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石冈凝冷月 铁手拂晓风(1/2)
众人来到胡同外十余丈处焦公礼的几名弟子已迎了上来说闵子华和他师弟洞玄道人
在屋里说话。众人见袁承志出手相助欣慰已极精神大振。
焦宛儿问袁承志道:“袁相公可以动手了么?”袁承志道:“叫大伙守在外面咱们
几个人先去一探。”焦宛儿道:“好!”低声对众帮友吩咐几句和袁承志等跃进墙去。焦
宛儿轻功较差落地时脚下微微一响屋中灯火忽地熄灭。焦宛儿知道仇人已经觉不能
再探到甚么轻轻一声呼哨突然四周屋顶到处都探出头来。焦宛儿叫道:“姓闵的出来
瞧瞧是谁来啦!”屋中人默不作声。焦宛儿道:“点了火把进去!”金龙帮四名帮友取出
火折点着带来的火把昂而入旁边四名帮友执刀卫护。突然啪啪啪数声四根火把打
灭了三根两条黑影从众人头顶飞了出来。金龙帮帮众一涌而上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各
人四下围住火把越点越多将一个大院子照耀得如同白昼。
闵子华和洞玄道人知道已落重围两人背靠背的拚力死战转瞬间把金龙帮帮众刺伤了
六七人。伤者一退下立即有人补上。再斗一阵闵子华和洞玄又伤了三四人但洞玄左臂
也已受伤。他剑交右手猛扑力战。两仪剑法本是他使左手剑闵子华使右手剑两人左右
呼应回环攻守。现下两柄都是右手剑威力立减。片刻之间洞玄与闵子华身上又各受了
几处伤。袁承志在旁观战心想:“一命还一命杀闵子华一人已经够了不必让洞玄也陪
在这里。”眼见两人便要丧命当地踊身跳入圈子登时金光闪动呛啷啷一阵乱响不但
洞玄与闵子华手中长剑被金蛇剑削断金龙帮诸人的兵刃也有七八柄断头折身。众人出其不
意都是大吃一惊向后跃开。袁承志自得金蛇剑以来除了以之削断西洋军官雷蒙的长剑
之外从未仗剑与人正式交手不意此剑竟有如斯威力连自己也是一呆心想这都是各人
趁手的兵器自己不过要双方罢手停斗不料竟削坏了多件兵刃心下好生不安。这时闵子
华和洞玄全身血迹斑斑见袁承志到来更知无幸。洞玄把断剑往地下一掷惨笑道:“我
师兄弟不知何事得罪了阁下如此苦苦相逼?”翻手从腰间摸出一柄匕猛往自己胸膛上
插去。袁承志左掌如风在他胸前轻轻一推右手已拿住他手腕夹手夺过匕火光下一
看见匕和闵子华刺死焦公礼那一柄全然相同柄上刻着“仙都门下子字辈弟子洞玄收
执”一行字。
洞玄铁青了脸喝道:“好汉子可杀不可辱。我学艺不精不是你对手死给你看便
了。快把匕还我!”袁承志怕他又要自杀将匕往腰里一插正色道:“待得一切料理
清楚自然还你。”洞玄大怒叫道:“你要杀就杀不能如此欺人!”说着劈面一拳。袁
承志退后一步避开愕然道:“在下何敢相欺?”洞玄凛然道:“这把匕是本派师尊所
赐宁教性命不在也不能落入旁人手中。”袁承志一楞疑云大起心想这匕既然如此
要紧闵子华怎能于刺杀焦公礼后仍留在他身上却不取回?当下将匕双手奉还说道:
“在下有一事不明要请教道长。”洞玄接过匕听他说得客气便道:“请说。”袁承
志转过身来对焦宛儿道:“焦姑娘那布包给我。”焦宛儿递过布包手握双刀紧紧监
视闵子华。袁承志打开布包露出匕。闵子华和洞玄齐声惊呼。金龙帮帮众眼见凶器想
起老帮主惨死目眦欲裂各人逼近数步。闵子华颤声道:“这……这……这是我的匕
呀?你从哪里得来?”伸手来取。袁承志手一缩。焦宛儿单刀挥出往闵子华手臂砍落。闵
子华疾忙缩手这刀便没砍中。焦宛儿待要追击袁承志伸手拦住说道:“先问清楚
了。”焦宛儿停刀不砍流下两行泪来。闵子华怒道:“当日我们在南京言明双方解仇释
怨。金龙帮为甚么不顾信义接连几次前来伤我?你叫焦公礼出来。咱们三对六面说个明
白。姓闵的到底哪一点上道理亏了……”他话未说完金龙帮帮众早已纷纷怒喝:“我们帮
主给你害死了你这奸贼还来假撇清!”闵子华和洞玄都大吃一惊齐声道:“甚么?焦公
礼死了?”
