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新婚奇变(2/2)
云凤弦眼珠乱转,四处打量,没看到二长老那个护卫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正躲在哪里,暗中保护二长老。
这时,何夫人已经在前领路,把云凤弦也引进主席了。
主席除了何夫人与尘右灯之外,坐的人很少,只有帝逊远、敬公子和云凤弦三人而已。
云凤弦新接了化血堂倒也罢了,敬公子竟也端然在座,可见山海湖城的豪强们,对于敬公子这个比云凤弦更来历不明、神秘莫测的人物,多么重视。
云凤弦目光一扫,问道:“宣大人没有来吗?”
不管怎么样,以宣相权一地父母官的身份,这主席没有可能没他的位置。
“宣大人到得极早,在席间大家也都颇为尽欢,后来衙门里传了话来呢,似乎临时有什么公务,宣大人就急匆匆走了。”何夫人含笑道。
其时天色已经很晚,连一对新人进洞房都已经很久了,若是普通酒席,早就该散了。因着和道盟和神威镖局联姻是大事,原本的打算就是两家摆流水席,酒席从何家的神威镖局,到柳家的和道盟,把整条街都连起来,三天三夜,客来如流水,菜上似流水,就算吃饱喝足,也不必急着离开,大家坐在一起闲谈,借着聊天,各大势力可以增加感情,讨论各种合作事宜,所以,在这内间的三桌上,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开。
但是,宣相权提早一点离开,也决不显眼,更谈不上扫兴了。
云凤弦点点头,也不以为意,又问帝逊远,“顺兄怎么没有来?”
帝逊远只是淡淡回道:“这孩子有些不舒服,我没让他出门。”
侍立在云凤弦身边的空洃眼神微动,帝家的独孙身体不舒服,这可是大事情,为什么一点风声没听到,到底生的是身病还是心病?
云凤弦心思没空洃这么深远,却也心中微动。在她的印象中,帝顺是个非常好动、好热闹的性格,山海湖城有什么新鲜热闹事,都少不了他,以前领着云凤弦满山海湖城玩,访青楼、见名妓,也永远少不了,最近倒真是很少见他了,好像从那次化血堂射箭比赛之后,就没有再见了。连给幽贡曲吊丧,为卫珍办后事,也没有见着他的人影,难道……云凤弦心中还在转着千万种念头,席间已不断有人对着她敬酒。
席间个个都是大人物,谁也不能得罪,云凤弦只得硬着头皮,装出笑容,一一应酬。一轮酒喝下来,云凤弦已是有些头晕了,旁边的二长老却已笑嘻嘻地道:“恭喜凤翔公子,得任化血堂新主人,从此手操莫大权势,杀伐决断、旁人生死,都在公子一念之间了。”
云凤弦对他一肚子火气,也不举杯,冷冷道:“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可恭喜的,杀伐决断,非我所求,莫大权势,却是用许多人的死亡换来,我倒情愿什么也不要,大家都好好活下去。”
二长老笑道:“公子这话真的有趣,倒是大声说出来,让这满厅里的大人物,都跟着笑一笑。这厅中哪一个不是跺跺脚,不是山海湖城震一震的人物,能有今日,靠的是什么,公子倒在这里说起梦话来了。纵然公子于权势上没有多大心思,但既在其位,便谋其事。化血堂无数弟子的性命安危、前程未来都在公子肩上,要维护这一切,可不是说两声你好我好大家好便可以的。没有杀伐手段,没有雷霆手腕,焉能有太平之日?如果真的不在乎,公子又何必这么晚了,还赶来赴宴,心情这么不好,却还要应酬?”
本来满座都是笑语,大家说笑不绝,虽然皮笑的时候,肉不一定笑,但至少看来还是一团和气的,没料到二长老的言,忽然间充满了挑衅意味,却叫满座为之一寂。
和夫人身为主宾,咳嗦一声,强笑道:“敬公子说笑了,凤翔公子来赴宴,本是……”
云凤弦冷冷瞪着二长老,“何夫人与尘先生以礼待我,我也诚心相贺,两家结亲的喜事,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自然是没有的。”二长老继续微笑道:“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除了这大锣打鼓的大喜事,自然也少不了征伐杀戮,血肉横飞。凤翔公子身已在江湖,肩上又担了重任,他日少不了建些英雄伟业,斩奸锄恶,我在这里,纤维凤翔公子贺喜罢了。”
云凤弦挑挑眉:“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过是借口。江湖一定要杀戮吗?所谓的斩奸锄恶,以建威风,我倒还真是看不上眼。我身在江湖,不会让江湖来改变我,到要变一变我眼中的江湖才好。”
本来满座客人,只当二人不和,言辞争锋,有意相劝,但说到这个地步,云凤弦这一番话,却令得座中诸人,神色微动,都生起感触来了。
二长老悠悠而笑,道:“公子此愿,果然大见慈悲心,直是浊世滔滔,争斗不休,公子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吗?”
