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冰晶傀儡(1/2)
第329章 冰晶傀儡
冰冷的铁环入手,阿莲·石东收紧手指,用力一拉。厚重的橡木门扉顺从地滑开,只发出一阵低沉、压抑的嘎吱声。
“乖罗宾?”她將头探进门口那片浓郁的黑暗里,声音轻柔得像怕惊飞一只小鸟,“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並非只有她一人。双手湿漉漉的老僕人吉思尔正绞著一块抹布,“小心,小姐,”他沙哑地警告,声音压得很低,下巴朝门內努了努,“大人刚拿夜壶丟学士,脾气坏著呢。”
“那他大概没东西丟我了。”她平静地说,目光扫过吉思尔,又落在一旁紧张地搓著围裙角的年轻女僕玛迪身上,“你没事做了吗,吉思尔?还有你,玛迪窗户都关严实了吗?家具都罩上防尘布了吗?”
“都办妥了,小姐。”玛迪立刻保证。
“再確认一次,確保没有一丝缝隙漏风,一张椅子没被盖好。去吧。”说完,她不再理会两人,灵巧地侧身,滑进了那间被厚重窗帘隔绝了光线的臥室,反手將门在身后牢牢关上。
这是必要的预防。吉思尔固然谨慎寡言,但玛迪那张嘴,就像月门堡漏风的旧窗,什么都藏不住。
“柯蒙师傅要你来的吗?”一个带著浓重鼻音、明显是刚哭过的男孩声音从房间深处的黑暗中响起。
“才不呢,”阿莲立刻否认。
柯蒙学士跑去找了罗索·布伦爵士,而那位忠诚的骑士又立刻找到了她。
“我听说乖罗宾不舒服,心里放不下,就自己过来了。”她一边说著,一边让眼晴努力適应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房间很大,但此刻却被厚重的深蓝色天鹅绒窗帘包裹得密不透光。
“霍斯特还没回来么?”小公爵劳勃·艾林的孩子气的声音满是执和依赖。
“霍斯特主教正在下面的圣堂里,为我们这次旅行向诸神虔诚祈祷呢,”阿莲一边回答,一边小心地迈步,凭著记忆避开房间中央可能存在的障碍物,“等你梳洗穿戴好,走出城堡大门,就能看到他牵著骤子耐心地等著你。你饿吗,大人?我马上让玛迪送些新鲜的浆果和乳酪上来,还有刚从烤炉里拿出来的、热乎乎的白麵包,抹上厚厚一层黄油。你喜欢那样的,对吧?”
黄油加麵包確实是乖罗宾最钟爱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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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他被从鹰巢城带下来,安置在这座相对不那么高耸孤绝的月门堡后,厨房里便时刻准备著这两样东西,以防他突然想吃而得不到时爆发的歇斯底里一一那后果往往是打翻餐盘、砸碎器皿,
甚至引发他可怕的癲癇抽搐。
说来也怪,自从那位温和但坚定的霍斯特主教接手了照顾他的职责,小公爵的食量確实增加了不少,身体也似乎结实了一点点。
“我不想吃东西!”小公爵猛地拔高声音,“我今天就要睡觉!哪儿也不去!你给我读故事吧,阿莲!读飞翼骑士!”
阿莲轻轻嘆了口气,“这里太暗了,乖罗宾,我根本看不清书上的字。”
她的目光在厚重的窗帘方向扫过,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而且,亲爱的乖罗宾,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我们启程的日子。”
“不!”男孩的声音带著抗拒的哭腔,“我不走!我就要在床上!我就要你读飞翼骑士的故事!现在就读!”
飞翼骑士乃是谷地传说中的英雄,阿提斯·艾林爵士。故事里说他不仅驍勇善战,將先民赶出了谷地,並且骑著一只巨大无比的猎鹰,飞上了高耸入云的巨人之枪顶峰,在那里斩杀了狮鷺王。
关於这位传奇骑士的冒险故事有成百上千个,小劳勃·艾林公爵对它们痴迷至极,几乎每个故事都能倒背如流。然而,他从不自己看,偏要別人一遍又一遍地读给他听。
“亲爱的,我们真的必须走了,”阿莲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和耐心,“我向你保证,等我们安全抵达血门堡,我一口气给你读两个飞翼骑士的故事,好不好?”
