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0章(2/2)
这也是当时朱、陆二人大有贤名,众人既重其人,自然要卖他们的面子。不过审食其杀无可赦,朱陆二人,反去保他,公私未明,试问贤在何处呢?朱陆二人,当时还不止单保审食其一人,就是济川王刘太,也是他们二人之力,得徙封为梁王。
陈平、周勃,又命刘章亲自赴齐,请刘襄罢兵;另使人通知灌婴,即日班师。刘泽闻知吕祸已平,他始放胆登程,及至人都,朝中正在公议善后之事。刘泽既是刘氏之长,大家自然请他参预其事。当时陈平先开口说道“现在之帝,实非惠帝遗风,自应另立贤主。”周勃道“齐王刘襄,深明大义,此次首先发难,可以奉他为帝。”
刘泽在旁发言道“刘襄的母舅驷钧,少时虎而冠者;及任齐吏,种种不法,罄竹难书。若立刘襄,是去一吕氏,又来一吕氏了,似乎非妥。”大家听了,便不坚持。
不过刘襄几乎已经到手的一个天子,竟被刘泽片语送脱。
刘泽因报羁禁之仇,未免太觉刻毒一点。刘襄既是无分,当下又有人提到代王刘恒。大家听了,一国代王之母薄氏,在宫未尝专政;二国高帝诸子,仅余二王,代王较长,立之为帝,情法两尽,于是众无异议。陈平、周勃,便遣使至代,迎他入京。
代王刘恒,一见朝使,问知来意,知是一件大大喜事。他也不敢骤然动身,乃开会议,取决行止。郎中令张武等谏阻道“朝中大臣,并非呆子,何至来迎外藩为帝,似乎不可亲信。”中尉宗昌等,又来劝代王入都道“大王为高帝亲子;薄太后从前在宫,又有贤名,此乃名正言顺之事。天予不受,似不相宜!”刘恒听了众臣之言,各有各的理由,一时不能决断,便去请示薄太后。薄王太后听了儿子入都,要做皇帝,自然高兴。忽又想起前情,不禁流泪;甚至哭得很是伤心。刘恒失惊道“臣儿若能即了帝位,这是一天大之喜,就是不去,亦无害处。母后何故伤感起来,臣儿甚觉心痛。”薄王太后听了,摇摇首道“为娘并非为你作帝之事。
只因摹然听见吾儿说要入都,为娘一则想起戚夫人人愈之惨;二则又想起先帝相待的恩情,因此伤心。吾儿不必发愁。”刘恒等他母后说完,揣度其意,似乎赞成为帝的意思居多,便又问道“母后之意,究意愿臣儿入都与否,请即明示,俾定行止!”薄王太后哭道“皇帝世间只有一个,哪有不爱之理,不过有无害处,为娘是个女流之辈,未知国事,我看还是你自己斟酌罢。”刘恒听了,决计入都,于是择吉起行。及抵高陵,距离长安已近,刘恒尚不放心,先遣宏昌前行,以观动静。
及至宋昌驰抵渭桥,早见朝中大臣,都在那里守候,慌忙下车,与诸大臣行礼道“代王随后即至,特来通报。”诸大臣齐声答道“我等已恭候圣驾多时了。”朱昌一见众人齐心,料没意外,复又回至高陵,报告代王。代王听了,命驾前进。到了渭桥,众人伏地称臣,代王下车答礼。周勃抢进一步,进白代王,请屏左右,有话密奏。宋昌在旁大声说道“太尉有话,尽可直陈,所言是公,公言便是;所言是私,王者无私。”周勃听了,羞得无地自容,只得仓碎跪地献出玉玺。代王谦辞道“且至都中,再议未晚。”及入众臣代为预备的邸第,时为高后八年闯九月中。
周勃乃与左丞相陈平率领群僚,上书劝进。表文是丞相臣平、大尉臣勃、大将军臣武、御史大夫臣苍、宗正臣郢、朱虚侯臣章、东牟侯臣兴居、曲客臣揭,再拜言大王足下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当奉宗庙。臣谨请阴安侯顷王后琅琊王,暨列侯吏二千石会议大王为高皇帝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览表之后,复申谢道“奉承高帝宗庙,自是正事。
寡人德薄才疏,未敢当此。愿请楚王到来,再行妥议,选立贤王。“群臣等复又面请道”大王谦抑,更使臣等钦仰,惟请大王以社稷为重。即高皇帝有灵,亦在地下含笑矣。“代王逡巡起座,西向三让,南向再让,依然固辞。群臣伏地不起,仍请代王即皇帝位。说着,即不由分说,由周勃呈上玺符等物,定求代王接受。代王至是,不得已姑应允道”即由宗室诸王侯暨将相,决意推立寡人,寡人不敢违背众意,勉承大统便了。“众臣听了,舞蹈称贺,即尊代王为天子,是为文帝。东牟侯兴居奏道”此次诛灭吕氏,臣愧无功,今愿奉命清宫。“文帝允奏,命与太仆汝阴侯夏侯婴同往。
二人来至未央宫,入语少帝道“足下非刘氏子孙,不应为帝,可即让位。”
