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锅大会(2/2)
宋玉的武功肯定远远比不上赵山,敢于一战定胜负,自然是不忘当日援手之恩,甘心退让,一如退避三舍故事。赵山光明磊落的汉子,自是承情;鱼十三亦不免唏嘘。
“赵黑锅,我还未到,怎么就要开喝了!”人未到,声音到。
“张顶缸,你不到难道我们还饿肚子不成?”赵山回骂道。
嗨,这都是什么名号啊?宋玉兴致勃勃地瞧着,不大的功夫,进来五位高人。东市“张家铜器”东家张肇基,天台宗门人,也就是称呼赵黑锅的那位仁兄;长安城最大的粮商严正,兼职贩卖私盐,唯识宗弟子;楼观道花满楼,经营石炭、木材生意,垄断了城内三成以上的买卖;天师道郭小黑,江南最大的丝绸商;崔氏崔垂休,崔垂休到此一游的崔垂休,“酒八仙”少东家,崔家酒楼客栈生意遍布全国,大唐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
宋玉与诸位高人见面,无一例外地都是两个字“久仰”,别人表现都很正常,轮到崔垂休,略带几分嘲讽地问道:“崔某很有名吗?”
“看你问的这话,崔家少东家名声在外,咱长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鱼十三出来打圆场。
崔垂休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宋校尉如何得知崔某的名字?”
赵山不客气地说道:“姓崔的你还有完没完?”
崔垂休谁的面子都不给,道:“请恕崔某孤陋寡闻,禅宗南北二门何时变成一家人了?”
一句话弄了赵山一个大红脸,宋玉暗自诧异,崔垂休为何与他较上劲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鳖犊子玩意,吃饱撑的?既然不给我面子,何必给你留面子。
宋玉淡然一笑,道:“宋某前往金吾卫军营,面见契芯璋中郎将,在演武台下看了一出好戏,因此知道了‘崔垂休到此一游’的崔垂休。”
八仙坊内笑声一片。
崔垂休也跟着笑了,用拳头轻轻击打了一下宋玉的胸膛,说道:“宋某喜欢说实话的人,可以做朋友!”
“好!”宋玉爽快地答应下来。
就是此地独有的“八仙”酒,菜是美味佳肴。八个冷盘:骆驼炙、升平炙、清灵炙、行炙、鹿脯、蚌肉脯、芦服飵、野猪飵,八个热菜:飞鸾脍、金装韭黄艾炙白消熊、拖刀羊皮雅脍、童子鹅、热洛河、天孙脍、仙人脔乳沦鸡、露浆山子羊蒸;四味羹汤:金丸玉菜臛鳖、十遂羹、香翠鹑羹、鳜鱼臛;四样主食:千金碎香饼子、修羊宝卷、紫龙糕、汤装浮萍面。
童子鹅,不多不少,一人一只,小鹅拳头大小,酥香滑腻,略微带了点羊肉的味道,鹅肉和羊肉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很奇特的味感。平时和悟空在一起吃饭,动作稍微慢点,好东西就没了,宋玉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吃饭本领,而今遇上好吃的,惯性使然,也不管什么场合,也不管是否有人和他抢,双手并用,三个呼吸之内,童子鹅只剩下了骨头。
“子建兄弟,喝酒!”
宋玉连忙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花满楼恰好坐在宋玉身旁,愕然良久,才道:“好吃?”
“嗯,好吃!就热吃正好,凉了恐怕味道不美!”
花满楼很斯文地撕了一条鹅肉,慢慢咀嚼,饮了半杯酒,接着说道:“酒八仙的童子鹅,果然地道。我来猜猜,小鹅应该是吃黄精长大的,辅以香芹、青笋,喝的水必然是肉桂、豆蔻、东川茶叶浸泡过了,崔少东家,我可是说错?”
崔垂休猛烈地摇着花满楼的肩膀,端起酒杯,叫道:“知音只需一个,足慰平生。其他几位,牛吃牡丹,平白糟蹋了好东西啊!”
两人连干三杯,一副臭味相投的神情。
简单的一道菜,有这么大的说道?故弄玄虚还是真的?宋玉还在**,另一边的鱼十三悄声问道:“没吃出来?”
宋玉默然,鱼十三又道:“不瞒你说,我也没吃出来!”
然后大声叫道:“小二,再来六只童子鹅,偷工减料,味道差了,大爷可是不给钱的!”
那两位同声问道:“为何是六只?”
是啊,八人同席,少了两只啊!
鱼十三“桀桀”怪笑:“你们吃出来了味道,就不要狗吃月季了,我们再品品,无论如何不能糟蹋了好东西不是?”
六人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也不理会那两人,端起杯子,痛饮啊!
八仙坊内稍微安静一点,崔垂休讪讪地说道:“可不是好东西吗?按照本店方法喂大的小鹅,至少要卖三贯钱,还是有价无市。小鹅去毛,取出五脏,往里面填上肉、糯米、盐、特制香料;再取一只整羊,收拾干净,将童子鹅放进羊腹,用羊筋缝合。放在苹果木上烤制,直到羊皮酥香,这才能取出食用。”
宋玉差点问上一句:“外面的羊肉呢?”
