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大蒜 香料与龙焰(1/2)
第294章 大蒜 香料与龙焰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宏伟却破败的大竞技场,在布满污渍的沙地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气味:陈年血液与尘土沉淀下来的铁锈腥气、人群聚集的汗酸味,以及那无孔不入、霸道辛辣的生大蒜气息,这气味顽固地盘踞在每一个角落,几乎成了这片临时难民营的独特烙印。
临时搭建的简陋棚屋紧贴著古老石阶的基座,像依附巨兽的藤壶。病弱的呻吟、孩童的啼哭、
压抑的交谈声在巨大的环形空间里形成沉闷的迴响。
琼恩·雪诺站在场地边缘一口巨大的铁锅旁。
锅下柴火啪作响,锅中药汤翻滚著浑浊的深褐色泡沫,散发出苦涩的药草气味。
他弯腰,用一只边缘有些变形的长柄木勺,谨慎地留起一勺汤药。他没有立刻去喝,而是凑近勺边,深深地嗅了一下。
浓烈的药味混合著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冲入鼻腔,他立刻皱紧了眉头,本就严肃的面容显得更加冷峻。
他撇了撇嘴,毫不犹豫地將勺子里的药汤倒回锅中,褐色的液体溅起几滴落在滚烫的锅沿上,
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瞬间蒸腾成白汽。他隨手把勺子递给身旁那个体型臃肿、正努力搅拌著锅底的男人。
“山姆,重病號还有多少?”琼恩的声音低沉,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几排用破布隔开的区域,那里躺著情况最糟的病人。
山姆威尔·塔利接过勺子,双手紧紧握住长柄,更加卖力地搅动著粘稠的药汤,仿佛这样能驱散他內心的不安。
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圆胖的脸颊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
“十几个吧,”他喘了口气,声音温和却带著忧虑,“不过—有两个是復发的,琼恩。他们的状况不太好,高热又开始了,还—还带血丝。你恐怕得亲自出手了。”
他抬头看向琼恩,眼神里满是信赖和一丝恳求。
琼恩点点头,动作乾脆利落。“知道了,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堆积在角落的一堆大蒜头上。那些紫皮大蒜表皮有些干,是之前搜罗来的。
“大蒜还够么?”他问道,这是维繫治疗的关键。
山姆停下搅拌,用袖子擦了擦汗,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量是够的,上次托门口那位好心的无垢者,冒险去女王的仓库深处翻找,总算又弄来了一批。现在大概还有二十几磅。”
他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了,“只是—·琼恩,这气味实在—太霸道了。尤其是西看台那边,几乎每个角落都瀰漫著大蒜味。现在大家都不愿意靠近那边了,连分发食物都绕著走。”他无奈地耸了耸宽厚的肩膀。
將大蒜剎成泥,静置一刻钟后生服,每顿饭吞咽一勺一一这是琼恩的老师刘易在河间地对抗腹泻恶疾的秘方。
材料唾手可得,效果却出奇地显著。面对在阿斯塔波人里爆发的凶猛血痢疾,琼恩毫不犹豫地將此法引了进来。
老师曾解释过原理:大蒜里蕴藏著一种名为“大蒜素”的神奇物质。只需將蒜瓣破碎,让內里的白肉暴露在空气中,这种物质便会自然生成,化作对抗肠道邪毒的利器。
琼恩不懂这其中的奥妙,老师自己似乎也未能完全参透那精微的变化。因此,在琼恩內心深处,他更愿意相信,这疗效是光明之源安舍的仁慈赐福,是神圣之光借凡俗之物显化威能。
“没关係,”琼恩的声音沉稳,带著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按现在的进度,再坚持十天,应该就能彻底解除隔离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只是这几千人的生计问题,才是真正悬在头顶的利剑,不大好处理。我会亲自去跟丹妮莉丝陛下谈一谈。”
他望向那些密密麻麻、蜷缩在石阶阴影下或简陋窝棚里的人影。他们並非全都染上了血痢疾。
许多人那蜡黄的面色、深陷的眼窝、鳞的骨架,昭示看更根本的苦难一一长久的飢饿。
自从丹妮莉丝女王下令提供稳定的食物供应,虽然分量微薄,仅够勉强维生,但大多数人的身体状况已不再继续恶化,像乾涸河床上的鱼终於触到了些许泥泞的水洼。
至於那些不幸確诊血痢疾的难民,在琼恩每日施展的“清洁术”驱散病气、以及“圣光闪现”法术抚愈创伤的双重作用下,病情也终於被遏制,不再像野火般蔓延。
重伤者转为轻症,轻症者逐渐康復。更微妙的变化在於人心。在这座巨大的石制囚笼里,在死亡的阴影下,人们每日跟隨琼恩祈祷,向光明寻求救赎与庇护。
共同的苦难和仪式,如同无形的纽带,一点点消融了阿斯塔波难民们彼此间深刻的戒备与隔阁他们开始尝试交谈,分享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和清水,笨拙地照顾身边呻吟的陌生人。
邻里间,一种脆弱却真实的互助正在萌芽。这,或许是疫情得以快速消散的另一个无形却至关重要的原因。
然而,弥林城本身却已危如累卵。
渊凯与新吉斯组成的联军如同合拢的铁钳,围城的號角隨时可能吹响。一旦城门彻底封锁,內外交通断绝,这几千张嗷待哺的嘴,立刻会成为最致命的负担。
他们曾是奴隶,这身份此刻却成了某种“优势”一一他们无一例外都懂得如何干活。
但如今的弥林,在战云笼罩下,商业凋,农田荒芜,哪还有多余的活计分给他们?
