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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鸳鸟亦为同命鸟 亲人怎变陌生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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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灵珠打断他的话道:“就因为我把你当作朋友我才自愿一走了之。否则哼哼你是他如今最疼爱的人我不能找他算账。就该杀了你让他更加伤心的!你再提他莫怪我和你翻脸!”她一面说话一面加快脚步但杨炎还是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后面。

龙灵珠蓦地回头冷冷说道:“杨炎、你好不要脸!”

扬炎故意嘻皮笑脸的逗她:“这我倒要请教姑娘怎的是我不要脸了?”

龙灵珠道:“我已言尽于此你还老是缠着我干嘛?”杨炎说道:“姑娘你先别生气请听我说。我只是想——”

话犹未了龙灵珠便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管你想甚么总之从今以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河水不犯井水!”

杨炎苦笑道:“这又何必!”

龙灵珠忽地唰的拔出剑来喝道:“杨炎你要逼我动手是不是?不错是打不过你但自信也还可以和你拼个两败俱伤最不济拼不过你的时候自杀的本事我总会有的!”

杨炎吓得连忙退开几步说道:“龙姑娘我并非逼你去见爷爷只想问你一句。”

龙灵珠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杨炎说道:“龙姑娘你上哪儿?”龙灵珠淡淡说道:“我上那儿你管不着!”

杨炎说道:“咱们是朋友难道不可以同行吗?”

龙灵珠冷笑道:“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是朋友就必须跟他走的。要是大家谈得投机就不妨多聚一会否则就只能各走各的了。普通朋友不是如此么?你若奢求那我也只能当你是欺侮我了!”

杨炎禁不住又苦笑道:“我的爷爷就是你的的公咱们只是‘普通朋友’么?”

龙灵珠面挟寒霜冷冷说道:“你不提你的‘爷爷’也还罢了既然你忘不掉你的爷爷那我只好告诉你从今之后咱们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杨炎心情一阵激动说道:“只能当作是如同不相识的路人么?”有一句话他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是:“咱们可是命运相同的啊!”

龙灵珠咬咬嘴唇嘴唇在流血心里也在流血但却是狠狠的说道:“不错你帮过我的忙也帮过别人打过恩怨早已一笔勾消。从今之后你当作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个人好了。恕我不识抬举我走啦!”

杨炎不敢再追转眼之间龙灵珠的影子在大草原上变成了一个黑点终于看不见了。

杨炎则还是呆若木鸡的站在草原上过了许久方始如梦醒来轻轻叹了口气。

“我问她上那儿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应上那儿!”杨炎心中苦笑但感一片茫然。

他曾经想过要去的地方倒是有三处之多的。

第一、是到柴达木去找盂元“报仇”。但自从在那古庙无意中偷听了宋鹏举和胡联奎的对话之后在他心底深处已经开始有点怀疑怀疑去找孟元“报仇”一事是否对了。这两个人是他师父的徒弟不会故意在背后讲师父坏话的。虽然偷听到的只是一鳞半爪但他最少已经知道他的父亲未必都对孟元也未必都错了。尽管这点朦胧的意念就像冰山一样十分之九埋在心底他可不敢让它“浮上来”。但“誓必报仇”的念头却已不知不觉有点动摇了。

他的心情矛盾得很好像有股压力抑制住他不要苦苦去想“报仇”的事情于今他想的是:仇是要报的但他可不想特地去找孟元了。他只幻想最好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碰上了孟元最好没有第三者在旁而又“最好”是孟元如他想像那样是个“假陕义道”给他现“劣迹”那时他才能够心安理得毫不踌躇的一剑将他杀掉!

既然目前还不想去柴达木找孟元那么上那儿呢?