袁承志见二人惊讶神色不似作伪心想:“或许内中另有别情。”问道:“你真的不
知?”闵子华道:“我把房子输了给你没面目再在江湖上混便上开封府去要跟掌门大
师兄水云道长商量哪知师兄没会到途中却不明不白的跟金龙帮打了两场。焦公礼好端端
的又怎么会死?”焦宛儿听他这么说也瞧出情形有点不对硬咽道:“我爹爹……是
给……给人用这把匕害死的……就算不是你也总是你的朋友。”闵子华恍然大悟道:
“嗯嗯这就是了。”焦宛儿喝道:“甚么这就是了?”闵子华要待分辩一时拙于言
辞却又说不明白。金龙帮众人只道他心虚声势汹汹的又要操刀上前。洞玄道人接过闵子
华手中半截断剑掷在地下凛然道:“各位既然要让焦帮主的大仇永远不能得报让真凶
奸人在一旁暗中冷笑我师兄弟饶上这两条性命又算甚么?”挺起胸膛束手就戮。众人
见他如此面面相觑一时倒拿不定主意。袁承志道:“这样说来焦帮主不是闵兄杀
的?”闵子华道:“姓闵的出于仙都门下也还知道江湖上信义为先。我既已输给你又知
有奸人从中挑拨怎会再到南京寻仇?”袁承志道:“焦帮主不是在南京被害的。”闵子华
奇道:“在哪里?”袁承志道:“徐州。”洞玄道:“我师兄弟有十多年没到徐州啦。除非
我们会放飞剑千里外取人级。”袁承志道:“此话当真?”洞玄伸手一拍自己项颈说
道:“杀头也不怕何必说假话?”焦宛儿道:“那么这柄匕从何而来?”洞玄道:“我
这时说出真相只怕各位还不相信。现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看就知。”闵子华急道:
“师弟那不能去。”洞玄道:“口说无凭须有实据。焦帮主为奸人杀害此事非同小
可务须查个水落石出。袁相公和焦姑娘两位是何等样人决不能坏咱们的事。”闵子华才
不言语了。
焦宛儿道:“去哪里?”洞玄道:“我只能带领袁相公和你两位同去。人多了不行。”
金龙帮中有人叫了起来:“他要使奸莫给他们走了。”焦宛儿问袁承志道:“袁相
公你说怎样?”袁承志心想:“看来这两人确是别有隐情还是一同前往查明真相为妥。
要是他们想使诡计谅来也逃不脱我手掌。”说道:“那么咱们就同去瞧瞧。”焦宛儿对金
龙帮众人道:“有袁相公在料想他们也不敢怎样。”自焦公礼逝世焦宛儿已隐然为一帮
之主。她率领帮众大举寻仇众人对她无不言听计从大家又知袁承志为人仁义武功高
强有这么一位高手从中护持真是求之不得当下也就没有异言。袁承志和焦宛儿随着闵
子华师兄弟一路向北。来到城墙边洞玄取出钩索甩上去钩住城墙让焦宛儿先爬了上
去第二袁承志上然后他师兄弟先后爬上城头。四人纵出城墙续向北行。这时方当子
夜月色如水道路越走越是崎岖。再行四五里上了个乱石山岗袁承志和焦宛儿都感讶
异不知这两人来此荒僻之处有何用意。焦宛儿寻思:“莫非这两人在此伏下大批帮手?