一面说着,一面挥去左右执戟侍臣。左右侍臣,有遵命散去者,有仍护少帝不肯即行者。当下由大谒者张释巴结新帝,劝令侍臣皆散,即由夏侯婴呼入便舆,迫令少帝出宫。少帝弘战栗问道“妆等载我何往?”夏侯婴等齐声答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足下出宫,再候新帝恩诏。”
说完,即将少帝送至少府署中。兴居又逼使惠帝后张氏,移徙北宫。那时惠帝宠妃胭脂、翡翠两位,早已乘乱逃走。有人说,跟了闳孺夫妇走了;有人说,或已自荆史书未详,只好付诸阙如。兴居既已清宫,便备法驾,至代邸恭迎文帝入宫。
文帝甫进端门,尚见十人持戟,阻住御驾。文帝宣召周勃进来。周勃谕散各人,文帝才得入内。当日即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两军;授张武为郎中令,巡行各殿。
翌日,文帝视朝,颁出诏曰制诏丞相太尉御史大夫,间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辜。朕初接位,其赦天下,赐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这道恩诏一出,万民欢颂。惟有那位少帝弘,不知何故,暴死少府署中。陪他同死的,尚有常山王朝,淮阳王武,梁王太三人。三王当日虽受王封,只因年幼,留居宫中,一帝三王,同时暴卒。想是陈平等人,恐怕他们后生枝节,斩草除根为妙。
文帝虽知其事,乐得不问。又过数日,下诏改元;十月朔,谒见高庙。礼毕还朝,受群臣贺,并下诏封赏功臣。诏云前吕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遣将军灌婴,将兵击齐,欲代刘氏;婴留荥阳,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吕产欲为不善,丞相平与太尉勃等谋夺产等军。朱虚侯章,首先捕斩产;太尉勃,身率襄平侯通,持节承诏入北军;典客揭夺吕禄樱其益封太尉勃邑万户,赐金千斤;丞相平、将军婴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朱虚侯章、襄平侯通,邑各二千户,金千斤;封典客揭为阳信侯,赐金千斤,用酬勋劳,其毋辞!
封赏即毕,遂尊薄氏为皇太后,派车骑将军薄昭,带领銮驾,往代恭迎。追谥故赵王友为幽王。赵王恢为共王,燕王建为灵王。共、灵二王无后,仅幽王有子二人,长子名遂,由文帝特许袭封,命为赵王;移封琅琊王刘泽为燕王。所有从前齐、楚故地,为诸吕割去的,至是尽皆给还。没有几时,薄太后已到,文帝亲率群臣,出郊恭迎。薄太后安坐凤辇之中。笑容可掬地点头答礼。一时进至长乐宫中,将身坐定,自有一班宫娥彩女,前来叩见。薄太后见了,大半都是熟人,虽然相隔多年,去燕得归故巢,门庭似昔,情景依然;所少者仅吕太后、戚夫人等数人,已归黄土,老姊妹不能重见耳。
当下就有一个曾经伺候过薄太后,名叫元元的宫娥,笑向薄太后说道“奴婢自太后赴代后,蒙吕太后娘娘将奴婢拨至此宫伺候,那时高皇帝尚未升天。”元元说至此处,薄太后早已泪流满面呜咽道“我出都时候,先帝春秋正当,谁知竟与我永诀了!吕太后待我本好,我当然感激她的。只有威夫人人彘一事,未免稍觉辣手一点。我今朝尚能再入此宫,倒是赴代的便宜了。”薄太后说完,方命元元有话说来。元元又奏道“那时吕太后娘娘,恐怕有人行刺,男子卫士进出深宫究属不便,乃命奴婢学习刀剑。奴婢学了年余,尚蒙吕太后娘娘不弃,真是特别厚恩,于是命奴婢不准离开左右。因此吕太后娘娘所作所为的秘事,奴婢皆是亲见。”薄太后听了,慌忙摇手道“已过之事,毋庸提它。况且日太后娘娘,相待你我,均有厚恩,别人背后或者略有微词,我们曾经侍奉她老人家过的,断断不可多嘴多舌,你还有甚么说话么?”元元一听薄太后不喜背后说人之短,赶忙变了口风道“娘娘教训,奴婢遵命!奴婢因有薄艺,不敢自秘,特来请示娘娘,奴婢应否照旧办理,还是另派工作。”薄太后笑道“其实吕太后也多疑了,深宫密院,何来刺客。我的胆子,虽然不大,却毋庸随身守卫,你只与大众供职就是。”薄太后讲完此话,恐怕元元暗中怪她自大,便又微笑语元元道“你即有此武艺,将来自有益处。我虽然用不着它,但要看看你的刀剑。你从前在我身边,不是风吹吹都要倒地的么?”