第二个地方是重回天山。师父虽然死了在天山还有他的义父。

不过他却又不愿意见到冷冰儿。正因为冷冰儿是最疼爱他的人他觉冷冰儿是在“骗他”骗他认“仇人”作父的时候他就份外难过。

他不能原谅冷冰儿。为了同样的理由甚至他不能原谅他的义父。

不过他的义父缪长风是个“名士”气味很重的人最喜欢放浪形骸独往独来的。而且经常不在天山虽然义父爱他有如己出但却是不懂得怎样呵护孩子的。在细心照料他这方面当然是远远不及好像是他姐姐的冷冰儿的。故此他对义父的抱怨倒是不及抱怨冷冰儿之深想起冷冰儿的时候较想起义父的时候更多。

此际他又想起冷冰儿了。

不知怎的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心中浮起:冷冰儿和龙灵珠似乎也有几分相似。

相似的是甚么地方呢?

童年的记忆不知不觉从心中浮起有时候冷冰儿在哄他开心的时候他也能够觉冷冰儿的脸上是有一股忧郁的神情。

冷冰儿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性格积龙灵珠一样坚强龙灵珠在对他诉说幼年不幸之时虽然是他比她更为激动但她的脸上不也是有着那股他所“熟悉”的忧郁神情么?如今再想起来甚至在龙灵珠“游戏人间”的时候她戏耍郑雄图、开罗曼娜的玩笑、吓他姑母要打他那号称“辣手观音”的姑姑的耳光——在她笑容里甚至他也能感觉得到她忧郁的“味道”。

龙灵珠心底的忧那是怎样来的他自信他现在是懂得了。

冷冰儿的呢?

幼年时他是不懂的。虽然他比普通的孩子已是“敏感”得多也曾问过冷冰儿为甚么她好像时常不很快乐。(当然冷冰儿不会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现在他则是有点懂得了虽然懂得的不及懂得龙灵珠的多。

七年前那一次她从段剑青的魔手下救出他他已经隐约知道一点他们之间的关系似是不大寻常。

在听到了罗海父女用哈萨克土话谈及冷冰儿之后他知道的就更多了虽然还不是全部。

他知道了冷冰儿曾经受过段剑青的欺骗而且是最能伤害一个少女的心灵的那种欺骗。他还知道段剑青不但在爱情上欺骗了冷冰儿甚至几次三番想要谋害她的性命。

他不禁心里极为难过“为什么我碰上的两个应该可以算得是我亲人的女子都是像我一样各有各的不幸。

他不禁又想起了他小时候对冷冰儿说过的一句话:“姐姐我知道你是瞒住我你其实是并不快乐的但我长大了我一定要设法让你快乐!”

此际他想起这句话不觉又苦笑了。

他想到了他的表哥齐世杰:“为甚么当我知道了冷姐姐到通古斯只是为了表哥不是为我的时候我反而不高兴呢?他们两人要是能够相爱冷姐姐就可以得到幸福了。我不是希望她能够得到快乐的么?”

多么矛盾的心情!但尽管他也知道这是该有的矛盾心情他对冷冰儿还是不能谅解当他感觉到齐世杰在冷冰儿心中的位置比他要重要的时候他也禁不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妒忌的心情。

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当然现在还是未能懂得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妒意其实也正是由于他幼年的遭遇造成。

他自小失了父母而且没有朋友。小孩子也是需要有“知心的朋友”的甚至不是父母兄长所能代替。有生以来只有一个冷冰儿可以算得是他的姐姐而兼朋友的人。再经过了这七年来与爷爷相依为命离群索居的生活他对冷冰儿感情上的“占有欲”自是更加强烈了。

他不愿回天山去那么上那儿呢?

这第三条路却是他此际想得最多的。

浪荡江湖的苦恼更多不如还是回去和爷爷作伴吧?但回去又怎样和爷爷说呢?爷爷是那样渴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女儿一面他忍心把那不幸的消息带给爷爷吗?要是龙灵珠愿跟他回去还好一些爷爷见不到女儿见到外孙女儿也可以得到一点安慰。但现在龙灵珠却是痛恨他的爷爷。

他忍心告诉爷爷:“这是你一手造成的结果如今你唯一的外孙女儿也不肯认你了么?从他爷爷暮年的凄凉的心境他不禁又想起了他的姑母。姑母虽然号称“辣手观音”内心的寂寞凄凉怕也是和他爷爷一样吧?