但有袁相公在此对方纵有千军万马他也必能带我脱险。”上岗又走了二三里才到岗
顶只见怪石嵯峨峻险夹兀月光下似魔似怪阴森森的寒意逼人。洞玄和闵子华走向一
块大岩石之后袁承志和焦宛儿跟着过去只见岩边赫然停着一具棺木。焦宛儿于黑夜荒山
乍见此物心中一股凉气直冒上来。洞玄捡起一块石子在棺材头上轻击三下稍停一会
又击两下然后再击三下双手托住棺盖往上一掀克勒一声响棺材中坐起一具僵尸。焦
宛儿“啊”的一声大叫双手抓住了袁承志左手不由自主的靠在他身上。只听那僵尸道:
“怎么?带了外人来?”洞玄道:“两位是朋友。这位袁相公是金蛇郎君夏大侠的弟子。
这位焦姑娘是金龙帮焦帮主的千金。”那僵尸向袁焦二人道:“两位莫怪。贫道身上有
伤不能起身。”洞玄道:“这是敝派掌门师兄水云道人。在这里避仇养伤。”袁承志和焦
宛儿才知原来不是僵尸当即施礼。水云道人拱手答礼。
看那水云道人时只见他脸如白纸没半丝血色额角正中从脑门直到鼻梁却是一条殷
灯色的粗大伤疤疤痕犹新想是受创不久被那惨白的脸色一加映托更是可怖。水云道
人说道:“我师父跟尊师夏老师交好。夏老师来仙都山时贫道曾侍奉过他。他老人家可
好?”袁承志心想这时不必再瞒答道:“他老人家已去世多年了。”水云道人长叹一声
惨然不语过了良久才低声道:“刚才听洞玄师弟说道阁下是金蛇弟子我心中十分喜
欢心想只要金蛇前辈出手我师父的大仇或能得报。唉!哪知他老人家竟也已归道山老
成凋谢只怕要让奸人横行一世了。”
焦宛儿心道:“我是为报父仇而来此地哪知又引出一桩师仇来。”袁承志却想:“不
知他的对头是甚么厉害脚色天下除了金蛇郎君便无人对付得了?”
洞玄低声把金龙帮寻仇的事说了一遍求大师兄向焦宛儿解释。水云道人“咦”了一
声越听越怒突然手掌一翻在身旁棺上猛击一掌噗的一声棺木登时塌了一块。袁承
志心想:“这道人的武功比他两个师弟可高明得多。他身怀绝技怎么会怕得这样厉害竟
要偷偷躲在这里装死人?”水云道人说道:“焦姑娘我们仙都弟子每人满师艺成、下山
行道之时师父必定赐他一柄匕。贫道忝在本派掌门虽然本领不济忍辱在这里养伤
但还不敢对朋友打一句诳语。焦姑娘你道这柄匕是做甚么用的?”焦宛儿恨恨的道:
“不知道!”水云道人抬头望着月亮喟然道:“敝派第十四代掌门祖师菊潭道长当年剑术
天下无双只可惜性子刚傲杀了不少人结仇太多终于各派剑客大会恒山以车轮战法
斗他一人。菊潭道长虽然剑下伤了对头十八人但最后筋疲力尽身受重伤于是拔出匕
自杀而死。本派因此元气大伤又得罪了天下英雄此后定下一条规矩每名学艺完毕的弟
子都授一柄匕。洞玄师弟你到那边去。”洞玄不明他用意但还是朝他手指所指向西
行去。水云等他走出数百步高声叫道:“行了。”洞玄停步。
水云低声问闵子华道:“闵师弟这把匕叫作甚么?”闵子华道:“这是仙都戒杀
刀。”水云又问:“师父授你戒杀刀时有四句甚么训示?你低声说来。”闵子华肃然道:
“严戒擅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
水云点点头向东边一指道:“你到那边去。”待闵子华走远把洞玄叫回来问
道:“洞玄师弟这把匕叫作甚么?”洞玄道:“仙都戒杀刀。”水云又问:“师父授
你此刀之时有何训示?”洞玄肃然道:“严戒擅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