元元听了,便高高兴兴地舞了一回刀剑,又打了几路花拳,停下之后,面不改色,声不喘气。两髻青丝,光滑似镜,一身宫服,四面平风;如果不是亲眼见她舞过,还在疑心她在吹牛呢?薄太后看毕,问元元此剑何名。元元答称叫做柳叶刀。薄太后便赏元元黄金一斤,以奖其艺。元元谢赏之后,自知薄太后为人正直而宽,庄严而谨,从此见好学好,一变而为佳人。后来因有战役,一位将官名叫赵公的,极有功劳,封为苏陵候。薄太后因见元元做人不错,又有本事,便与文帝商酌,竟把元元配与赵公,做了侯妃。元元感激薄太后之恩,与她丈夫做了汉室忠臣。这都是薄太后御下有方的好处。
此乃后事,提前叙过,便不再述。正是官中贤后原堪敬,世上佳人本不多。
未知薄太后尚有什么美德敷于宫中,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立东宫骨肉又相逢服南越蛮夷咸入贡
却说薄太后因为重回故宫,自己地位不比从前,一举一动,足为宫嫔模范。所以首先训谕那个官娥元元,不准妄述已故吕太后之短。元元固然变为好人,后来结果因而也好。就是合宫上上下下人等,均也一齐归正,比较从前吕太后在日,前者是刀山剑地,此日是德海仁山了。薄太后又知文帝正妻已殁,身边妃嫔虽多,只有一位窦氏,最为贤淑。说起窦氏的来历,却也很长,因她也是一位贤后,先要将她的从前事情叙明,再说近事。窦氏原是赵地观津人氏,早丧父母,只有兄弟两个兄名建,字长君?弟名广国,字少君。当时兄弟都小,窦氏亦未**,三个孩子,知道甚事。那时又值兵乱,更是年荒,她们同胞三个,几乎不能自存。又过几年,适值汉宫选收秀女,就有一个邻妇,代为窦氏报名应选,虽然得入宫中,可是兄弟的消息,当然一无所知的了。窦氏无可如何,只得死心塌地守在宫中,做一个预备头白的宫奴。后来吕后发放宫人,分赐诸王,每王十人,窦氏自然也在其内。她因籍隶观津,自愿往赵好与家乡接近,便可打听兄弟下落。当下私自拜托主管内监,陈述己意。主管太监,看得事属细微,随口答应。不意事后失记,竟把窦氏姓名,派入代国。及至窦氏知道,再去要求主管太监设法,主管太监答称,事已弄错,断难更改。窦氏无奈,只得暗暗饮泣,她想道“我这个人的苦命,也要算得达于极点的了,同一分发,连想稍近家乡的国度都不能够。”于是两行珠泪,一片愁心地跟着其余的九人,到了代国。入宫之后,仍作宫奴,每日照例服役,除了。不敢偷懒之外,无非花晨月夕,暗暗自伤薄命而已。
那时文帝尚是代王,一夕,酒醉初醒,便命窦氏舀水洗脸。
窦氏自然恭恭敬敬地照例把一个金盆捧着,跪在地上,听候代王洗脸。不料代王偶欲吐痰,一时大意,一口老痰,竟吐在窦氏的前襟之上。代王不好意思,忙用手去替她拂拭,可巧刚刚触在她的鸡头肉上。代王固是无心,窦氏却满面绯红,羞得无地自容起来。但是主仆地位,哪敢多说。代王那时也觉无趣,赶忙洗毕他去。
又过数月,时当三伏,代王正妃午后沐浴,窦氏摆好浴盆,舀好热水,自至帘外侍立。谁知代王正妃脱衣之后,正想入浴,忽然肚皮奇痛不已,一面忙至床上假寐,一面语窦氏道“我未曾洗,水仍干净,你就在这盆内洗了罢!”
代王正妃,为甚么忽有此举呢?因为窦氏为人伶俐婉淑,为她心爱,当时自己既不洗澡,那水倒去,似乎可惜,因而就命窦氏趁便洗了。其实这些小事,原极平常。岂知事有凑巧,代王那时方从宫外饮酒回来,自己卧房,自然随便出入,绝不防到他的妃子正令窦氏在她房内洗澡。当时代王匆匆入内,一见窦氏独在盆内洗澡,宛似一树带雨一梨花,一见事出意外,虽是嘴上连说怎么怎么,吓得慌忙退出;可是窦氏的芳容,已为所见,不禁心中暗忖道“寡人莫非真与这个官人有些天缘么?
不然,何至洗面手触其乳,入房目睹其身的呢?“代王想罢,当晚即将此事,笑对王妃说知。王妃本极怜爱窦氏,一闻代王有意此人,连忙凑趣,玉成其事。于是一个铺床叠被的宫奴,一跃而为并枕同衾的妃子。这不是窦氏的幸福么?
窦氏既列嫔嫱,极蒙代王宠爱,珠胎暗结,早已受孕,第一胎生下一个女儿,取名为嫖。后来又生两子长名启,次名武,一女两男,都长得美貌无双。代王正妃,当时已有四子。
窦氏为人,素安本分,命她子女,不得与四兄并驾齐驱。自己敬事王妃,始终也不懈担因此王太后及代王嘉她知礼,分外怜爱。不料王妃就在这年,一病身亡,后宫妃嫔虽有多人,自然要推窦氏居首。及至代王入都为帝,薄太后思及亡媳,便命文帝册立窦氏为后。文帝既爱窦氏,又奉母命,岂有反对之理?窦氏既主中宫,臣下索性拍足马屁,大家奏请道“陛下前后四子,均已夭逝,现在皇后册立,太子亦应豫立。”文帝听了,再三谦让道“朕的继位,原属公推;他日应该另选贤王,以丞大统。乌得擅立太子,使朕有私己之嫌?”群臣复奏道“三代以来,立嗣必子。今皇子启,位次居长,敦厚慈祥,允宜豫立,上丞宗庙,下副人心。陛下虽以谦让为怀,避嫌事小,误国事大,伏望准奏!”文帝听了,只得依议。窦氏皇后,一闻儿子立作太子,私下忖道“我从前若使主管太监,不忘所托,派至赵地,最好之事,无非列作王妃罢了。谁知鬼使神差,把我送至代地,如今一跃而为国母,儿子又为太子,这真正要感激那位主管太监了!”窦氏皇后想至此地,一张樱桃小口,笑得几乎合不拢来了,有意赏赐那个主管太监。不料那个太监,自知并非己功,不敢冒领错惠,早已急病归天去了,反而害得窦后无处报恩,怅惘了好多天呢。