“不姑姑还是比爷爷好一些的我虽然不肯认她她的儿子却不是和龙灵珠一样。表哥是个孝顺的儿子只要他们母子重逢表哥甚么都会听她的话。他又再觉他自己心底的一个秘密就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表哥口口声声是奉了母亲之命找他由于他不喜欢这个姑姑因而就连表哥也不想认了。不过他还是希望齐世杰能够早日见到母亲的否则他也不会告诉姑母到鲁特安旗去找他了。

龙灵珠、冷冰儿、齐世杰、义父、爷爷、姑姑……这些人的影子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中浮转他心中一片茫然。天地虽大竞似不知何处才是安身立命之所也不知是谁才是他最想见的人。

他希望姑母去鲁特安旗寻找儿子却不知齐世杰已是来找他了而且是和冷冰儿一起。此际他们二人正在朝着他刚刚离开的那座破庙走去。而他的姑姑也还留在那座破庙之中。

雨已经停了碧空如洗空气份外清新。

雨后的彩虹挂在神野空阔的草原上空份外美丽。

但齐世杰的心情却是仿佛有如风雨来时的天色那是令人郁闷的沉暗而又隐藏着激动。

冷冰儿好像听得见他的心中轻叹忽地放慢脚步轻声问道:“齐大哥你在想些甚么?”“没没甚么。”齐世杰支吾以应。避开她那寒冰利剪般的目光。

但他的脸色却遮掩不住。冷冰儿笑道:“你别瞒我我看得出你是在想着心事!”

齐世杰苦笑道:“不错我是有着一件心事。但只怕说出来你会骂我。”

“我不骂你你说好了。”冷冰儿笑道。

“我希望永远走不到那座破庙。”

其实这座破庙已经是在他们眼前即使是普通人一样走路也用不着半支香的时刻了。

“为甚么?”冷冰儿怔了一怔问道。

“我怕杨炎当真是在庙中。”“你不希望找着他么?”“我当然希望找着不过不过——”“不过甚么?”

齐世杰叹口气道:“不过找着了他你恐怕就要同他回天山去了。而我我记得你是曾——”

冷冰儿道:“不错两年前我已曾和你说过我不想杨炎跟你回家但杨炎今年也有十七八岁了我也不妨由他自己决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带他回天山。那我呢?”

“你当然是应该回家禀告你的母亲了。你两年没有回家你的母亲恐怕亦已等得十分心焦。难道你还能跟我们一起上天山么?你要这样我也不让你这样。”冷冰儿说道。

齐世杰黯然说道:“是呀!所以你应该明白为甚么我希望这是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了吧?冰儿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

少女的心是最敏感的冷冰儿怎会不知道呢?这次是轮到她避开齐世杰的目光了。她望向天边天边的彩虹已经消失。

齐世杰不觉得又再叹了口气说道:“彩虹易散。冰儿这几天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日子但只怕是像彩虹一样。”

冷冰儿能够说些甚么话来安慰他呢?

齐世杰这番深情的说话像是春风吹开她的心扉。

枯木逢春也会芽枯萎了的少女的心会不会也是逢春开放呢?

冷冰儿不知道。或许更正确的说是她不愿意知道。她知道的是这几天她也是过得很快乐。而此际她也是有着和齐世杰一般的惆怅心情。

她知道她必须说一句话只须说三个字就可以尽扫阴霾令得齐世杰化惆怅而为狂喜。但这将是她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她还没有决心说出那三个字。

她不喜欢齐世杰吗?不是。她是因为另外一些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齐世杰有一个外号“辣手观音”的母亲令她没有勇气说出那三个字。

另外一个原因她虽然知道齐世杰是个好人但“好人”却未必就一定是“好伴侣”。比如说拿盂华来和齐世杰相比就似乎还有一段距离、当然齐世杰将来也有可能达到孟华那样的“高度”甚至过孟华。但那还要时间来考验。

一错不能再错故此纵然她也喜欢齐世杰却不能轻率从事了。

齐世杰见她没有说话目光中更加流露出失望的心情。但虽然没有说话彼此却都感觉得到对方心的颤动。

和那座破庙的距离更近了。冷冰儿忽地现出又惊又喜的神清说道:“世杰你听庙里好像有人说话。咦好像是个女的!”