血门堡,是扼守著由明月山脉通往富饶艾林谷唯一陆路通道的宏伟防御工事。它由一系列镶嵌在陡峭危崖上的城垛、塔楼和厚实城墙组成,像一道冰冷的铁闸,数百年来阻挡著高山野蛮部落的劫掠和任何企图入侵谷地的军队。它也是从月门堡出发,经由山路前往河间地、最终到达赫伦堡的必经之路。
“三个!”劳勃立刻抬价,语气斩钉截铁。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他总会索要更多,这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三个,”阿莲迅速同意,知道在数量上纠缠毫无意义,“那么,现在可以让我拉开一点点窗帘了吗?一点点就好。”
“不要!光线刺眼睛!好痛!”劳勃立刻尖叫反对,“上床来,阿莲!你上来陪我!”
阿莲没有听从,而是凭藉著记忆和对房间布局的熟悉,小心地绕过可能存在的障碍物,摸索著走向窗户的方向。
脚下传来轻微的、踩到某种湿滑粘稠碎片的触感,伴隨著一股难以忽视的臊臭味一一她寧愿只闻到气味,也绝不想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那夜壶残骸的具体模样。
“我不会拉得太开的,乖罗宾,”她一边靠近窗户,一边柔声解释,手指触到了冰冷厚重、布满织纹的天鹅绒帘布,“我只想看看,就一眼,看看我的乖罗宾大人今天是不是比昨天更神采奕奕了呢?”
她摸索著找到窗帘的边缘,用力拉开仅有一根手指宽的缝隙,並用旁边沉重的流苏系带牢牢固定住。一道苍白、清冷的晨光如同利剑般刺入房间的黑暗。
无数微小的尘埃在这突如其来的光束中疯狂地旋转、舞蹈,仿佛被惊扰的微型精灵。细小的菱形窗格上,结满了厚厚一层白霜,模糊了外面的景象。
阿莲下意识地抬起手掌,用掌跟用力擦了擦,试图抹去那层阻碍视线的霜。
透过那小小一方小小的窗棱她望见了外面。天空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蔚蓝,点缀著几缕被高空强风撕扯开的、羽毛状的流云。远处,更高处的鹰巢城,那座建立在巨人之枪肩膀上的白色城堡,此刻已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冬日才有的洁白斗篷。
而更高处,巨人之枪那令人目眩的主峰,积雪更是深得足以淹没一个成年人的腰部,在阳光下反射看刺眼而冷冽的白光。
她转过身,眼睛仍在適应室內昏暗与窗外明亮的强烈反差。只见劳勃·艾林深陷在一堆鼓胀的羽绒枕头里,正用他那双间距稍宽、此刻显得格外警觉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他裹在明显不太乾净的睡袍里,头髮油腻而蓬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
这个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神经质的小男孩,就是鹰巢城公爵,艾林谷至高无上的主人。
虽然依旧不爱清洁,但比起之前完全由那位战战兢兢的柯蒙学士照料时,他的脸颊似乎丰润了些,胳膊腿也不再是皮包骨头般的屏弱。当然,和谷地那些伯爵、领主们身边那些在庭院里奔跑习武、脸颊红润的侍童相比,他依然显得苍白瘦弱,弱不禁风。但至少,他的体格现在堪堪能与一个营养不良的贫穷农夫的儿子相当了。
这念头带著一种冰冷的讽刺,刺得阿莲心头微痛。堂堂艾林谷公爵,七国最古老高贵的血脉之一,如今竟然仅仅因为能长成一个普通农夫儿子的模样,就足以让照顾他的人感到一丝病態的欣慰。
“你今天早上看起来真威武,大人,”阿莲半是真心说道,他渴望听到別人说他强壮、勇敢、
威武,“我叫玛迪和吉思尔打些热水上来给你沐浴,好吗?让玛迪为你轻轻搓搓背,洗洗头髮,把你打扮得乾乾净净、精神抖数地出门?这样好吗?”
“不好!”劳勃立刻激烈反对起来,小脸皱成一团,“我討厌玛迪!她眼睛旁边有颗噁心的痣!而且她搓背好痛!像用石头刮!妈咪搓背从来不痛的!”
“我会特別、特別严厉地叮嘱玛迪,”阿莲走近床边,语气带著安抚的承诺,“绝对、绝对不许弄痛我的乖罗宾大人一根头髮。洗个热水澡,换上乾净暖和的衣服,你才会感觉浑身舒畅,充满力气,像个真正的公爵那样骑上你的小灰马。”
“我不洗藻!我告诉过你了!”劳勃把头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著哭腔,“我想要妈妈!我要妈咪!”