过了几时,窦后的长女,又蒙封为馆陶公主;次子武,亦封为淮阳王;甚至窦后的父母,也由薄太后推类锡恩,关沐追封。原来薄太后的父母,也与窦后双亲一样,未享遐龄,即已逝世。父葬会稽,母葬栎阳。自从文帝即位,追尊薄父为灵文侯,就会稽郡置园邑三百家,奉守祠冢;薄母为灵文夫人,亦就栎阳北添置园邑,如灵文俟园仪。薄太后为人最是公道,自己父母,既叨封典,不肯厚己薄人,乃诏令有司,追封窦父为安成侯,母为安成夫人。就在清河郡观津县中,置国邑二百家。
所有奉守祠冢的礼仪,如灵文园大概相同。还有车骑将军薄昭,系薄太后的胞弟,时已封为轵侯。事更凑巧,薄昭偏知窦后之兄长君的下落,又由薄太后厚赐田宅,即命长君移居长安,好使他与窦后朝夕相见,以叙多年不见的手足之情。等得长君到来,兄妹聚首,当然悲喜交集。惟不知少君生死存亡,尚觉美中不足。窦后天性又重,弄得每日私下涕泗滂沦。一天,偶被文帝瞧见,问她何事悲伤,窦后不敢相瞒,便也直告。文帝听了,忙安慰道“皇后放心,四海之内,莫非王土,朕就令各郡县详查,令弟果在人世,断无寻不着之理。”窦后谢过文帝,静候消息。
谁知一等半年,仍是音信杳然。
一夕,窦后方在房内与文帝私宴,忽见一个宫人,递进一封书信,接来一看,封面写的是汉皇后窦姊亲展字样。窦后见了大喜,忙把这信呈与文帝道“此函莫非我那兄弟写来给我的么?”文帝赶忙拆开一看,果是少君写与其姊的,函中大意谓,幼时与姊苦度光阴,冻馁交迫;后来姊氏入宫,便绝消息。
及与长兄分离,天涯浪迹,万般困苦。函尾尚恐窦后防他假冒,又附述幼时采桑坠地,几乎死去。幸由窦后抱赴邻家,置他于火坑之旁,安眠半日,方始苏醒等语,以为佐证。文帝看毕,笑问窦后道“采桑坠地之事,果有的么?”窦后此时,早知是她的亲弟到了,自然喜逐颜开地答明文帝。文帝即将少君召入。窦后见了少君,因为相隔已有十年,面貌无从记忆,瞻前顾后,反而不敢相认。还是文帝问她道“令弟身上,有无特别记号?”窦后忙答道“我弟臂上,有红痣七粒,宛似北斗形状。”文帝即命少君露臂相示,果有七粒鲜明红痣。窦后至是,方才与少君抱头大哭。哭了一会,始令少君叩见文帝。文帝命与长君同居,一面自去报知母后。
薄太后听了,也代窦后欢喜,又赐少君许多田宅。长君、少君,兄弟相见,正在各诉契阔的时候,事为周勃、灌婴闻知,二人便互相商议。灌婴道“多前吕氏擅权,无非杖着太后之势。今二窦同居,难免不蹈覆辙。果有不幸之事,我等岂非是前门送狼,后门进虎么?”
周勃听了道“这么只有预为防范,慎选师友。曲为陶镕,方才免去后患。二人议定,次日,周勃面奏文帝道”国舅窦氏兄弟,现在安居都中,请即选择正土,与二窦交游,俾进学业。“文帝甚以为然,择贤与处。二窦果然退让有礼,不敢倚势凌人。文帝也能惩前毖后,但使二人丰衣足食,不加封爵。
文帝既是励精图治,发政施仁,于是赈穷民,善耆老,遣都吏巡行天下,甄别郡县优劣。又令各国不得进献珍宝,以杜荒嬉。不久海内大定,远近翕然。复又加赏前时随驾诸臣,封宋昌为壮武侯,张武等六人为九卿。另封淮南王舅赵兼为周阳侯,齐王舅驷钧为靖郭侯,故常山丞相蔡兼为樊侯。又查得高帝时佐命功臣,如列位郡守,共得百数十人,各增封邑。过了几时,文帝欲明国事。一日视朝,时陈平已将右丞相之位,让与周勃,自己退居左丞相,文帝即顾右丞相周勃道“天下凡一年内,决狱几何?”周勃答称未知。文帝又问“每岁钱粮几何?”周勃仍答未知。周勃嘴上虽是连答未知未知,心内早已自知惭愧,弄得汗流浃背,湿透重衣。
文帝见周勃一时不能对答,原谅他是位武将,便不再问。复顾陈平道“君是文臣,应该知道。”陈平也未留心,乃用其急智答道“这两件事情,各有专责,陛下不必问臣。”文帝又问“何人专责?”陈平道“决囚几许,可问廷尉;钱粮若干,可问治粟内史。”文帝作色道“如此说来,君究竟所管甚事?”陈平慌忙免冠伏地请罪道“陛下不知臣驽纯,使臣待罪宰相,臣实有负陛下,但宰相一职,乃是总理其事,上佐天子,燮理阴阳,调和鼎鼐。
下抚万民,明庶物,外镇四夷,内督卿大夫各尽其职,关系均极重大。譬如建造房屋,宰相无非绘图监督工匠。至于每日用泥瓦若干,用木料几许,另有司帐负责。若须事必躬亲,一人的精力有限,日行的例事极多,至挂一漏万,因小失大,遗误实匪浅鲜呢!拔牡郾臼侨屎瘢瓿缕街裕炊闶壮剖恰F涫党缕讲还徽爬欤鼙缍选<凑账担训兰喙と嗽保桓鲎苁疾恢烂矗科┤缥仕磕晁熘福猎羧舾桑嗣舾桑橐鋈舾桑舾桑蚴鞘杖饲溉舾桑糜诤蔚厝舾桑糜诤问氯舾桑匀灰灰徊荒芟复稹H羰亲苁恍氪鹨跃銮艏竿蚣盖Ъ腹踩肴舾赏蜱牛渤鋈舾赏蚯蚵疲鋈胂嗟郑τ魅舾勺阋印缕骄共恢朗浚昭匀稹?
