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1/2)
风沙蔓延,尘埃混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充斥在每个人的鼻尖。吴都姑苏显得格外凄凉。围墙之下,三千越甲兵临城下;围墙之上,吴王夫差冷眼相看。
“差……吴国,就要亡了。”
在夫差身侧,竟还站着一位女子,她那倾城的眉眼,令人哪怕看一眼都要沉醉其中。可她的眸中尽流转着散不去的哀思。
夫差仍旧看着那城墙下的身影,眸中丝毫没有女子存在。
“光儿……你我相伴二十一年,虽无子嗣,可是光儿心中可有一分属于我的位置?”
勾践一计美人计,西施便在夫差身侧整整二十一年。从那十七岁如花般的年纪,如今也已经青春不再。
而她陪伴了二十一年的夫差,如今也不再年轻了。才值四十一的壮年,却要被这场美人计送上断头台。
施夷光痴情地望着夫差,芊芊细指想要抚上夫差的眸,抹尽他眸中的清冷,却又在夫差的清冷中,收回了芊芊细指。这便是她的越王勾践,让她为了越国所做的。
“有……光儿与差相伴数十载,心中的情意,自是万分浓厚。”
夫差只是嘴角轻轻勾起,眸中尽是嘲讽之意。只是不知道是在嘲讽施夷光,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呵,万分浓厚么?那为什么你在第一次小产之后便再也不想怀孤的孩子,每每与孤****之后都要去找范蠡要那一碗避孕药?光儿待孤的情意……真是浓厚万分呢。”
“你又为何你要听从勾践的吩咐,害孤忠臣,乱孤吴宫?”
“差……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的了,你已经失去了民心,一切都回不去了,你一统天下的愿望,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施夷光也不在意夫差话语中的生冷气息,只是痴痴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已经分不清是嘲弄,还是忏悔。
“我既然生为越国人,自然一切都得以越国的利益为重……”
“哪怕舍弃二十一年的青春,舍弃自己的幸福,陪伴在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身侧,日夜缠绵笙歌?”
“差……不是这样的!”
我爱你啊,我心中永远只有你一个人存在。
只是这般情谊,她却无从开口言说。
施夷光眼角滚落的泪珠越来越多,渐渐流成小溪,滑入衣领,她也不去擦拭分毫。
夫差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这个哭倒在自己脚下的女子,只一眼,便又将高傲的头颅抬起。
“你只念及你的越国,又可曾为孤,为孤的吴国子民着想?勾践弑孤父王,弑父之仇,岂能不报?”
“再者孤虽收越,可却未处置勾践,仍令其掌管越国,只需每年的供奉即可。如此对弑父仇人,可还有比孤更大度的?”
施夷光一愣,倒是无了话说,确也就是这般的。一报还一报,谁都没有错。
“冤冤相报何时了?倒不如算了吧……”
夫差轻笑出声,俯下身去抬起施夷光轻小的下巴,眼中尽是嘲讽之意。
“光儿的话说的倒真是轻巧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孤怕是没有这个能力了吧……”
“我记着你对我说过,你的梦想是一统天下,建立唯一的一个国家,救天下苍生,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
施夷光静静地盯着夫差,望的出神,似在回忆她与他曾经相守的美好过往。
“光儿还知道啊,可惜现在一切都已经被你亲手打破了呢。”
“差……你知道的,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夫差没有再回答施夷光的话,直起身子,从腰间的装饰华丽的剑鞘里抽出一把利而透亮,闪耀着太阳光的剑,掏出一抹明黄的帕子,细心擦拭。
施夷光看着那把剑,不知怎么竟觉得今日看来,分外闪耀。她的心里生出了几分明了,站起了身,闭上了眸,静候夫差带给她的最后审判。
却不料夫差心中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他神情地注视着宝剑,口中的话却在对她而言。
“成王败寇,胜者为王。历史总是在由胜者书写,这一仗,孤承认孤是输了。这把陪伴了孤多年的弑天,终归要找到新的主人了。”
“二十二年,孤从来没有把勾践放在过心上,就算他心怀不轨,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小打小闹去了。”
“孤本该胜,也能胜,只是败给了你……不,孤只是败给了孤自己,只想让你当一个巾帼女英雄,而不是被史官后人称作红颜祸水罢。”
“孤又怎么能对敌国探子动情呢,大概只是因为你长得太像她了,太像孤在三十年前,在越国遇见的她了……虽然她不在孤身边,孤也不能让她做了这祸水红颜。”
“还好,孤对你的最后的一丝包容,马上就不会再存在了。下了这城墙,你我便能永生永世为陌路了。”
