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比金坚(2/2)
他原本便不想太早暴露行踪所以先前才附体在六侯爷身上。当下重又隐匿身形随着众人追赶应龙。
急流滚滚身侧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水中到处悬浮着横梁断柱原本壮丽辉煌地水晶宫已被冲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拓拔野心下大觉懊悔歉疚方才只想着撞开水晶罩淹溺土军却未曾料到此节。转念又想大荒战火如茶被摧毁的家园又何独此处?只要能驱逐虎狼恢复太平天下自可百废待兴一切从头。精神方又重新一振。
穿过海底峡谷人影更为纷乱。抬头上望遥遥可见海面绚光流彩变幻不定巨大的震荡力一直传达海底仍可感觉到水纹的轻微波动。
拓拔野急上游刚冲出水面眼前姹紫嫣红只听炮火轰鸣。如狂雷迭震无数道赤红地火光在夜空中纵横呼啸撞入海面激起冲天惊涛。
放眼望去大浪起伏艨艟跌宕也不知有多少战舰正在对攻激战。风浪声、炮呜声、鼓号声、厮杀声……交织一起震耳欲聋。
嘈杂中只听有人纵声大笑道:“苗军来啦!苗军来啦!”顷刻间欢呼四起连起一片。
西边号角激越。风帆猎猎绣金的“苗”字在火光中格外耀眼。拓拔野眼眶一热视线竟有些模糊了想到即将与鱿鱼重逢心中喜悦无限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悲伤和惆怅。
三个时辰前他在归墟以种神诀探究犁灵神识得知姬远玄正面无法打败苗军便利用龙族众老对缚南仙的怨怼愤懑煽变勾结。趁着六侯爷青龙舰队远征未回之际以蛊毒暗算缚龙神控制水晶宫。而后再改立龙椟柽为帝来个东西夹攻。让苗、蛇联军再无立锥之地。
少昊等人闻知无不义愤填膺纷纷要追随拓拔野共赴龙宫与应龙死战。但他不想太早暴露身份惊动姬远玄等人。于是孤身赶来而让二八神人护送少昊及金族群雄骑鸟飞往汤谷搬取救兵。
苗军既已赶到即便土族水师倾巢出动也再难撼动龙宫分毫了。
无数龙族将士欢呼内喊从他身边冲天跃起踏浪疾奔朝土族地船舰杀去。
拓拔野此时却已无心再追穷寇驭风飞舞越过几艘战舰朝苗军旗舰掠去只道自己行踪已现低头望去心中陡然大震失声道:“娘!”
在那急飞驶地战舰船头一个红衣美人侍舷而立衣袂起伏金飘舞;身旁立着一个白如雪的青衣男子一手握着她的皓腕一手光芒滚滚气刀卷扬。赫然正是列入语真与科汗淮。
炮火咆哮惊涛狂震巨大的轰鸣声中谁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惟有龙神玲珑的耳垂微微一动蓦地抬起头来。
狂风鼓舞海面如旋她仰着头清澈碧绿地眼中满是喜悦、惊讶仿佛望见了他却又仿佛在凝视着更高远的虚空笑靥如花绽放两颗泪珠倏然涌出被大风呼卷悠扬地飞了起来飞向那欢腾如沸地茫茫大海……
响午刚过下了一场小雨天气更为闷热。
黑沉沉的云团压在远处半山仿佛浪头翻滚随时都要奔泻而下。
树林苍翠蝉声密集小路旁的山溪迤俪缭绕急流奔腾撞击在青苔遍布的潮湿巨石上撞起阵阵水花。晴蜒贴着河面低飞被突然跃出的一条小鱼惊得朝上飞起。
拓拔野掬水喝了几口清凉甘甜精神登时一振又捧了一掌溪水泼在脸上起身笑道:“大家要喝就多喝几口过了这山头便是流沙河与九巍山要想再喝到这么清甜的水就要到昆仑山下了。”
少昊、英招等人轰然附应骑鸟飞行了三日三夜风尘仆仆都有些疲惫了当下索性在这溪边稍作歇息。
拓拔野聚气为碗盛了一湾清水道:“娘先喝点水……”旁边地缚南仙和敖语真一齐转过头来都欲伸手去接。
少昊叹道:“拓拔太子这是成心气我这等没娘的孤儿。”群雄一怔齐齐笑将起来。
拓拔野亦觉莞尔心中突然一震。想起汁玄青来。
在苍梧之渊独处了这些年早已想明了来龙去脉对自己公孙青阳的身份再无半点怀疑。
波母纵然作恶多端终究是自己的生母无论她如何毒辣残忍对他地挚爱却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他自小与养父母生活双亲亡故后。独自一人流浪天涯在他心中真正如母亲的只有从前的养母与龙神敖语真。