齐世杰也听见了那女人说话的声音了。

他陡地“啊呀”一声就像一枝离弦的箭飞快的跑进破庙。

“辣手观音”杨大姑在这破庙已经耽了两天宋鹏举和胡联奎的伤亦已差不多痊愈了。她正在和两个师侄说话齐世杰旋风似的冲进去把她吓了一跳。打了个照面这霎那间母亲和儿子部欢喜得呆了。

“啊世杰师弟当真是你!”宋胡二人不约而同的跳了起来叫道。

“妈!”齐世杰这才叫得出声。

“啊杰儿让我仔细看看。啊果然是我的杰儿!杰儿这两年你去了那里为何音讯全无?”杨大姑喃喃问道。

胡联奎和齐世杰的交情最好忍不住也抢着问道:“师姑和我们刚刚想要到鲁待安旗去找你的想不到你就来了。师弟你从鲁特安旗来的吗?”

齐世杰怔了一怔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在鲁特安旗?”胡联奎正想回答冷冰儿亦己踏进这座破庙了。宋胡二人不禁又是一呆。

冷冰儿已经听到了齐世杰和母亲的对话知道了在她面前这个女人就是名震江湖的“辣手观音”了。虽然她对“辣手观音”殊无好感但无论如何她总是齐世杰的母亲。尽管在这霎那她不觉心头如坠铅块往下一沉但还是为他们母子重逢而感到高兴的。她不想打扰他们母子此际重逢的喜乐于是先不说话悄悄的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容分享他们的高兴。

齐世杰道:“妈这两年的事情说来话长。慢慢我再告诉你。妈我先要——”他正要把冷冰儿介绍给他母亲杨、姑已是先问儿子:“这位姑娘是——”

冷冰儿上前叫了一声“伯母”说道:“我姓冷名叫冰儿。”

齐世杰道:“这位冷姑娘是天山派的弟子是我两年前踏入回疆就结识的第一位朋友。这次我得到她很大的帮忙。”

杨大姑淡淡的说道:“是吗?”回过头问冷冰儿道:“你这个姓是很少见的。请问冷铁樵和你是怎么个称呼?”

冷冰儿道:“正是家叔。”

冷铁樵是柴达木义军的领也正是清廷所要通缉的第一号“钦犯”。杨大姑的脸上登时盖满乌云不说话了。

“杰儿你不是说有许多事情要告诉我吗?那就挑最重要的先说吧。”杨大姑不再理睬冷冰儿回过头再问儿子。

齐世杰正在大喜悦中可还没有觉察到母亲神情的变化说遗:“对对我是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先问你们是谁告诉你们我在鲁特安旗的。”

胡联奎道:“是一个小叫化。”

冷冰儿不禁又惊又喜一时间也顾不得在“辣手观音”面前是否“夫态”了。抢着问:“哦是个小叫化!他叫甚么名字?””

胡联奎道:“这小叫化曾经帮过我们的忙但他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齐世杰道:“这小叫化是不是如此这般模样?”

胡联奎听了他所描述的样貌点了点头说道:“一点不错。原来这小叫出果然是你的朋友怪不得、怪不得——”

话犹未了杨大姑已打断他的话头问儿子道:“这小叫化是甚么人?你怎样认识他的?”

齐世杰也问母亲:“妈是他把我的消息告诉你的吧?”

杨大姑道:“不错。他这样清楚你的行踪看来你们的交情似乎不浅?”

齐世杰笑道:“何只不浅我和他本来就应该是比好朋友更亲的。妈你猜猜这小叫化是谁?”杨大姑怔了一怔从儿子的口气她已是隐约猜到几分本来她应该高兴的但想起那小叫化对她的态度心里却是有点不大舒服于是先不说破反问儿子:“我没工夫和你猜谜快告诉我那小叫化是谁?”