云凤弦扬扬眉,眉峰起时,目光中竟绽出一种少见的英华气概:“能不能做到,你看着便是。”
“好。”二长老一掌击案,定定说道:“我便拭目以待。”他双手持杯,敬向云凤弦:“为公子此语,你我且满饮此杯如何?”
云凤弦朗声一笑:“好。”她持杯抬手,与二长老双杯重重一碰,一仰头,饮了个一滴不剩,反手对二长老一亮杯底。
二长老同样一饮而尽,徐徐放下酒杯,却又悠然笑道:“公子宅心仁厚,不愿伤害任何人,实在令人敬佩,但如果情势所逼呢?比如……”他眼神深远,凝视云凤弦:“我听说凤翔公子的夫人失踪多日,若是有歹人胁持凤夫人,迫凤翔公子做下危害天下之事,公子应是不应?”
云凤弦眼神一跳,握杯的手指一紧,几乎捏碎酒杯,有隐约的火焰在她的眼中跳跃,她死死望向二长老,一字字道:“我绝不会容许奕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生。”
二长老淡淡笑道:“公子不必紧张,我不过说说而已,这种事情,想来是不会生的。”他越是笑得清淡,云凤弦心中却越是忐忑,虽然明知古奕霖人在修因寺,又有卫靖临的保护,但是二长老这一番话,却终是说得她是心惊肉跳,难以安宁,忍不住又想开口询问。
她才刚叫了一声:“敬公子……”就听得内堂一阵混乱喧哗,有人奔跑,有人大叫,不断有东西被撞倒跌碎的声音响起来。
“小姐……”
“少奶奶……”
“尘洛,你先停下,听我说……”
“住嘴,不要靠近我,快滚开。”
一片混乱的声音里,尘洛与何若那激动至极,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喊声尤其刺耳。
“怎么回事?”几乎人人心头都浮起这样的疑问。
新婚之夜,已经进入洞房好久的小夫妻闹出了什么乱子不成?
何夫人和尘右灯迅对看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是一片铁青。
尘右灯自座中一跃而起,交睫间,已掠入内堂。
何夫人站起来,强笑道:“诸位请自便,我先失陪了。”说着也迅往内堂而去。
大家都是外客,不便闯进内堂,只得怀着惊疑的心情,在堂外等候。
云凤弦见何夫人行走度并不特别快,只像是个普通人,不由奇道:“何夫人不会武功吗?”
“自然,凤翔公子不知道吗?”二长老笑道:“何夫人能撑住神威镖局,不是因为武功高强,而是因为她是名门闺秀,她家中曾出过三位尚书、两位郎中,还有两代女儿,曾嫁入后族古氏,与朝中高官都有情分在。当年何若的父亲,费了不知多少心思,才以江湖草莽之身,娶得这名门小姐。也幸得如此,他英年早逝,何夫人以弱质之身,才撑得住这一片基业。若不是何夫人家中有朝中高官在,神威镖局早就让旁人吞并,又岂能有今日的威风地位。如果不是何夫人娘家官方势力雄厚,和道盟之主又岂甘将爱女下嫁。”
何家的喜宴上,二长老旁若无人,笑谈何家底细,虽说主人不在,虽说真相许多人心中都有数,但这般作为,终是太过放肆无礼,引得满桌人人侧目,好在内堂不断有混乱的声音传来,终是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去了。
“洛儿,你不要胡闹,听爹的话,过来。”
“我不过去。爹,你是盖世英雄,可是现在,你又能帮我什么?”
“洛儿……”
“爹,你相信我吗?”
“……”
“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还能指望你帮我什么?”
