女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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