这三年间想起汁玄青虽不免黯然难过却还谈不上如何悲痛反倒想起龙神生互未卜。更加忐忑牵挂。
此时听少昊这般一说登时觉得从未有过地愧疚凄怅。母子连心波母为了他含生忘死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在他心中她竟不过是个模糊不清地影子。想起在那“鹫集峰”上她被帝鸿欺骗陷害万念俱灰宁肯自残而死。心底更是如针扎般刺痛难忍。圣歌妖妖手打归根溯源汁玄青与公孙婴侯之所以变得那般狠辣暴戾一则是因为被各族鄙厌仇视囚困在暗无天日地凶险地壑心态日益阴暗扭曲;二则是因为他的生父被胞弟出卖而死他又被流沙掳走生死不知。
两母子一心报仇不折手段牵连了许多无辜之人更因此中了水圣女和帝鸿的诡计。沦为工具而不自知。她一生悲苦惨死虽然咎由自取却有不少罪因仍须归结于帝鸿与水圣女。
此行前往昆仑若不能当着天英豪。拆穿姬远玄假面又何以慰藉汁玄青九泉之下的亡灵?又何以祭奠那成千上万如她一般被帝鸿利用、杀死地冤魂?思潮起伏悲喜交掺。
见他端着气碗怔怔而立半晌也不递上前来缚南仙秀眉一蹙。叱道:“臭小子有了两个娘就不知道该伺候哪个了么?日后讨了两个媳妇儿你岂不是更要痴了?拿来!”
众人又是一国哄笑拓拔野醒过神来微微一笑将水送到她唇边等她喝完了这才又盛了一碗递与敖语真。
一旁的科汗淮却早已喂龙神喝过科汗淮喂她喝水时小心翼翼极为细心体贴龙神虽然目不视物嘴角眉梢却笑竟盈盈满是温柔欢喜。
拓拔野心中大为温暖暗想:祸福相倚苦尽甘来娘亲双目已盲却因此找到了终身所托对她来说这可比当龙神、得天下要快乐得多了。不知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功成身退和雨师姐姐携手白头?想起雨师妾胸膺若堵又是一阵锥刺地酸楚怅惘。
天色越来越暗山头上亮起一道闪电雷声滚滚。过不片刻狂风大作树枝倾摇长草贴地乱舞“沙沙”声中又远远地传来一声凄寒诡异的号角。
众龙鹫惊啼扑翅直欲冲天飞起群雄纷纷拽紧缰绳将它们从半空硬生生拉了下来。
“流沙仙子!”拓拔野一震又惊又喜。从这号角声来辨听当是洛姬雅的玉兇角无疑。难道这般巧她竟也在附近?
众人听说是那杀人如麻的妖女尽皆凛然惟有少昊拍手笑道:“妙极妙极!这小妖女是拓拔太子地姘头有她在此缚龙神的‘万仙蛊’就不必上昆仑请晏国主救治了。”
缚南仙冷笑一声道:“区区蛊虫能奈我何?我上昆仑是见我的乖媳妇儿西陵公主去的可不是找那九尾妖狐。小妖女治不治蛊有什么稀罕……”话音未落心口一阵虫噬剧痛登时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出剩下地逞强话语再也说不出来。
原来四日之前东海大战之际蚩尤便已和晏紫苏前往昆仑亲自为纤纤送礼。领军前来的乃是赤铜石与柳浪等人。土族水师原本便十分不济被青龙舰队与苗军炮舰交相攻击顿时溃不成军伤亡大半。
龙族虽大获全胜缚南仙却身中奇蛊无药可解龙族巫医束手无策拓拔野也未能从《百草注》中找到良方只好带着缚龙神赶往昆仑找晏紫苏或灵山十巫解救。
而敖语真双目失明后禅让帝位三年来原本一直居住在落霞岛上由科汗淮照顾。龙牙侯看尽世间炎凉早有出尘之心救转龙神后更是决意再不管大荒中事。与她散扁舟隐居东海。
得闻班照消息两人赶赴龙宫再听闻拓拔野述说帝鸿真面科汗淮倍感震惊担忧决心前往阻止女儿婚礼当下与龙神一齐随着拓拔野、林雪宜、二八神人等人连夜赶往昆仑。
为免人多口杂泄露行踪。少昊亦只带了若草花、英招及十八名亲信骁卫随行那万千归墟将士则由江疑率领留守在东海大壑随时假命。饶是如此一行三十余人骑着龙鹫飞越大荒仍不免有些招摇因此拓拔野特意挑选了荒僻无人的南荒路线。
闪电陡然又是一亮雷声轰隆豆大的雨点称稀落落地砸了下来很快便越来越密。如白箭纵横乱舞水花四溅。
众人遍体浇凉大呼过瘾也不寻山洞躲避索性骑鸟冲天随着拓拔野追循流沙仙子的号角飞去。
乘风高上越过山脊掠过雄岭沿着那咆哮奔腾的赤水河朝上游飞翔那号角声在风雨中越来越加清晰。
有人突然失声道:“蛇!好多蛇!”