水云把闵子华叫回对袁承志和焦宛儿道:“现今两位可以相信敝派确是有此训示。敝派
子弟犯戒杀人也是有的可是凭他如何不肖无论如何不敢用这戒杀刀杀人。”袁承志问
道:“这匕为甚么叫‘戒杀刀’?”水云道:“敝派鉴于菊潭祖师的覆辙从第十五代祖
师起便定下一条门规严禁妄杀无辜否则到每两年一次在仙都山大会便得在师长兄弟之
前以这戒杀刀自行了断。闵师弟要杀焦帮主虽然当年闵子叶师兄行为不端有取死之
道但为兄报仇本来也不算是妄杀可是后来既知受奸人挑拨再去加害那是犯了重大
门规谅他也是不敢。”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戒杀刀是自杀用的要是仙都弟子遇敌
之时武功不如而对方又苦苦相逼脱身不得那么便须以此匕自杀免损仙都威名。
闵师弟就算敢犯师门严规天下武器正多怎会用戒杀刀去杀人?而且刺杀之后怎么又不
把刀带走?”袁承志和焦宛儿听到这里都不住点头。
水云又道:“焦姑娘我给你瞧一封信。”说着从棺材角里取出一个布包打了开来
里面是一堆文件杂物。他从中捡出一信递给焦宛儿。
焦宛儿眼望袁承志。袁承志点点头。焦宛儿接过信来月光下见封皮上写着“急送水云
大师兄亲启闵缄”几个字知是闵子华写给水云的信抽出信笺见纸笺上端印着‘蚌埠
通商大客栈用笺”的红字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文理也不甚通写道:“水云大师兄:你
好。焦公礼之事小弟已明白受人欺骗报仇甚么的就此拉倒不干了。但昨晚夜里小弟的
戒杀刀忽然给万恶狗贼偷去真是惭愧之至。如果寻不回来我再没面目见大师兄了千万
千万。小弟闵子华拜上。”焦宛儿读完此信更无怀疑身子颤抖盈盈向闵子华拜了下
去说道:“闵叔叔侄女儿错怪好人冒犯你老人家啦。”拜罢又向洞玄赔礼。两人连忙
还礼。
闵子华道:“不知是哪个狗贼偷了这把刀去害死了焦帮主。他留刀尸上就是要你疑
心我呀。”焦宛儿道:“侄女真是卤莽没想到这一着只道闵叔叔害了爹爹后还要逞英
雄好汉留刀示威。”闵子华道:“我失了戒杀刀和洞玄师兄到处找寻没一点眉目后
来接到大师兄飞帖召我们到京师来这才动身。路上你们没头没脑的杀来我也只好没头
没脑的跟你们乱打一阵。幸亏袁相公赶到才弄明白这回事。”水云道:“等我们的事了结
之后要是贫道侥幸留得性命定要帮焦姑娘找到这偷刀杀人的奸贼。这件事仙都派终究也
脱不了牵连。”焦宛儿又裣衽拜谢将匕还给闵子华。袁承志心想他们师兄弟只怕另有
秘事商酌外人不便参与便拱手道:“兄弟就此别过。”两人和水云等作别走出数十
步正要下岗洞玄忽然大叫:“两位请留步。”袁承志和焦宛儿一齐停步。洞玄道人奔将
过来说道:“袁相公焦姑娘贫道有一件事想说请两位别怪。”袁承志道:“道长但
说不妨。”洞玄道:“这里的事要请两位千万不可泄漏。本来不须贫道多嘴实因与敝师
兄性命攸关不得不冒昧相求。”按照江湖道上规矩别帮别派任何诡秘怪异之事旁人瞧
在眼里决不能传言谈论否则凶杀灾祸立至此事人所共知但洞玄竟如此不放心不惜
冒犯叮嘱自是大非寻常。袁承志心中一动虽然事不干己但刚才见水云道人无意中显露
了一手武功不禁生了惺惺相惜之意对洞玄道:“不知令师兄遇到了甚么危难之事兄弟