齐世杰道:“妈说出来你一定高兴这小叫化就是你要我找寻的杨炎表弟呀!”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的母亲非但没有高兴的表示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她哼了一声说道:“想不到我费尽心力要找回来的侄儿会对我这样真是令我痛心!”说罢长长叹了口气。

齐世杰莫名其妙问道:“妈表弟怎样对你?”

杨大姑道:“我为了他不惜让我独生的儿子离开了我我自己这一大把年纪也甘冒风雪流沙之苦亲自跑来回疆找他他见了我却竟然不肯认我这个姑母!”

齐世杰道:“或许他尚未知道你是他的嫡亲姑母?”

杨大姑道:“他已经知道我是谁的。否则他也不会把你的消息告诉我了。”

齐世杰道:“妈你先别生气让我弄清楚了再说。胡师兄你刚才说过那小叫化曾经帮过你们的忙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胡联奎正想说话杨大姑知道:“且慢我也想先弄清楚一件事情。你既然找着了杨炎为甚么不和他一起回家如今却又要和这位冷姑娘再去找他?”

齐世杰道:“当时我还未知道他是表弟。”

杨大姑道:“他知道你是他的表哥。”

齐世杰道:“这个这个……”杨大姑斥道:“甚么这个那个你老老实实对我说不许为他遮瞒!”

齐世杰讷讷说道:“我、我已经把这次出来是为了找寻表弟的事情告诉他了。”

杨大姑道:“你说清楚你的表弟是叫杨炎没有?”齐世杰道:“说清楚了。”

杨大姑哼了一声道:“这你也该清楚了吧他根本就不想把我们当作亲人。哼哼真是一个没有心肝的小小……”不知是否突然省起觉得在“外人”面前骂自己的侄儿乃是违背了“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说了两个“小”字不好意思再骂下去。

齐世杰也怕母亲骂出“畜牲”二字连忙说道:“表弟并非没有心肝他对我是很好的。还曾经帮过我的忙呢!”当下把在通古斯峡碰上杨炎的事情简略的说给母亲知道。杨大姑忽然问道:“当时他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另外的人和他一起?”齐世杰道:“只他一人。”

杨大姑道:“另外那个人恐怕是躲在附近你没现吧?”

齐世杰说道:“不会的。那个天竺和尚早已跑了。他还陪我走了一段路才分手的呢。妈你因何有此一问?你怀疑甚么人和他一起?”杨大姑道:“不错我是怀疑有一小妖女和他一起!都是为了那个小妖女的缘故他才不肯认亲!”

齐世杰怔了一怔说道:“甚么小妖女?”

杨大姑道:“联奎你告诉他吧。”提起那“小妖女”她显然气犹未消在一旁揉着胸口听胡联奎说。

胡联奎道:“是这样的。前天我和宋师哥在这庙中避雨最初来了一个江湖的独脚大盗……”他倒是直话直说把郑雄图前来“劫镖”那“小叫比”曾经暗中帮过他们的忙一事先说给齐世杰知道杨大姑皱了眉头说道:“无关紧要的事情少说一些早点言归正传!”

胡联奎道:“是是。后来师姑赶跑了郑雄图却又来了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子这女子这女子……”

齐世杰道:“胡师哥说的也不算题外之话杨炎表弟帮过我的忙又帮过他们的忙可见表弟非但心肠不坏而且还颇有侠义之风呢。那女子后来怎样?”

胡联奎道:“那女子也不知甚么缘故她忽然提出要和师姑比武。”

齐世杰吃了一惊说道:“妈你和她动手没有?”

杨大姑道:“我岂能容得一个黄毛丫头在我面前放肆当然我是要‘教训’她了。”

齐世杰道:“妈你打伤了她吧?”心里想道:“听妈的口气这‘小妖女’大概是表弟的女朋友。妈打伤了她故此表弟就不肯认亲赶着给那‘小妖女’治伤去了。”

他那知道他猜想的适得其反。

杨大姑黑起脸孔不说话。

齐世杰把眼睛望着胡联奎胡联奎只好继续说道:“那小妖女当然不是师姑的对手不过不过……”

齐世杰道:“不过甚么?”