更严峻的是,围城必然导致粮道断绝,城內的粮食储备將急剧紧缩。到了那时,女王丹妮莉丝自身尚且焦头烂额,她还能顾得上这些来自阿斯塔波、身份尷尬的“自由人”难民吗?
几天前女王的宴请场景,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琼恩眼前。
他被邀请参加了一场庆祝女王与本地贵族西茨达拉婚礼的宫廷宴会。长繁琐的礼仪,华丽却空洞的祝词,贵族们言不由衷的微笑和彼此试探的眼神,都让他感到格格不入的疲惫。
当那些繁文孵节终於结束,女王的御厨们如同变戏法般,將令人膛目的珍美味流水般呈上。
巨大的长条餐桌上,铺陈开一打不同品种的肉类和鱼类:被烤得焦黄、体型可观的骆驼肉块;
来自斯卡札丹河、肉质纹理奇特的鱷鱼排;据说在月光下会发出微光的“歌唱魷鱼”;表皮涂著闪亮酱汁的烤鸭;甚至还有据说生长在蠕虫河畔、长著怪异硬角的白色蛆虫,被精心烹製后摆放在银盘里。
当然,为了照顾口味稍显“保守”的宾客,主要是像他这样来自维斯特洛的人,也准备了烤山羊腿、熏火腿和燉马肉。
还有狗肉。琼恩记得很清楚。在这吉斯卡里人的宴席上,狗肉似乎是不可或缺的“尊贵”象徵。
新郎带来的厨子,更是献上了狗肉四吃:烤狗肋排、燉狗肉浓汤、狗肝酱馅饼、以及某种辛辣的狗肉碎末料理。
空气中浓郁地混合著藏红、肉桂、丁香、胡椒以及其他琼恩叫不出名字的昂贵香料的气息,
馥郁得几乎令人室息。每一道菜都淋著厚厚的酱汁,在烛光下闪烁著诱人却油腻的光泽。
贵族们优雅地切割著食物,低声谈笑,侍女们穿梭其间,倾倒著多恩的红酒和密尔的甜酒。
琼恩坐在角落,看著盘中堆砌如山的珍,味同嚼蜡。
他想起了大竞技场里,女王供应给阿斯塔波人的食物:那些存放了不知多少年、坚硬得能崩掉牙齿的未脱壳麦粒;那些散发著酸腐气息、叶片发黄髮黑的烂菜叶;那稀薄得几乎照见人影的杂豆汤。
强烈的对比像冰冷的针刺痛了他的神经。当这场餐餮盛宴终於结束,侍者们麻利地撤下堆积如山的残羹冷炙时,他听到一位侍女低声议论,说丹妮莉丝坚持將所有剩食分给宫墙外聚集的贫民。
这举动或许体现了某种仁慈,但在琼恩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残酷的讽刺一一墙內极尽奢靡的浪费与墙外频死的飢饿,仅仅一墙之隔。
宴会尚未结束,琼恩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室息感。他找了个身体不適的理由,几乎是逃离了那座金碧辉煌却让他倍感压抑的宫殿,回到了瀰漫著汗味、药味和大蒜味的大竞技场。
这里的气味虽然难闻,却真实得让人踏实。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中翻腾:既然女王自己都不真正在乎她这些子民的死活,我又何必如此弹精竭虑?
今日把最后这十几个重病號治好,不如就找个藉口,带著山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去河间地,去找老师山姆·—琼恩的目光落在身边这个忠实的伙伴身上。
山姆威尔·塔利,这个来自角陵的胖胖的守夜人兄弟,是他在这个陌生而险恶的地方为数不多的慰藉。
他们虽然都是从布拉佛斯一路漂洋过海来到弥林,但在漫长而艰苦的旅途中,山姆几乎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照顾年迈体衰的伊蒙学士和那位来自自由民部落、带著孩子的女人吉莉身上。
他与琼恩的交流並不多。大多数时候,山姆只是一个安静的聆听者,默默地执行著琼恩和伊蒙学士的指令,像一头温顺而可靠的驮兽。
然而,在弥林这几周与瘟疫搏斗的日日夜夜里,他们成了並肩作战的搭档,共同管理著这几千个陷入绝望的生命。
琼恩才真正看清了山姆的价值。这个看似笨拙、甚至有些懦弱的胖子,却有著超乎寻常的耐心和令人惊嘆的细致。
他能准確记住每一个重症病人的名字和病情变化;他能將有限的药材分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苟;他会蹲在哭泣的孩子身边,用笨拙却真诚的话语安慰他们;他会不厌其烦地向焦虑的难民解释隔离的必要。
琼恩发现,山姆虽然言语不多,那双温和的眼睛里却总是透著关切和暖意。他的善良不是浮於表面的热情,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本能的悲悯。
渐渐地,在琼恩心中,山姆从一个“同行的旅伴”,悄然变成了一个可以託付后背、值得倚仗的朋友。
“山姆,”琼恩一边示意山姆將熬好的药汤分装到陶碗里,准备送往病区,一边开口问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你要回长城么?”
他拿起一块乾净的布,擦拭著可能接触病人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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