或可相助一臂。”洞玄和袁承志交过手知他武功卓绝不但高出自己十倍也远在仙都第
一高手水云师兄之上听他这么说心头一喜忙道:“袁相公仗义相助真是求之不得
待贫道禀过大师兄。”匆匆回去低声和水云、闵子华商量。三人谈了良久似乎难以决
定。袁承志想道:“既然他们大有为难不愿外人插手那么也不必多事了。”高声叫道:
“两位道长、闵兄兄弟先走一步后会有期!”一拱手就要下岗。
水云道人叫道:“袁相公请过来说几句话。”袁承志转身走近。水云道:“袁相公肯
拔刀相助我们师兄弟实是感激不尽。不过这是本门的私事情势凶险万分实在不敢要袁
相公无故犯险。还请别怪贫道不识好歹。”说着拱手行礼。袁承志知他是一片好意心想这
人倒也颇具英雄气概说道:“道长说哪里话来?既是如此就此告辞。道长如有需用之
处兄弟自当尽力随时送个信到正条子胡同就是。”水云低头不语忽然长叹一声说
道:“袁相公如此义气我们的事虽然说来羞人如再相瞒可就不够朋友了。两位请坐。
洞玄师弟你对两位说罢。”
洞玄等两人在石上坐好自己也坐下说道:“我们恩师黄木道人生性好动素喜到处云
游除了两年一次的仙都大会之外平日少在山上。五年前的中秋又是大会之期恩师竟
然并不回山主持也不带信回来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众弟子又是奇怪又是担忧。恩师这
次是到南方云游采药大伙儿忙分批到云贵两广查访各路都没消息。我和闵师哥却在客店
之中得到点苍派追风剑万里风的传讯说有急事邀我们前往。我们两人赶到云南大理万大
哥家中见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一问之下原来是为了我们恩师才受的伤。”袁承志想
起程青竹曾说黄木道人是死于五毒教之手暗暗点头听洞玄又道:“追风剑万大哥说道
那天他到大理城外访友见到我们恩师受人围攻。点苍派跟仙都派素有渊源他当即仗剑相
助。岂知对方个个都是高手两人寡不敌众万大哥先遭毒手昏倒在地后来由人救回
恩师却是生死不明。万大哥肩头和胁下都为钢爪所伤爪上喂了剧毒。看这情形必是五毒
教所为。他后来千辛万苦的求到名医这才死里逃生。于是我们仙都三十二弟子同下云南寻
师要找五毒教报仇。可是四年来音讯全无恩师自是凶多吉少。五毒教又隐秘异常踏遍
了云南全省始终没半点线索大家束手无策才离云南。后来北方传来消息说五毒教教
主何铁手到了北京……”袁承志“啊”了一声。洞玄道:“袁相公识得她么?”袁承志道:
“我有几位朋友昨天刚给她毒手所伤。”洞玄道:“令友不碍事么?”袁承志道:“眼下已
然无妨。”
洞玄道:“嗯那真是天幸。我们一得讯大师兄便传下急令仙都弟子齐集京师。我
们在来京途中遇到焦姑娘那不必说了。大师兄比我们先到他与何铁手狭路相逢。那贱婢
竟然出言讥刺十分无礼。大师兄跟她动起手来这贱婢手脚滑溜大师兄一不留神额上
为她左手铁钩所中下盘又中了她五枚暗器。她只道这暗器喂有剧毒大师兄一定活不了
冷笑几声便走了。好在大师兄内功精湛又知对头周身带毒在比武之前已先服了不少解
药身边又带了诸般外用解毒膏丹这才没有遭难。”
水云叹道:“贫道怕她知我不死再来赶尽杀绝是以不敢在寓所养伤只得找了这样
古怪的一个地方静养再过三个月毒气可以慢慢拔尽。师父多半已丧在贱婢手下这仇非