“运气好些,你或许还可以入主越宫,以你的姿色,博一个夫人的位分也是绰绰有余。再不济点被勾践赏给范蠡,也算是了却了这二十多年来的相思之苦。”
“只是在孩子的这个问题上么,就算你和他们想生,恐怕也都生不了了吧。”
“差,你怎么能这么说……光儿心中,真的只有你一个人的位置……”
施夷光一双迷人的桃花眼一开一合,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珠又顺着还未干涸的先辈的足迹留下。
“呵,当真是只有孤一个人的位置,就让孤一个人上这断头台,把他俩保护的完好无损,密不透风。你心中当真就是只有孤一个人的位置啊。”
“差……”
施夷光还想说些什么,夫差却已经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绪早早地飘回到那三十年前,越国小溪边那个令他怀恋一生的女孩身上了。
三十年前,彼时十一岁的夫差作为吴国的太子,随吴王出访越国。在苎萝村稍作停休的时候,夫差离了队,随性散步。
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在指引着他,朝小溪边走,朝小溪边走……
他的确也照做了,他也看见了他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风景,即将日后夜夜出现在他梦中,只可远观不可近看的风景。
一个穿着溪水般清浅的蓝绿色衣衫的小女孩,提着一篮吃食,蹲在地上,两个腮帮子气鼓鼓的,一脸疑惑不解地盯着清澈见底的小溪中的鱼儿。
她将吃食投入水中,鱼儿却没有管那吃食,鱼目直勾勾地盯着女孩看,看久了连鱼身都不摆动了,直勾勾地沉入水中去。
刚一沉下去,便又清醒万分,重新游到上方,从同伴中挤出一个位置,继续看着女孩,有重复刚在的动作,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夫差起了好奇之心,想要逗逗这个与鱼玩的欢快的女孩。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与鱼玩耍不回家啊。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呢,据说河边会有水鬼呢,专门拉到了晚上还不回家的小孩子去吃!”
夫差本想看到女孩因害怕而哭泣颤抖的身影,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双迷茫而又单纯的桃花眼。
“水鬼是什么?是这些鱼儿么?我也想跟鱼儿们一起下水去玩,只是为什么鱼儿们都不理我,不吃我给的吃食呢。”
夫差看了一眼满眼泛着桃心的鱼群。
“还不是因为你太丑了,鱼儿都被你下回水里去了。”
他才不会说那群鱼儿是被她的容颜所迷,害羞的不敢上前。
女孩却不回夫差的话,好像他两人根本没处在同一条线上,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的吃食暗自神伤。
“这可是我最爱吃的杏花酥,娘亲说是父亲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专门给我带回来的呢,我都还没有吃上一口,大半都给了鱼儿了呢……”
杏花酥么?
夫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最后一块完整的杏花酥放入口中,留给女孩的就只剩下了一片残渣。
“什么最好吃的,还不就是那样么。”
夫差皱了皱眉头,极其不情愿地咽下口中之物,本是出口的玩笑话,却伤了正在将残渣狂倒入口中的女孩的心。
“你……”
女孩气的说不出话来,眼角的泪水流到唇边,顺着口中杏花酥的残渣吞咽下去。
夫差见女孩如此,心中不知怎地忽然抽了一下,胸口闷闷的,翻出了一种不知名的难过气息。
一向维持的孤冷形象瞬间崩塌,夫差连忙上前用衣袖替女子擦拭眼泪,一边还出声安慰着,顺势将女孩搂进怀里。
“别哭了,下次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东西去。”
一句吃东西倒是说道小女孩心坎上了,她止住了眼泪,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夫差。
“真的?”
“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说的话还能有假不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夫差没有自称本宫,女孩也从他的衣着仪表中看出了点什么不寻常的。
“你是谁?我又该怎么找你?”
夫差听她此言一愣,看来一次见面就想把面前这个女孩拐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夫差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通体圆润,入手微凉,夫差将玉佩递给了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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