阿莲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了。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放在劳勃蓬乱油腻的头髮上,没有去梳理,只是轻轻地覆在上面,
“我也想要我的妈妈,乖罗宾,”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哀伤道,“但是有些事情,哪怕是诸神也无法改变。我们都失去了妈妈。”
劳勃从枕头里抬起脸,吸了吸通红的鼻子,眼睛里满了泪水。“霍斯特说他说那个叫光明使者的人,很厉害很厉害,他可以治疗一切疾病—也许也许他可以让我妈妈活过来?”
“我的小公爵啊,”阿莲感到一阵揪心的酸楚,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劳勃齐平,声音轻得像嘆息,“让逝去的人復活,那是连诸神也—也办不到的事情。”
她艰难地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劳勃猛地摇头,泪水终於滑落,“我就要他復活我妈妈!他必须这么做!我是公爵!
我命令他!”他挥舞著小拳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起来。
“我会请霍斯特主教向他转达你的愿望的,”阿莲连忙保证,试图抓住他话语里的一点契机,“霍斯特主教很虔诚,也许他的祈祷会有效。但前提是,我的大人,你得先起床,穿上衣服,
像个公爵的样子才行啊。你看,乖罗宾,外面的风景多美啊,阳光这么好,正是出门赶路的好时机。霍斯特主教带著温顺的骡子,已经在城堡的广场上等了好一会儿了—”
劳勃的嘴唇开始剧烈地颤抖,下唇像受惊的兔子般哆嗦著。“我討厌那些臭骡子!”他尖叫起来,恐惧压倒了悲伤,“有一只!有一只黑色的!它想咬我!它的牙齿好黄好大!你去!阿莲你去告诉霍斯特!我不走!我今天哪里也不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即將崩溃的哭音。“就留在这里!这里安全!没人能伤害我!妈咪说过的!
我是艾林谷的主人!这里是我的地方!”
“有谁会来伤害我们至高无上的乖罗宾公爵呢?”阿莲的声音如催眠般安抚道,“你的封臣,
那些尊贵的伯爵和勇敢的骑士们,他们日夜思念著你,是如此地敬爱你。谷地的子民们,他们在田间地头、在炉火旁,都在为你祈福,祈求诸神保佑他们的小公爵健康平安。”
他在害怕啊,她心中瞭然,带著一丝疲惫的怜悯,他当然有理由害怕。自从他的母亲,莱莎·
艾林天人,从鹰巢城的“处女塔”坠落身亡之后,这个男孩连鹰巢城小小的石阳台都不敢靠近一步。
而离开艾林谷,这个他出生、成长、视为唯一安全堡垒的地方,更是他从未想过、也绝对无法承受的冒险。他脆弱的世界建立在月门堡的石墙之內。
但是,当培提尔·贝里席大人一一他的“父亲”,谷地的守护者一一决定离开谷地,前往赫伦堡处理“公务”时,他绝不可能將小公爵劳勃·艾林独自留在月门堡。这其中的风险培提尔·贝里席看得清清楚楚。
月门堡固然易守难攻,地势险要。然而,谁又能保证,占领一座城堡,非得需要大军压境,刀剑相向?一封言辞巧妙、承诺丰厚的密信,几个低声传递的暗示,也许就足以收买城堡里某个心怀不满的骑土,某个贪婪的僕人,甚至—是月门堡的现任主人,奈斯特·罗伊斯伯爵本人?
毕竟,谁能掌控住小公爵劳勃·艾林,谁就能借公爵之名號令整个艾林谷。虽然在上一次“公义者同盟”试图逼迫培提尔下台失败后,那些心怀不满的谷地诸侯们暂时退回了各自的城堡,偃旗息鼓。然而培提尔知道,只要机会出现,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绝不会放过任何取权力的可能。
因此,他们必须带上劳勃。无论他多么恐惧,多么抗拒。这趟旅程,对小公爵是折磨,对培提尔和阿莲而言,则关乎生死。
“乖罗宾,”阿莲重新开口,声音里注入了更多的温柔和鼓励,“下山其实是一场多么新奇、
多么欢乐的冒险啊!真的,我向你保证。想想看,你会看到许多从未见过的风景,经过热闹的村庄--而且,飞鹰护卫会带著他们锋利的剑守护在我们身边,霍斯特主教也会用他的虔诚和智慧保护我们。他们都很可靠。”
“我討厌骡子!”劳勃固执地重复,“骡子很脏!很臭!我告诉过你了,有一只黑骡子想咬我!我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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