下了老大的决心,才忍了下来。
隔了一个位子的郭小黑朝宋玉说道:“尝尝热洛河,咱们头顶上的两个太阳都喜欢这套名菜呢!”
天无二日,两个太阳?哦,一定就是李隆基和安禄山了。
味道很新鲜,很不好意思,宋玉没吃出是什么东西做的。
崔垂休接着介绍道:“新鲜的鹿血煎鹿肠,倒是不需要太多的工序,要的就是新鲜的味道。不过煎制的火候很重要,没有五年以上的功夫,绝对做不出这个味道。”
宋玉还是没忍住,问道:“难道崔兄能吃出五年和四年的区别?”
“当然!”崔垂休得意地回答。
赵山却道:“三代穿衣,五代吃饭!咱们这些人别听他扯淡,即使他说错了,咱也不知道。张顶缸,来喝酒了!”
“赵黑锅,怎么着?来仨?”
“走着!”
宋玉忙乎的差不多了,一边喝着十遂羹,一边跟鱼十三闲扯:“怎么黑锅、顶缸都出来了?”
“咱们这些人,在外人眼中,那也是有分量的角色。可是在宗门里面,那就是个屁。出了事情,背黑锅的顶缸的,还不都是咱们?”鱼十三喝了个大红脸,“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我们几个都做了校尉,出任门使,大燕国那边,似乎已经降伏了佛道两门;偏偏宗门这个时候需要装糊涂,我们就被扔出来遭罪了。一个兵不给,一把刀没有,让你守城门,出了事情砍头,太靠前了挨骂。你说咱们招谁惹谁了?何当咱们天生就是贱命?”
花厅内彻底安静下来,众人频频点头,鱼十三的话说到了大家伙心里去了。
越喝脸越白的张肇基道:“其实,坐咱们这位子的人,只要良心稍微偏那么一点,日子还过得去!”
严正一口将金平脱犀颈汤碗内的羹汤喝了,用手巾擦了下巴,以一口吴侬软音说道:“叫我背黑锅,总要给些好处;老子手里有人有刀,背着黑锅照样横行,不服的跟我的刀说话!”
声调和说词完全不配,糟蹋了一番好词。
长的细皮嫩肉的郭小黑,其实一点都不黑,说话也干脆:“我看也乱不了多久,天总有晴的时候。”
黑锅大缸都低下头,悄声道:“有什么消息?”
郭小黑指着宋玉,道:“何必问我,子建门清!”
宋玉糊涂的不行,忙道:“怎么扯到我的身上,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宋家的大姑爷,张巡张明府率领不足两千人马守雍丘,硬是打得令狐潮、王福德、杨朝宗几万人马屁滚尿流,不能越雷池一步。攻不下雍丘,两淮无忧,江南无忧。朝廷有足够的时间调集各地的财赋兵马支援关中、河南,听说太子殿下西进灵武整军,朔方军坚守河东亦有余力。河东不失,雍丘不失,战局不会再坏了。”
鳖犊子玩意,回家之后,一定要把几个姐夫的身世来临弄清楚,像现在这样多被动啊?阿爷啊,你也是的,怎么给我弄了这么多姐夫啊!
为了掩饰尴尬,宋玉接着说道:“郭兄见事透彻,宋某佩服。当下,战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河东,只要守住河东,再以一支偏师出井陉关,东进可以截断叛军归路,北上可以直接杀到叛军老巢。叛军尾难顾,失败的命运在所难免。”
曾经和徐念祖讨论过战事,徐念祖说的在理,宋玉深以为是,现今拿出来,正可应景。
“叛军?”花满楼饶有兴致地望着宋玉,说道:“兄弟的胆子不小。”
赵山大笑道:“练武三五天,就敢拎刀闯进醴泉坊,火拼曹阿揽延,没胆子行吗?胆子小行吗?”
宋玉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着:“莽撞,实在是莽撞。多亏诸位的救命之恩,宋玉在此谢过了。”
在座的大多参加了当天晚上的恶战,有人领情,总是美事,又是一番痛饮。
同样的环境同样的位置,八人喝的投缘,虽没有明说,却都有守望互助的意思在里面,一直喝到天黑,这才散了。
悟空左右拎着一个包裹,右手抓着一只童子鹅,棍子夹在腋下,从隔壁出来。几位老大不见了小弟,亲自来寻,只见花厅内倒了**位,醉得不省人事。
“这是……”宋玉得问啊,悟空道:“他们跟我抢鹅,抢不过;喝酒,都倒了。”难得说了一个长句,交代的很清楚,悟空一人,大杀八方,全部放倒。
郭小黑很没面子,照着小弟的肚子就踢,嘴里还在骂着:“砍人不行,喝酒也不行,要你何用!”
如果不是严正拉着,大有可能出人命呢!只是,悟空的身份没有不知道的,禅宗南门八代弟子里面最牛叉的人物——大师兄,哪个敢惹?敢于单挑战巫门长老史伏帝延,不服行吗?
宋玉大笑道:“承让承让!哪位不服,下次我做东,咱们接着喝!”
怒骂声中,宋玉师兄弟两人,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