文帝又是王子出身,不事荒淫,能知仁孝,已经称为贤君。能够问到决囚。钱粮等事,更算留心政治;若要他去驳斥陈平,这是断无这种经验。从前的皇帝易做,宰相犹不繁难。他们君臣二人,无非一对糊涂虫罢了。陈平的糊涂,尚能辩说几句;还有那位周勃,糊涂得更是令人发噱。那时周勃,仍是满头大汗地呆立一旁。他见陈平应对如流,连主上也点头赞许,一时相形见绌,越加大难为情。等得散朝,周勃便一把将陈平拖住,埋怨他道“君既与我交好,何不预先教我。今日使我当场出丑,未免难堪!”陈平当下听了,笑不可抑地答道“君年长于我,又是首相,时时应防主上垂询。倘若主上问君长安究有盗贼几许,试问君又如何对答呢?此等言语,只有随机应变,哪能预教。”周勃一听言之有理,忙又拱手谢道“这是我错怪君了!”周勃回府,即将此事告知其妻,似露求退之意。其妻答道“君才本来不及陈平,现在年纪已大,正可休养。若再贪恋虚荣,恐怕祸不远了。”周勃听了一吓,复又失笑道“我才不及陈平,今且不及女子,惟有退休,尚足自保。”
次日,即上表求退,文帝略加挽留,也即准奏。专任陈平为相,更与陈平商及南越事宜。
南越王赵佗,前由汉帝册封,归汉称臣。至吕后四年,有司请禁南越关市铁器,赵佗因此大怒,背汉自立。且疑长沙王吴回进谗,遂发兵攻长沙,蹂躏数县,饱掠而去。嗣又诱致闽越、西瓯,俱为属国,居然也与汉天子抗衡,乘黄屋,建左纛,藐视天朝。及至文帝即位,四夷宾服,独有赵佗倔强犹昔。文帝便想派兵征讨。陈平道“劳师动众,胜负未知;臣保一人,可以出使。”文帝问他何人,陈平道“陆贾前番出使,不辱君命,遣他再往,事必有成。”文帝遂授陆贾为大中大夫,赍着御书,往谕赵佗。陆贾奉命起程,不日到了南越。赵佗本极傲慢,只因陆贾为他所钦佩的,方准入见。陆贾与赵佗行礼之后,呈上御书。赵佗展书观看,只见书中长篇大页,写着不少,细细一看,乃是朕高皇帝侧室子也,奉北藩于代,道路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日进不衰;诸吕为变,赖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乃者闻王遣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使存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
当时长沙王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
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朕不能擅变焉;今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岭以南,王自治之。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无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王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恶,终今以来,通使如故,故使贾驰谕,告王朕意。
赵伦看罢那书,大为感动,便笑嘻嘻地语陆贾道“汉天子真是一位长者,愿奉明教,永为藩服!”陆贾道“此书是天子御笔亲书,大王既愿臣服天朝,请即去了帝号,一面亲书回信,以示信征。赵佗听了,果然立去帝号,又亲书一信道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赵吏也;高皇帝幸赐臣佗安,以为南越王,孝惠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高后用事,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与蛮夷越金铁甲器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予牝!老夫处僻,马牛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罪皆不返。
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与诛论,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外无以自高异。“故更号为帝,白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高皇帝闻之大怒,削去南越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敢发兵以代其边。且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赢,南面称王;东有闽越,其众数千人,亦称王;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老夫故敢妄窃帝号,聊以自娱。老夫处越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令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
谨昧死再拜以闻!
赵伦写好此信,又附上许多贡物,交给陆贾,归献文帝,并赠陆贾白银万两。
陆贾回报文帝,文帝自然大喜,也赏赐陆贾黄金五百斤。陆贾两番出使,居然成了富翁。又过数日,无疾而终。未几,便是文帝二年,蛮夷虽未入贡,而朝中却死一位大臣,于是上上下下,无不悲悼。正是化外蛮王方悦服,朝中冢宰忽亡身。
不知死的究属为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半夜深更洪姬引鬼回心转意慎氏知人
却说当时朝中忽然死了一位重要大臣,上上下下,莫不悲悼。就是薄太后与文帝,也为叹惜不已。你道此人是谁?乃是曾替高帝六出奇计的那位丞相陈平。这末他究属是什么毛病死的呢?诸君勿急,且听不佞细细地叙来。陈平自从文帝允准周勃辞职,专任他一个人为丞相之后,自然较为操心。他本是一位酒色过度的人物,斫伤已久。一夕,又遇一件奇事,便卧床不起了。
他有一个极得宠的姬人,名字叫做洪瑶芝,却与窦皇后为同乡。在陈平没有得病的时候,也常常被窦皇后召进宫去与宴,有时因为夜深,就宿在宫中,也是常事。
陈平得病的那一天,宫中又来召她。她因陈平这天小有不适,辞不赴召。宫中既知陈平政躬不豫,却也赐了不少的药料。瑶芝眼事陈平服药之后,一见病人已经睡熟,便使几个贴身丫环,留心伺候,自己独至后园,思去割股。那时已是夜半,寒风烈烈,夜色沉沉,瑶芝爱夫心切,倒也不怕。到了后园,点好香烛,朝天祈祷之后,正拟割股的当口,耳中忽闻有女子唤她的声音。她仔细一听,声音就在墙外,她暗忖道“此刻半夜三更,还有何人唤我?”