胡联奎不敢把师姑开头落败险些给那“小妖女”打了耳光的事情说出来但又觉得若是把真相隐瞒一半对那“小叫化”未免又不公平是以神色颇为尴尬。

杨大姑也怕他不知轻重在外人面前说出来于是接过话头说道:“不错那小妖女当然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我也只是想打她几记耳光稍为惩戒惩戒她的。谁知你那表弟、我的亲侄儿他、他竟然……”

齐世杰越吃惊连忙问道:“他怎么样?”心里着实有点害怕害怕表弟一时情急和他的母亲也动了手。

杨大姑道:“杨炎竟然暗中帮那小妖女的忙让那小妖女跑了。要不是他阻我一下我岂能容得这小妖女逃出我的掌心?”

齐世杰松了口气当下也无暇去问杨炎是怎么样的“阻”他母亲一下了说道:“那小妖女没有受伤吧?”

杨大姑道:“我本来就不想打伤她的。”

齐世杰更加宽心笑道:“妈谁叫你在江湖上有那么大的名头那小妖女虽然不知无高地厚但也不见得就是坏人可能她就是因为你的名头太大才特地幕名而来找你比试一下的。”

杨大姑道:“你还替她分辩你没见过她那妖里妖气的样子说出的话又有多么气人!”

齐世杰笑道:“大人不计小人过妈你既然‘教训’了她也就算了。而且就算那妖女对你不住表弟也还是可以原谅的了。”

杨大姑哼了一声道:“他目无尊长你还要我原谅他?”

齐世杰道:“宰相肚里好撑船何况是自己的亲侄儿呢。妈我看表弟也不是存心和你作对不过那女子是他的好朋友则可能是真的。那女子一跑当时他又可能以为她是受了伤故此才匆匆跑出去追她的。对啦妈我还没有问你表弟把我的消息告诉你这是在你和那‘小妖女’动手之前还是之后?”

杨大姑道:“是在他赶出去追那‘小妖女’之时。”

齐世杰笑道:“是吧他在那么匆忙的时候还没忘记要先告诉你可见他并不是‘全无心肝’的。至于他何以不肯认亲一时间我也想不明白。不过他的身世比较复杂或许是他尚未能完全相信咱们的话也说不定。妈你就原谅他吧。”

杨大姑虽然没有说出另外那一半真相但想起杨炎毕竟是先帮了她的忙然后才帮那“小妖女”的忙的要不是多亏杨炎她已经给那小妖女先打了耳光了不觉心中有愧便故作宽宏大量的说道:“当然他是我的侄子是杨家唯一承继香烟的根苗不管他变得如何我还是要找他回家的。我不怪他要怪也只能怪那妖女!”

齐世杰知道杨炎的性清心里想道:“表弟的性格恐怕比妈还更倔强假如那女子当真是他的好友妈一定要怪责那个女子表弟恐怕也不肯要她原谅。”

他正想劝他母亲杨大姑已是又再说道:“少年人血气方刚戒之在色。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雄好汉由于迷恋女色以致误入歧途人所不失。尤其咱们身家清白的人更犯不上和江湖上那些‘来路不正’的坏女人沾在一起我可以原谅你的表弟但你必须以你的表弟作为鉴戒!”说话之时有意无意的望了冷冰儿一眼。要知在她心目之中冷冰儿是以前小金川“匪”冷铁樵的侄女儿正是属于“来路不正”这类的。

冷冰儿当然听得出她是指桑骂槐但看在世杰的份上她只好暂且哑忍。

齐世杰却未听懂母亲的意思心里只是想道:“妈正在气头要她原谅那个‘小妖女’恐怕未是时机且待她气消了再劝她吧。好在她已经肯原谅表弟了。”于是说道:“妈那么咱们去找表弟吧。”

杨大姑道:“怎知他和那‘小妖女”跑到那儿你先跟我回家吧!以后再设法找他。”

齐世杰道:“再来一次可不容易。妈我倒想有个地方、可以试一试去找表弟。”

杨大姑道:“甚么地方?”