报不可。只是对头手段太辣毒物厉害是以贫道不敢拖累朋友。”闵子华问道:“袁相公
怎么也跟五毒教结了仇?”袁承志于是将如何遇到锦衣毒丐齐云*、程青竹如何被老丐婆抓
伤的事简略说了。水云道:“袁相公既跟他们并无深仇吃了一点小亏也就算了。你千金
之体犯不着跟这种毒如蛇蝎之人相拚。”袁承志心想自己有父仇在身又要辅佐闯王和义
兄李岩图谋大事这种江湖上的小怨原不能过于当真否则纠缠起来永无了局于是点
头说道:“道长说得是。我有一只朱睛冰蟾可给道长吸毒。”当下用冰蟾替他吸了一次
毒乱石岗上无酒浸出蟾中毒液于是把冰蟾借给洞玄教了用法要他替水云吸尽毒气送
回。水云、闵子华、洞玄不住道谢。袁承志和焦宛儿缓缓下岗走到一半焦宛儿忽往石上
一坐轻轻啜泣。袁承志问道:“怎么?焦姑娘你不舒服么?”焦宛儿摇摇头拭干泪
痕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袁承志心想:“这一来她金龙帮和仙都派虽然化敌为友但她
报杀父大仇之事却更是渺茫了。也难为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居然这般硬朗。”两人回进城
里天将微明袁承志把焦宛儿送回金龙帮寓所自回正条子胡同。他在长街一排民房屋顶
上展开轻身功夫倏然之间已过了几条街一时奔得兴使出“神行百变”绝技真如
飞燕掠波、流星横空一般耳旁风动足底无声正奔得高兴忽听身旁低喝一声:“好功
夫!”袁承志斗然住足白影微晃一人从身旁掠过笑道:“追得上我吗?”语声方毕
已窜在七八丈外。袁承志见这人身法奇快心中一惊:“此人是谁?轻身功夫是如此了
得?”他少年人既好奇又好胜提气疾追。那人毫不回顾如飞奔跑。时候一长袁承志
的轻身功夫终于高出一筹脚下加劲片刻间追过了头赶在那人面前数丈回转身来。那
人格格娇笑说道:“袁相公今日我才当真服你啦!”只见她长袖掩口身如花枝颤袅
正是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她全身白衣如雪给足底黑瓦一衬更是黑的愈黑白的愈白。武
林中人所穿夜行衣非黑即灰好得夜中不易为人觉敌人射暗器不能取得准头她竟然
穿一身白衣若非自恃武艺高强决不能如此肆无忌惮。袁承志拱手说道:“何教主有何见
教?”何铁手笑道:“袁相公前日枉驾有许多碍手碍脚之人在场大家分了心不能好好
见个高下。小妹今日专诚前来讨教几招。”边说边笑声音娇媚。
袁承志道:“教主这般身手就在男子中也是难得一见。兄弟是十分佩服的。”何铁手
笑道:“袁相公前日试拳掌风凌厉之极。小妹力气不够不敢接招。今日比比兵刃如
何?”也不等袁承志回答呼的一声已将腰间一条软鞭抖了出来微光中但见鞭上全是细
刺倒钩只要给它扫中一下皮肉定会给扯下一大块来。何铁手娇滴滴的道:“袁相公这
叫做蝎尾鞭刺上是有毒的你要加意小心好么?”袁承志听她说话不觉打了个寒战。
她语气温柔关切体贴含意却十分狠毒两者浑不相称。袁承志不欲跟她毫没来由的比
武抱拳说道:“失陪了!”何铁手不等他退开手腕一抖蝎尾鞭势挟劲风径扑前胸。
袁承志微微一笑上身向后一仰避开了这招不等蝎尾鞭第二招再到已窜出数丈。何铁
手知道追他不上朗声叫道:“金蛇郎君的弟子如此脓包败坏了师尊一世威名嘻嘻!”