“洛儿,听话,别闹,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把你当成女儿般疼爱……”
“疼爱……你还会疼爱我吗?我还要指望你的疼爱吗?谁不知道何夫人贞烈无双,守业教子,大家闺秀,教出来的儿子最重礼法声誉,你们都不信我,我还要你们疼我做什么……”
“洛儿……”
“何若,你站住……从今以后,我们一刀两断,再不是夫妻,你不必看在和道盟面子上忍辱负重,何伯母,你也不必担心你家门被我所玷污。”
“洛儿……”
“洛儿……”
“洛儿……”
因为过分的惊慌失措,纵是端庄如何夫人,深沉如尘右灯,守礼如何若,也都忘形地大叫起来,根本没顾及到这声音传出来,会惊扰外人。
而尘洛的声音,更是声嘶力竭,充满了痛苦、悲伤、愤怒、悲凉,还有更多的不甘不屈,却又无可奈何。
云凤弦听得眉头深皱,到底生了什么事,弄到这步田地。
在内堂刚刚出混乱声音时,一直侍立在云凤弦身边的空洃就不见了,此时,他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凑到云凤弦耳边,用小得只有云凤弦听得到的声音说:“有丫鬟进新房收拾,看到床被凌乱,明显已经圆房,却并无落红。”
云凤弦还来不及为化血堂奇妙的情报网路而感到震惊,已被这忽然听到的消息大大震动,心头隐隐有什么灵光闪过,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没法抓住。云凤弦晃晃头,再努力思索,却也只能想到目前尘洛的处境了。在这个把女子贞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时代,没有落红,简直就可以让一个女人再也活不下去。更何况何家这般大财势,更何况何夫人又是官宦女子,最重名节,何若受母亲所影响,必也拘泥礼法。
当日尘洛被掳,于风尘之地获救,就已经弄的流言满天,迫得尘家不得不提前完婚。何若心中想必也有许多疑虑,才会有当初在望月居向云凤弦打听的事情生,只是碍于尘家的权势,不便拒绝罢了。
如今生这种事,就算尘右灯再权大势大,也压不住何家的愤怒。何家虽然不敢在洞房闹出休妻之事,但尘洛在何家从此不能抬头做人了。
尘洛这等娇纵成性的小姐,岂堪受此屈辱,这一任性叫嚷出来,固然是暂时出了心中恶气,但尘家上下,不免都受这丑闻所累,不能在人前抬头,尘洛的后半生,怕也是凄凉无奈,苦不堪言。
云凤弦心中忖思之间,内堂的喧哗叫闹声更响,不知有多少人在一片嘈乱之中纷纷叫嚷着。
“小姐……”
“少奶奶……”
“洛儿……”
“别追过来。”
声音由响亮惊慌,到渐渐远去。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二长老身旁,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现的,墨色的长衫,低低的斗笠,把他遮掩的无比严密。
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就是那个身手高深莫测,总是跟在二长老身边护卫的高手。
墨衣人在二长老身旁俯身轻声道:“尘洛夺了家丁的刀,从后墙上跳下去,跑走了。”
二长老奇怪地问道:“有尘右灯在,她居然可以跑得走?”
“她把刀尖顶在咽喉,不许任何人追过去,大家只好眼睁睁看她走。不过,和道盟和神威镖局的人,都在后面追下去了。”
对话的声音,小到只有他们彼此可以听得清,其他人都只能直着眼睛,望着他们。不过在同时,众人也都各自调动自己的势力,尽一切力量探查这场婚变的一切情报。
满园的喜乐,早就停止了,夜风吹得喜烛的灯火阵阵飘摇。人人面面相觑,不知该站起来离开,还是继续坐下去,吃喝下去。
神威镖局和和道盟的手下,也个个脸色惶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是迎宾还是送客,是上菜还是收席,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奇异的沉寂维持了好一阵子,完全僵窒的气氛,才因为按剑疾步而来的尘洛冰有所变化。
尘洛冰的脸色阴沉似水,眼神纷乱复杂,一路走到云凤弦面前,看着云凤弦,神色更见无奈,深施一礼:“凤翔公子可否随我出来一趟,家父有事相求。”
云凤弦不知道这次婚变怎么又牵扯上自己了,不过见尘洛冰并无恶意,当即点点头:“好。”
云凤弦随尘洛冰而去,空洃紧紧追随,一路出了神威镖局,在外园的几名化血堂弟子也一起过来,随护在侧。
二长老眼见云凤弦已去,便也笑道:“今夜酒足饭饱,我也该走了。”他对着神威镖局留下待客的总管随意一拱手,便领着墨衣人信步而出。
其他人虽有许多疑问好奇,终究事关和道盟尘右灯女儿的不堪丑闻,这个时候谁肯跟上去,惹和道盟不快活,所以大家都留在房间没再动。
二长老走出神威镖局,正看到长街尽头,云凤弦等一行人的马队刚刚转过去。
夜风徐来,二长老笑道:“云凤弦,你真是个让人期待的对象,我要好好看看你面对这一切,经历这许多考验,真的还可以做你自己,坚持着你的原则吗?”
“为什么你对她有这么大的兴趣?”墨衣人在他身边淡淡问。
卷二日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