群雄低头望去。无不变色只见赤水河北岸地沙砾地上无数色彩斑谰的毒蛇正密密麻麻地飞游行时而交缠盘结。时而纵横穿梭仿佛一条逆向奔流的绚丽长河。
拓拔野心一微凛她既吹角引来蛇群必定是遇到了什么强敌当下高声道:“科大侠这里交给你了。我去看看情况。”脚尖一点。从龙鹫背上腾空冲起闪电似的御风飞掠。
他真气强猛无双又在苍梧之渊飞翔了足足三年寻找天裂御风之术可谓登峰造极此时牛刀小试瞬息间便已冲出五六千来丈将众人遥遥抛在身后越去越远渐渐小如黑蚁。
风声呼呼暴雨如倾号角声越来越响凄厉裂云。
苍梧地睁壑既已被封填空中再没有那刺目地硫磺气味原先那青碧蓝紫地重重瘅雾也全都消散了。
隔着雨衣帘极目远眺江山万里如画。左边是绵延不绝的青色群山中间是奔流怒吼的赭红赤水右边则是白茫茫的数百里流沙……被闪电接连映照更加气势恢弘色彩瑰艳。
下方蛇群越来越多夹杂着蜈蚣、蜘蛛、蝎子……以及各种各样、见所未见的奇怪甲虫。有的沿着河岸蜿蜒游行不断被狂涛卷落;有的从南侧山岭爬出顺着横亘于赤水地断树渡河而过;有的则在蒙蒙翻卷地流沙中飞穿梭……壮观而又奇诡。
过了三株树地势转为平坦流沙也越来越少逐渐被干裂的赤褐大地所替代顺着那号角声掠过一大片低矮的碧绿灌木只见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背对着他迎风站在苍茫大地中央。圣歌妖妖手打风雨怒卷细辨飞扬黄裳时而紧紧地贴着她玲珑曼妙地身躯时而鼓舞不息仿佛随时都要随风飞起。那歧兽懒洋洋地趴伏在她脚下巨眼木愣愣地望着前边眨也不眨。
四面八方都是转涌而来的毒虫与蛇群一圈又一圈地环绕着随着她号角地节奏韵律地摇动徐徐穿过遍地雨水朝她前方十丈处的一株巨树游去。
那巨树高约数十丈树皮粗糙如乌黑鳞甲红线纵横交错树枝弯曲回绕垂下万千赤红的细须轻轻摇曳。叶子青翠欲滴簇拥着九朵巨大的雪白花朵花瓣层层叠叠出刺鼻恶臭闻之欲呕。
那万千蛇虫游到树下突然昂嘶嘶吐信似乎极是害怕。树须轻摇。突然闪电似地纵横乱舞。将蛇虫一一缠缚抛起送入那张开的白色巨花中。
“哧哧”激响青烟腾窜到处都弥温着那腐尸似的恶臭花瓣徐徐合拢那些蛇虫挣扎了片刻再晃动弹了渐渐化为黄浊的汁水被狂风一吹滴落在地登时烧灼出数十个深洞来。
拓拔野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大荒经》中记载了一种奇树生长在南海荒岛的密林丛中树须如章鱼的触爪一般一旦被其缠住纵是猛犸也无法脱身。
这种树开着足以腐蚀一切地恶臭白花以剧毒蛇虫为食生长极快根须更可以深深地穿入至为坚硬的岩石甚至传说即便在玄冰铁上它也能落芽、生根开花。
盖因此故当地蛮群结婚之时每每在此树下立誓披此不离不弃情比金坚就如同此树之根可穿金石日后谁若违前誓言必被族人捆缚抛到此树的巨花中被它腐蚀吞噬片骨不留。
因而此树又叫“苦情树”。
却不知流沙仙子为何要唤驭成千上肆的虫蛇来喂养此树?正自惊奇又听西边传来一阵圆润柔和的巴乌蛮笛。
拓拔野心中一凛当空隐匿身形只见一只三头六脚的怪鸟尖叫着急飞来鸟背上骑乘着一个彩衣霞带的女子正悠扬地吹奏着一管巴乌。那女子满头黑盘结柳眉斜挑含嗔带煞细眼弯弯盈盈含笑赫然正是好神秘莫测的火仇仙子淳于昱。
“好一个上天入地情比金坚!”她骑鸟翩然盘旋放下巴乌嫣然一笑叹道“只可惜混沌天土厚达万仞越是往下越坚不可摧。纵使洛仙子情根深种也救不回他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