袁承志一愣停步心想:“我几次相让他们五毒教骄纵惯了还道我当真怕她。”心念微
动之际白影闪处蝎尾鞭又带着一股腥风扑到。袁承志眉头一皱暗想:“这等喂毒兵器
纵然厉害终究为正人君子所不取。她好好一个女子却身在邪教以致行事不端。”料想
蝎尾鞭全鞭有毒不能白手抢夺索性双手拢入袖中身随意转的溜溜的东闪西避。何铁
手鞭法虽快哪里带得到他的一片衣角?转瞬间拆了二十余招何铁手娇喝:“你一味闪
避算甚么好汉?”袁承志笑道:“你想激我夺你鞭子?又有何难。”身子一弯双手已在
屋顶分别捡起一片瓦爿凝视鞭影看得亲切叫道:“撤鞭!”两块瓦片一上一下已将
蝎尾鞭夹在中间顺手往里一夺右足晃动瞬息间连踢三脚。何铁手刚想运劲夺鞭对方
足尖已将及身只得撤鞭倒退不想踏了一个空跌下屋去。袁承志抢住鞭柄笑道:“金
蛇郎君的弟子怎么样?”忽听何铁手柔媚的声音叫道:“很好!”她身法好快刚一着地
立即又窜了上来饶是袁承志身有绝顶轻功也不禁佩服。何铁手右手叉在腰间身子微
晃腰肢款摆似乎软绵绵地站立不定笑道:“还要领教袁相公的暗器功夫我们五毒教
有一种毒蟾砂……”袁承志听她娇声软语的说着话也不见她身转手扬突然间眼前金光闪
动大吃一惊知道不妙百忙中一飞冲天跃起寻丈只听得一阵细微的铮铮之声数十
枚暗器都打在屋瓦之上。
原来这毒蟾砂是无数极细的钢针机括装在胸前射时不必先取准头只须身子对正
敌人伸手在腰旁一按一阵钢针就由强力弹簧激射而出。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何况钢针
既细为数又多一枚沾身便中剧毒。武林中任何暗器不论是金镖、袖箭、弹丸、铁莲
子射时总得动臂扬手对方如是高手一见早有防备。但这毒蟾砂之来事先绝无征
兆实是天下第一阴毒暗器教外人知者极少等到见着十之**非死即伤而伤者不久
也必送命。他们本教之人称之为“含沙射影”功夫端的武林独步世上无双。袁承志身子
未落三枚铜钱已向她要穴打去怒喝:“我跟你无怨无仇为甚么下此毒手?”何铁手侧
身避开两枚铜钱右手翻转接住了第三枚轻叫一声:“啊哟好大的劲儿人家手也给
你碰痛啦。”看准袁承志落下的方位还掷过来。听声辨形这枚铜钱掷来的力道也不弱
袁承志刚想伸手去接突然心里一动:“这人手上有毒别上她当。”长袖一拂又把铜钱
拂了回去。这一下劲力就没手掷的大何铁手伸出两指轻轻拈住放入衣囊笑道:“多
谢!可是只给我一文钱不太小气了些吗?”手掌伸出来时迎风一抖十多条非金非丝的绳
索向他头上罩来。
袁承志恼她适才偷放毒蟾砂手段阴毒之极当下再不客气扬起蝎尾鞭往她绳上缠
去。何铁手斗然收索笑道:“蝎尾鞭是我的呀。你使我兵器害不害臊呀?”说的是一口
云南土音又糯又脆手下却毫不停留。
袁承志把蝎尾鞭远远向后掷出叫道:“我再夺下你这几根绳索儿你们五毒教从此不
能再来纠缠行不行?”何铁手道:“这不叫绳索儿这是软红蛛索。你爱夺倒试试
看。”说着蛛索横扫拦腰卷来。这蛛索细长多丝一招既出四面八方同时打到。袁承志
侧身闪避想抢攻对手空隙哪知她十多根蛛索有的攻敌有的防身攻出去的刚收回守
御原来缩回的又反击而出攻守连环毫无破绽。
拆了十余招后袁承志已看出蛛索的奥妙心想:“这蛛索功夫是从蜘蛛网中变化出来
的。”乘她一招使老进攻的索子尚未收回、而守御的索子已蓄势出之际身形一斜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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