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林氏产子,喜从天降(1/1)
林德青在那个秋日的下午,来不及割完最后几分田地里的水把子稻谷,拖着疲惫的身子,拖着饥肠辘辘的身子,回到那个破败不堪的家中,连滚带爬的爬到床上,不一会儿就发作了,顿时一番声嘶力竭的叫喊,花长开急急忙忙请来了接生婆,接生婆不紧不慢的准备着,吩咐花长开去烧开水,又要了一支蜡烛,又慢条斯理的整理她随身带来的一只箱子,还叫林德青不要叫那大的声音,留点力气生孩子。又凭经验给林长青做了一些极为简单的检查,最后在接生婆一声声吆喝鼓劲中,直到后半夜,林德青才顺利生下了一个黄皮寡瘦、身形狭长,耷拉着眼皮,满脸褶皱没有一点脂肪包裹撑起的儿子,孩子的哭声弱弱的,显然是先天营养不良,或者根本没从母亲那得到任何营养,因为花母直到生下他的那刻之前的几个小时里,都还在为这个家的老老小小填饱肚子在外忙活着。孙儿子的降生还是乐坏了花家祖母,这个裹脚老太平日里似乎对这个在外劳扒苦做、十分能干的大儿媳没什么好感,以至于儿媳在外干农活忙得死去活来,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老太太也没怎么待见她,老太太整天呆在家里,连给未来的孙子准备一件裹身的衣物都没有做,孙儿子的降生乐得老太太一时间手忙脚乱,临时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还裹着旧棉絮的碎布头,将就着包裹了孩子的小身子,又不知从哪里弄了几根面条,用一瓢清水煮了,盛给初为人母的儿媳,可怜长时间没吃一顿像样饭的花家产妇,噙着泪挑了两口这白水挂面,就再也吃不下了,假装靠着枕头边睡去。
第二天天亮,花长开想着过几天要给孩子做“三朝”(农村习俗,孩子出生三天,要请外婆来给孩子洗澡换新衣,还要请家族老前辈给孩子取族谱名,过了周岁就上族谱,并还要摆席宴请到访客人),家里实在没什么积蓄,眼见米缸也快见底了,秋收还没到,集体的粮食怕是要冬天才能分到户,他得想法子去借柴米油盐或是借些粮票和肉票来。白天跑出去借了一天,也没借着什么,花长开正踌躇着要去不去到林德青娘家去找她哥嫂开口寻求资助,其实林家村和万户村只隔了一条碎石子路,两村口和碎石子路交叉着形成一个十字路口,花长开走都走到林家村了,终究是不好意思开不了那个口也丢不起那个人,只向林德青母亲报了个喜讯,就又折转回来往自家方向走,迎面正好碰到林德青的大伯林伯顺挑了一捆柴草往村里走,林伯顺看花长开愁眉不展的低头自顾自走路,就卸下担子,上前拦住问了个大概,花长开就支支吾吾简单说了几句,不等花长开说完,林伯顺就说:“跟我来!”林伯顺把花常开领到家里,挑着柴草进了厨房,花长开就跟着进了厨房在那站定了,林伯顺到前屋房里取了一点东西过来,转回来到厨房,悄悄递给花长开,花长开一把捏在手里,打开一看,是两斤肉票和几两油票,外加几张零散的粮票,花长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个大男人,接了东西赶紧装在了裤兜里,林伯顺又把刚挑回来的柴草分了一半重新捆好,叫花长开弄了回去。花长开有意避开了林德青俩哥嫂的屋子,绕了个弯,挑着一小担柴草回了家。
这一天白天,家里除了孩子偶尔发出的细微哭声,还算平静。到了夜里,裹脚老太王中秋没像往日一样,上灯就睡,而是摸到儿媳的房里,叫醒了林德青,神神秘秘的对儿媳说:“来,把孩子给我抱抱。”花母递过孩子,裹脚老太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搡了搡,在房里来回走了两个趟儿,又是望着孩子一阵喃喃细语,才找个凳子顺势坐了下来,又颤颤巍巍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坨用不知什么裹着的黑不溜秋的东西,一边用手抹了一把那东西,一边往孩子嘴里塞,还一边说:“伢仔呀,来来来,喝点墨汁,喝了墨,长大了就聪明,学了文化将来能当大官。”抹完之后,又抱着孩子轻轻抚拍了一会儿,孩子被这粗糙的老手抹到嘴里的东西弄得哇哇直哭,花母惊愕的看着裹脚老太所做的这一切,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或者根本就没想到要制止,即使心神狐疑,但初为人母又不懂什么育儿知识的花母,心想,他老人家养育了几个孩子,还能有什么差错,就没往深处想。孩子哭得厉害,裹脚老太只得凑到床边把孩子递给林德青,从裹脚老太手里接过孩子,等老太太走了以后,林德青就找了快干净的布,给孩子擦净了嘴周围的黑乎乎的东西。
第三天早上,林德青的母亲带了小花夹袄和几块自制的尿布来了,也不见得有多热情,这个正宗小脚老太生了七八个儿女,养活了两男三女,林德青又是老幺,能干的幺姑娘嫁到别人家,她失了依靠,不得不垫着小脚还要到生产队赶一些不用下水的活儿。即使两个村子隔得这近,都是各忙各的,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往。林德青个性要强,在花家受了委屈也是绝不会回去哭诉的,即使回去,哥嫂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说什么婆家隔得这近,不要老往娘家跑,惹人说闲话,并且也不许她在娘家过夜,母亲还硬是要她快点回花家去。
花家用仅有的资源对付了一桌酒席,招待了几个至亲和林德青的母亲,但远在几里之外的花家村老台子那个族里负责族谱的长辈因为有事没来,说是等孩子满月再过来,并写了一张红字条儿托人带给花长开,那上面是按辈分给孩子取得一个几个名儿,说是拿了让花家祖父花留根过过目再挑一个定下来。
白天家里忙着招待客人,除了几个送恭贺的相亲提了鸡蛋和红糖来,往林德青的房里瞅了两眼,说了几句客套话,基本都没什么人管林德青娘俩,林德青的母亲弄个小脚盆给孩子洗了澡换了衣服,林德青在旁边帮忙。不一会儿林母就被召唤到外面桌子就坐,吃了酒席就回去了,林德青半躺在床上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听堂屋里的动静,孩子间或咿咿呀呀的哭闹,她也没多在意,喂了奶,就放一边轻轻拍抚。
到了晚上,孩子却哭闹不止,也不吃奶,手心脚心发烫,林德青她初为人母,对带孩子没经验,见识也不大,但依然觉出孩子有些异样,却有不知所措,心里开始发慌,连忙踹醒了酣睡的花长开,要他去堂屋后边的侧厢房里叫来裹脚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