她转念未已,又听得一种娇滴滴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道“瑶芝夫人,请上墙头,奴有要紧话相告。”她听了更觉奇异,但也不由得不至墙头去看那个女子。
及至爬上墙去一看,只见一位美貌的中年妇人,布服荆效,一派村乡打扮。见她倚在墙头,忙向她道“我是窦皇后田间来的亲戚,顷间听得皇后提起此间丞相,小有贵恙,我素知医,所以奉了皇后之命,深夜来此。尊府前门守卫较严,我忽然想起皇后说过,夫人每夜必至后园来烧天香,因此冒叫一声,不料夫人果然在此。夫人的一片诚心,定能感动神抵,保佑丞相康剑”瑶芝一听此人是皇后娘娘所遗,而且能够说出她每夜至后国烧香一事,此话只有皇后一人知道,并未向第二个面前提过,可见真是宫中差来,不可负了娘娘的一片好心。她想至此地,忙答那个妇人道“前门既是不便,让我放下短梯,接你上来便了。”说完,放下短梯,把那个妇人接进墙来。那个妇人,走近点着天香的几前,见有一柄利刀,放在几上,又对瑶芝说道“夫人莫非想要割股么?”瑶芝点点头道“是的,丞相是我们一家之主,我的此举,明知近于迷信;但是望他病好,姑且为之。”那个妇人慌忙摇手道“不必!不必!丞相只要一见我面,自然勿药矣。”瑶芝听见此妇有如此的异术,不禁大喜道“你这位婶子,果能把我们丞相医愈,我愿以万金相报。”那妇听了,忽然面现惨色道“我来报他,夫人何必报我!”瑶芝听了,也不留意,便同那个妇人,来至自己卧房。
甫搴珠帘,正想回头招呼那妇的当口,不知怎么,那妇突然已失所在,同时又听得陈平睡在床上,大呼有鬼。瑶芝此时又吓又急,也顾不得那妇是人是鬼,慌忙两脚三步地奔至床前,急问陈平道“相爷是否梦魇了么?”陈平也急答道“你且莫问!快快先召太史,命卜吉凶,有无祈祷之法,然后再说。”
瑶芝听了,一面飞召太史前来,一面又问陈平是否看见甚么?
陈平复摇着头道“我对你说过,且俟太史卜过之后再说,你偏要此刻问我,我不是不肯对你说,一因此刻说了,于事无益;二因你必害怕,反而没人伺候我了。”
瑶芝一听陈平说到害怕二字,始知方才那妇,真正是个鬼魂。想是大门上有门神阻拦,它方用言语给我,骗进墙来。丞相虑我害怕,不忍说与我听,岂知这件事情,还是我引鬼入门的呢?瑶芝想至此地,自然非常害怕。又因陈平有病,不敢明说,只得接二连三地去催请大史,看那太史卜后,有无办法。过了一会,太史已经进来,参见丞相之后,陈平请其坐下道“君为我一卜,此病吉凶若何?”太史卜过,爻象是阴人见迫,是月大凶。陈平又问太史,有无祈祷之法。太史道“从前吕太后见苍狗而病不起;丞相吉人天相,或无大碍。”陈平知无挽救,挥手令出,始凄然语瑶芝道“汝可将夫人以及各位夫人召来,我有遗嘱吩咐。”
瑶芝一听遗嘱二字,早已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呜咽得哪里还会说话。当下由陈平自命丫鬟,去将各位夫人召至榻前道“我幼时甚寒,家无膏火之费,幸我嫂氏,暗中助我读书,方始有成。当时我国嫂氏相待良厚,对之稍加亲昵,也是有之。
不料外面大起谣言,污了嫂氏名誉,后来我兄便将嫂氏休退。临别的当口,我曾对嫂氏说过,异日若能发迹,必不负其恩情。
谁知我自从跟着先帝,南征北讨,并无暇身可以返乡看视嫂氏。
及至先帝得了天下,大家来至这个长安,我便遣人回乡迎接眷属,始知嫂氏早已逝世。临殁有言,似甚怨我。“陈平说至此处,因指瑶芝语大众道”方才她从外面进来,搴帘之际,我突见她的背后跟着一人。“陈平边说,边又以双目轮视房内一周道”你们不必害怕,跟在瑶姬身后的正是我那嫂氏的冤魂。“大家一听此语,个个吓得魂不附体,都把眼睛也向四面乱看,疑心那个冤鬼,站在各人的身后,岂不吓死。其实那时那个冤魂,确在房内,不过那位夫人及如夫人们阳气尚重,那鬼有意不给她们看见罢了。至于瑶芝能看见那鬼,也非她的阳气不足;只因那鬼为门神所阻,不能直进相府,因此掉了一个鬼花枪,瞎三话四地骗信瑶芝,要她带它进来,门神就不去阻拦它了。那时大众各将房内边看,边又问陈平道“这末我们赶快祈祷祈祷,请它不可讨命,它念前情,因此应允,也未可知。”
陈平摇首道“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边说边就神色大变,口吐鲜红不已,虽然连连服药,并无效果。清楚的时候,尚能处理后事。昏迷的时候,满口鬼话连篇,把人吓得要死。那班粉白黛绿的夫人与如夫人们,若使不是在陪病人,早已逃得如鸟兽散了。