齐世杰道:“据我所知表弟在失踪之前本是天山派唐老掌门的关门弟子我想他多半会回转天山的。咱们去求一求天山派的新掌门唐嘉原请他帮咱们劝一劝炎弟回家好吗?”

杨大姑冷冷说道:“一来我不惯求人二来我和天山派从无来往!”

齐世杰笑道:“妈你怎的这样善忘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这位冷姑娘就是唐嘉原夫人的弟子请她代为说话岂不正好?”

杨大姑道:“你为甚么这样着急要去天山?”

齐世杰怔了一怔说道:“妈你不希望早日找到表弟么?”

杨大姑忽是冷笑道:“我看你所以不愿意跟我回家找寻表弟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你舍不得和这位冷姑娘分手吧?”

这几句话倒是说中了齐世杰的心事但他可想不到母亲会这样“明刀亮斫”的当着冷冰儿的面直说出来他不禁面上一红登时呆了。

杨大姑转过了头淡淡说道:“冷姑娘我求你高抬贵手!”

冷冰儿“唰”的一下面色变得雪白涩声说道:“伯母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杨大姑缓缓说道:“伯母不敢当。我不知道我的儿子和你是甚么交情我可不敢和你攀亲道故。你有一个名头极大的叔叔我们只是规规矩矩的百姓人家。因此我才逼不得已要请求你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儿子!”

齐世杰惊得失声叫道:“妈你你怎能这样这样说话——”

杨大姑道:“你们嫌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好那我说得更明白些。冷姑娘我希望你今后不再和我的儿子来往。杰儿!我要你立即跟我回家!”

冷冰儿一咬嘴唇脸上的神色比杨大姑更冷说道:“齐夫人我和令郎不过偶然碰上只为了大家都要找寻杨炎方始一路同行本来就不是朋友更谈不上甚么特别交情。既然夫人怀疑我是有意高攀我自问还没那么下贱如今我就马上离开此地。夫人你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再见你的儿子的了!”

说到“离开”二字她立即拂袖而去。最后那两句声音已是从百步之外传来了!

齐世杰呆了一呆蓦地冲出庙门叫道:“冷姑娘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也不知冷冰儿有没有听见他的呼唤不过她却没有停下来反而脚步跑得更加快了。

杨大姑厉声喝道:“回来!要是你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家见我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别认我这个母亲!”

齐世杰幼年丧父杨大姑是母兼父职将他抚养成*人的。廿多年来母子相依为命“听母亲的话”对他来说早已成为天经地义一般的习惯了”。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好像一头失掉灵性的家畜只习惯于接受主人命令的家畜一步一步走回这座破庙。

杨大姑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脸上也才开始露出一丝笑容。这是满足于自己做母亲的威严还能够保持得住的笑容。虽然隔别两年毕竟还是她的儿子。这儿子毕竟也还是听母亲的话、

可是当她一接触到儿子的目光之时她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的顿然消失了。

不错儿子是听了她的话回来但这次的“听话”却和以往的听话大有分别!

齐世杰失魂落魄似的站在母亲面前。

好像面对着的是个陌生人他定着双眼看他母亲。那失掉神采的眼睛目光却令得杨大姑感到寒意!

不止感到寒意在儿子冰冷的目光之中她还感觉得到儿子心头的怨愤。

不错儿子还是听她的话但此际站在她面前的儿子却也像是个陌生人了。

过去她责骂儿子儿子总是心悦诚服的听她的话的。为了害怕母亲气恼他还会想出一些母亲喜欢听的说话哄她。

而现在——!

现在竟是像对着陌生人一样一声不响只有充满怨愤的目光!

杨大姑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而且是失意者多如意者少但从无一次感觉得如此难过。

过去她仗着倔强的性格甚么为难的事情结果都对付得了从没流过一滴眼泪。

但这次她却是没有把握了。她知道要平复母子感情上的裂痕要比克服强敌难过不知几十百倍!

