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指省分发(2/2)
这是体贴诚恳的老实话,孙本初相当感动。
这时,杨福同领着狗儿,送来了六个凉碟,一个火锅,三壶白干,杨百亭便不客气地叨扰了,新知把酒,互道行踪。
吃了几杯酒后,听见帘钩一响,金豆不速而至了。
“好好伺候!”狗儿向她叮嘱了这一句,退身出去,顺手把房门带上。
杨福同指了指杨百亭,对金豆说:“你伺候杨二爷!”
杨百亭一怔神的功夫,金豆就笑盈盈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替他斟了一碗茶,还解下衣襟上的一块粉红手绢,擦一擦碗口的茶渍,才双手捧到他面前。
虽是北地胭脂,举止倒还温柔文静,杨百亭哈哈大笑,拉着她的手问道:“你今年多大?”
金豆略有些忸怩地笑着:“问这个干吗?”
“怎么有忌讳?”
“倒不是有忌讳。”金豆答道,“说了实话,怕您老嫌我,不说实话,我又不肯骗你。”
这时,杨福同插了一嘴,“杨二爷怎么会嫌你,疼你还来不及呢!”
这杨百亭也是个趣人,只见他收住笑容,绷住脸面,一本正经地道:“我不嫌!不嫌!”
金豆那双灵活的眼珠,在他脸上绕了一下,低下头去,把眼帘垂了下来,只见长长的睫毛不住跳运。这未免有情的神态,让杨百亭开怀大笑。
当下,由金豆执壶,三个人边吃边喝边谈。谈着谈着,杨福同便把话题引到了他们此次北上,想加捐个“州县班子”上来了。
杨百亭听说孙本初是个捐班的盐大使,大小是个官儿,自己的身分,便觉不配,略有些忸怩地说:“这一说,我太放肆了!”
“怎样?”
“实不相瞒,我不过是个‘底下人’,哪里能跟你兄弟相称!”
“笑话!”孙本初说,“我没有这些世俗之见。”
杨百亭把杯沉吟,似乎有些不知何以自处,也象是别有心事在盘算,过了好半响,突然放下杯子说:“这样,我替你出个主意。我先问你,你这趟带着多少钱?”
这话问得突兀,孙本初记起“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行旅格言,有些踌躇,既而自责,别人如此诚恳,自己怎么反倒起了小人之心?
所以老实答道:“差不多五百两银子。”
杨百亭点点头:“加捐个‘州县班子’,勉强也够了。不过要想缺分好,还得另想办法。”
“还请杨二哥明示。”
“不敢当,我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杨百亭接着往下谈正文,“捐班的名堂极多,不是内行哪里弄得清楚?吏部‘文选司’的那些书办,吃人不吐骨头,你可曾先打算过?”
“先父在时,曾和我略谈过,上京之前,在杭州也请教了一些人,我想另外捐个‘本班尽先’的‘花样’,得缺可以快些。”
“这个‘花样’的价钱不轻。”杨百亭说。
他说的是实话,多少候补州县,辕门听鼓,吃尽当光,等到须眉皆白还未署过一任买缺的也多得是,孙本初以正八品的盐大使,加捐为正七品的知县,一到省遇有县缺,尽完补用,这样如意的算盘,代价自然不会低。
杨百亭便替他打算:“不必这么办。你要晓得,做官总以寻靠山最要紧,哪怕你在吏部花足了钱,是‘本班尽先’的花样,一到省里,如果没有人替你讲话,有缺出来,照样轮不到你。”
“咦!”孙本初倒奇怪了,“难道藩台可以不顾部定的章程?”(藩台在清朝是一省最高行政长官的统称)
“章程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一回事,藩台可以寻个说怯,把你刷掉,譬如说,有个县的县官出缺了,他可以说,该县文风素盛,不是学问优长的科甲出身,不能胜任,这样就把捐班打下来了。倒过来也是一样,说该县地要事繁,非谙于吏沽的干才不可,这意思就是说,科甲出身的,总不免书呆子的味道。你想想看,是这话不是?”
孙本初把他的话细细体味了一遍,恍然有悟,欣然敬一杯酒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所以我劝你不必加捐‘本班尽先’,一样也可以得好缺。”
孙本初离座而起,一揖到地:“杨二哥,小弟的前程,都在你身上了。若有寸进,不敢相忘。”
“好说,好说!”杨百亭急忙跳起身来,拉住了他的手,“你请坐。听我告诉你。”
杨百亭为孙本初出谋划策,与其花大价钱捐“本班尽先”,不如省些捐个“指省分发”,州县分发省份,抽签决定,各凭运气。如果有钱,不妨再在藩台哪里使使劲儿,即便是够不到藩台的路子,托关系找找藩台下面的书办,即便做不了正印县令,也可以分发到个好差事。
酒到微醺,谈兴愈豪,杨百亭虽是“底下人”的身分,却不是那干粗活的杂役,一样知书识字,能替主人招待宾客,接头公事,所以对京里官场的动态,十分熟悉。但是他的朋友,都是此粗人,不是他谈论的对手,此刻遇见孙本初和杨福同两个人,谈科甲、谈功名、谈京里的趣事,他们不但懂,而且听得津津有味,这使得杨百亭非常痛快,越觉得酒逢知己,人生难得。
不知不觉中,竟然谈到了二更天,杨百亭领着金豆辞别离去。
可孙本初和杨福同却躺在床上细谈了好久才睡,他们在融会,消化杨百亭今晚所谈到的改捐办法,以图用最便捷,最容易走通的路子改捐成功。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的奇妙!
谁又能想到在临到京城时,在通州会遇到杨百亭呢?而恰恰是他的一席话又让孙本初省下好些冤枉钱,少走好多冤枉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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