没有数日,陈平一命呜呼,这段事实,正史固无,却载在《汉朝野史》,不佞将它叙入此书,也是做戒后人,不可贪色**,具有深意,并非杜撰附会,阅者自能知道。当时陈平将气绝的时候,尚单对他的爱姬瑶芝一人说道“我虽见了嫂氏冤魂而死,我生平喜尚阴谋,亦为道家所忌,后世子孙,未必久安。”这句说话,也被他料着。后来传至曾孙陈何,果因擅夺人妻,坐法弃市,竟致绝封。陈平能知身后之事,而不肯改其邪行,真是可笑。不过当时的文帝,自然要厚给赠仪,赐谥曰“献”;又命他的长子陈买袭封,仍又起用绛侯周勃,命他为相。周勃本想家居,以娱暮境,既是文帝念旧用他,他也受命不辞。
就在那月,日蚀极是厉害,文帝国知天象示儆,慌忙下诏求贤。当下有一位颍阴侯骑士贾山,上了一道治乱之策,非常恳切,时人称为至言,其文甚长,略过不提。文帝下诏之后,又过数月,见内外平安。四夷宾服,国家清闲无事,不免出外游行。一天带着侍臣,前往上林苑饱看景致,但见草深林茂,鱼跃鸢飞,胸襟为之一爽。行经虎圈的时候,偶见有一大群禽兽,驯养在内,不胜指数。便召过上林尉问他道“此中禽兽总数,究有若干?”上林尉听了,瞠目结舌,竟不能答。反是监守虎目的啬夫,从容代对,一一详陈其数。文帝听毕称许道“好一个吏目!像这般才算尽职。”说完,即顾令从官张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字季,堵阳人氏,前为骑郎,十年不得调迁,后来方才升为谒者。释之欲进陈治道,文帝叫他不必论古,只论近代。释之乃就最近的秦汉得失,详论一番,语多称旨,文帝遂任为谒者仆射。每次出游,必令释之随行。那时释之奉了升任啬夫之谕,半晌不答,文帝不解道“尔以为不然么?”释之始说道“陛下试思维侯周勃,以及东阳侯张相如二人,人品如何?”文帝道“都是忠厚长者。”释之接说道“陛下既然知道二人都是长者,奈何欲重任啬夫呢?啬夫是张利口,却与忠厚长者。每欲发言不能出口,大是两样。
从前秦始皇喜任刀笔吏,竟致竞尚口辩,因此不得闻过,失败之原因一也;今陛下一见啬夫能言,便欲升迁,臣恐天下从此喋喋不休了。“文帝想了一会道”汝言是也!八觳簧ㄘ姆颍词谑椭盗睢J椭哟艘婕臃苊恪?
一日,梁王因事入朝,与太子启同车进宫,行过司马门的当口,并未下车,可巧被释之撞见,赶忙阻住梁王、太子二人,不准入内,立刻援了汉律,据实劾奏。
他的奏文是本朝禁令,以司马门为最重。凡天下上事,四方贡献,皆由司马门接收。门前除天子外,无论谁何,均应下车,如或违犯。罚银四两,以示薄惩。今太子与梁王,身为群臣表率,竟敢违犯禁令,实大不敬!不敢不奏。
文帝见了,视为寻常小事,搁置不理。事为薄太后所闻,召入文帝,责他纵容儿子,溺爱不明。文帝一见太后动怒,慌忙免冠叩首,自认教子不严,求太后恕罪。
薄太后始遣使传诏,赦免太子、梁王之罪,准令入见。文帝并不怪释之多事,且嘉他能够守法不阿,即拜为中大夫,不久,又升为中郎将。
又有一天,文帝挈着宠妃慎夫人,出游霸陵,释之照例护跸。霸陵在长安东南七十里,却是负山面水,形势独佳。文帝自营生扩,因山为坟,故号霸陵。文帝与慎夫人眺览一番,复登高东望,手指新丰道上,顾慎夫人道“此去就是邯郸要道。”
慎夫人本是邯郸人氏,一听此言,不禁触动乡思,凄然色沮。
文帝见她玉容黯淡,自悔失言,忙命左右取过一瑟,使慎夫人弹着消遣。原来邯郸就是赵都,赵女以善瑟出名。慎夫人更是一位绝顶聪明的人物,当然不比凡响。
慎夫人弹了一阵,文帝竟听得悲从中来,便顾从臣道“人生更过百年,若不仙去,必定逃不出一个死字。朕死以后,若用北山石为椁,再加纤絮杂漆,还有何人能够摇动?”从臣听了,个个都是唯唯。独有释之朗声辩道“皇陵中间,若是藏有珍宝,万岁千秋以后,虽用北山为椁,南山为户,两山合成一陵,不免有隙可寻,若无珍宝,即无石椁,恐亦无碍。”文帝又认为说得有理,点头嘉许。是日回宫,又命释之兼为廷尉。
释之上任之后,甚是称职。他还恐怕吏役舞弊,每日私至御监察看。有一天晚上,他查至女监,忽然听得有三五个官人,因为犯偷窃御用物件之罪,监禁三月,却在监中聚谈。释之索性悄悄地立在女监窗外,听她们所谈的究是甚么言语。当下听得一个年轻的宫人说道“人谓张廷尉判狱贤明,我说不然,即如我的罪名,就是冤枉。”又听得有一个较老的官人说道“怪我贪小,偷了太后的珠环一副,现在办得罪重刑轻,因是太后的天恩,也是张廷尉的宽厚,我所以并不怨人;你的事情,我也知道有些冤枉。好在监禁三月,为日无多,何必口出怨言呢?”又听得年轻宫人答道“做人只在品行,如此一来,我便是一个贼了,出狱之后,何颜见人!”