她几乎要掉下泪来好不容易才能忍住。柔声说道:“杰儿你听我说……”

齐世杰突然爆出一阵狂笑:“妈不管你说甚么我都听你的。我是你的最听话的儿子你可以满意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比哭还更难受笑声越来越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每一下“笑声”都好像一支利箭穿过杨大姑的心。杨大姑不觉也呆了。

胡联奎和齐世杰交情最好连忙叫道:“师弟你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他比杨大姑此际要稍为清醒一些知道师弟要是不能泄出来只怕就要疯了。

齐世杰果然失声痛哭起来。

宋鹏举待他哭了一会劝道:“大丈夫何患无妻那位冷姑娘虽然才貌双全也不见得没有比她更好的闺女。据我所知师姑本来想和你说豪州刘武师的女儿还有石家庄周大侠也有意思提亲把他的三小姐许配给你。刘家周家这两位小姐在武林中可也是数一数二的才貌双全的女中豪杰。”

齐世杰对他的劝告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哭声亦已有点嘶哑虽没停止却已不如刚才响亮了。

杨大姑冷冷说道:“你哭够了没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你不害羞我也替你害差!我作了甚么孽养出你这样没出息的儿子!”

天色早已黑了只是在黑暗中还看得见齐世杰的泪光。

杨大姑以为没有“外人”却不知外面有人偷听。

那人躲在庙后面的一棵大树上藉着星月的微光隐约看得见破庙中的情景。

他是杨炎。

茫然不知所之的杨炎本来不想回来这里的但不知不觉还是走回来了。

是为了想再见一见亲人?是为了期望可能在这里破庙之中见到他的冷姐姐?是为了要探听父亲约生死存亡之谜?还是为了一些别的甚么?

他不知道。也许这儿个目的都是他想过的但在心底深处他又没有勇气去探索究竟。

可惜他来迟了一步冷冰儿已经走了。

他见到的只是一场杨大姑造成的母子之间的悲剧他听到的只是齐世杰的哭声。

虽然没见到冷冰儿但是怎么一回事情他则已完全明白了。

他本来是有点妒忌齐世杰的此际却是不禁深深为他难过了。

当然他更为冷冰儿感觉难过。“我过誓要令冷姐姐得到幸福的。这次我以为她已经可以自己找到幸福了想不到好事多磨竟是落得如斯结果!但我又有甚么办法帮她的忙呢?”

是的纵然他练成了绝世武功但对这样的局面他也丝毫没有力量扭转。他恼怒这个姑姑但他能够把这个姑姑打一顿来逼她要冷冰儿做媳妇吗?

问题的关键是在齐世杰身上除非齐世杰能够坚强起来。但偏偏齐世杰又要做一个听话的儿子。

齐世杰的哭声停止了。

杨大姑道:“杰儿你哭够了好好的睡一觉吧。明天一早咱们还要赶路呢。甚么事情回到家里再说。你要知道我都是为了你的好。”

齐世杰呆呆的望着母亲(胡联奎早已把松枝点燃了他正在和宋鹏举互相帮忙替对方换敷最后一次的金创药。)过了好一会子忽地说道:“妈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杨大姑道:“好你说吧。”齐世杰道:“你说一切为了我的好我想问你那位冷姑娘又有甚么不好?”杨大姑道:“我不是说冷姑娘不好……”齐世杰道:“那你为甚么逼她走?逼她了誓不再和我见面?”

杨大姑继续说道:“不是她不好不过你应该知道冷铁樵是她叔父!”

齐世杰道:“冷铁樵是她叔父又怎么样?”

杨大姑道:“冷铁樵是朝廷的头号钦犯你不知道吗?”齐世杰道:“我不管冷铁樵是甚么人!我只是和冷姑娘交朋友而已。”

杨大姑道:“你以为你这位冷姑娘不会跟她的叔父走上一条路吗?据我所知她也曾帮过以前在小金川那班人和朝廷作对的。”

齐世杰道:“当今也不知有多少侠义道在反抗清廷咱们纵然不是侠义道难道也要和清廷一个鼻孔出气。”正是:

佳偶难求鸳梦破母兮不谅碎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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