释之听了,记着号数,又走至一处,仍旧立下偷听。里面也是几个宫人,却在议论前任印中郎将袁盎。释之自忖道“袁盎为人正直无私,他是保荐我的人,我倒要仔细听听他的舆论如何。”当下只听得一个本京口音的道“袁盎办事固佳,遇事肯谏,也与现在张廷尉一般。我知道他有一天,看见万岁爷使宦官赵谈参乘,袁盎就直谏道”臣闻天子同车,不是公侯将相,便是才人学子;今汉室虽乏才,陛下奈何令一刀锯余人,同车共载,似乎不甚雅观!蛩暌耍蕴噶⒓聪鲁怠?
又有一次,万岁爷在霸陵纵马西驰,欲下峻坡,袁盎那时正跟随后面,慌忙上前,揽住马级,吓得满头大汗。万岁爷笑对他说道“尔何胆小如此!’当时袁盎答的是”臣问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不徼倖。陛下倘使有失,如何对得起高庙太后呢?‘万岁爷听了,以后果不再骑快马了。还有一次,万岁爷偶团一个小宦官失手破碗,万岁爷怒以脚踢小宦,又为袁盎撞见,万岁爷怕他多说多话,返身入宫。谁知袁盎拼命地追着高呼道“臣有奏本,陛下稍停。’万岁爷只好止步。袁盎谏道”天子之尊,无与其右,小宦有过,付与廷尉足矣。今陛下以足踢之,未免失体统矣!蛩暌贡凰档昧澈炱鹄础?
又听得有一个代地口音的答道“你所说的,还不稀奇呢。
你知道万岁爷最宠的夫人是谁?“又听得本京口音的答道”自然是慎夫人了,还有谁人!坝痔么乜谝舻乃档溃骸倍匝剑∩鞣蛉苏姹煌蛩暌负醭枭咸烊ァ?
恐怕从前高皇帝的宠爱戚夫人,未必如此。有一天,万岁爷携了窦皇后与慎夫人,同游上林,上林郎署长预备酒席,款待万岁爷与后妃诸人。那时袁盎紧随左右。万岁爷当时坐了上面,窦皇后坐于右面。空出左边一位,慎夫人正欲去坐,不料站在万岁爷身边的那位袁盎,突然用手一挥,不准慎夫人去坐。并且想要引慎夫人退至席下,侍坐一旁。慎夫人平日在宫,仗着万岁爷宠爱,又因窦皇后待人宽厚,慎夫人与窦皇后并坐并行惯了的。那位袁盎,竟要当场分出嫡庶起来,慎夫人如何肯受此辱?自然站着不动,且把两道柳眉竖了起来,要和袁盎争论。万岁爷见了,恐怕慎夫人万一被袁盎引经据典,驳斥几句,当场出彩,如何是好。心中虽是怪着袁盎多管闲事,但又无理可折,不禁勃然出座,就此回宫。窦皇后自然随着万岁爷上车,慎夫人也没有工夫去与袁盎争执了。
袁盎等得万岁爷入宫之后,还要进谏道“臣闻尊卑有序,上下方能和睦;今陛下既已立后,后为六宫之主,不论妃姬嫔培,哪能与后并尊!慎夫人虽甚贤淑,得蒙陛下宠爱,宠爱私也,尊卑公也。慎夫人总是妾御,怎能与后同坐?就是陛下想要加恩慎夫人,也只能优赐珍宝,至于秩序,断难紊乱;因此酿成骄恣,名是爱她,实是害她;前鉴非遥,宁不闻当时人彘么!蛩暌巳隋槎郑参と唬冀刂兄酶筛删痪弧蛩暌牍袄囱叭ィ患鞣蛉说挠白伲罄捶街鞣蛉艘桓鋈硕阍谧约捍采峡奁蛩暌私恢裕赶傅馗嬷鞣蛉耍鞣蛉司尤幻靼鬃矗创驮换平鸢俳铩?
从此以后,私室之中,仍无忌讳。可是一遇公宴,慎夫人却守礼节,不敢与皇后敌体了。“代地口音的官人说至此地,又对本京口音的官人说道”有明主,便有直臣;有贤君,方有淑妃。你说袁盎的胆子,也可算为大得包天了。“释之听至此地,便也回去。次日,细细一查年轻宫人的案子,果是有些冤枉,非但将她赦出,并且自己上了一道本章,申请疏忽之罪。文帝批了”免议“二字。释之谓家人道”我的忠直,不及袁公多多矣!暗笔钡木迹苡谐朴敫叩邸⒙篮蟮氖贝蟛幌嗤U牵汗芗锤脑且祝竦搅僦詹豢商印?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