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黑色的记忆（2/2）

怀孕之后,Rosalind曾一度对生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爱和期待.那些rì子里,她特别喜欢在午后的阳光里,牵着倪骏的手走过茂密的风息草丛.然后在一处阳光和煦的平坦空地上,仰面平躺着,让热烈的光线直接将温度传递给身体里孕育着的那个新生命.这时候,倪骏就会静静的躺在她身旁,看着她长着淡淡雀斑,红润白皙的脸蛋,看着她随呼吸起伏着的丰满而柔软的Ru房,看着她白麻裙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她耳边轻声且坚定的告诉她,他爱她.然后她会转过被眼光刺的眯成一团的淡红sè双眼,在倪骏的注视中笑成两片弯弯的月牙.这一切一直持续到了,四月份的胎体检查到来.

在那次检查之后,Rosalind原本稳定的情况几乎可说是急转直下.以往对一切都兴致勃勃的她,从医院回来后便开始了整rì整rì的发呆,有时连倪骏和她说话也得不到回应.Valerie离家出走的消息也无法激起她情绪的起伏,甚至到后来她再也不理会任何关于Valerie离家的消息.事实上,直到她自杀的那一天,倪骏也没再见过Rosalind的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

八月十七rì夜里,草原的夏季接近了尾声.螟蛉们在月夜下,忘忧地鸣唱着关于生命最后时期里迸发出的,对世界仅余的一点眷恋.夜里醒来,倪骏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那rì中午时分,倪骏将再度离家的Valerie送回她养父母的家里.那对老夫妻一如往常那般,无奈却依然疼惜地将Valerie接纳.与他们简单交谈之后,他便急匆匆的赶回石屋.这些天来他一直为一件事而冥思苦想－－即将出生的孩子的名字.那对老夫妻给了他一个不错的建议:悦.作一个快乐喜悦的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倪骏想快些回家,把这个想法告诉Rosalind,或许,她能为之兴奋一下.

当他满心期待,将倪悦这个名字告知Rosalind后,等来的是她长时间的沉默,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出了石屋.她站在羊圈前,木偶一般盯着羊群发呆.不论倪骏在她身旁怎么说,Rosalind始终没吐出一个字.长久以来的压抑和苦闷,终于让倪骏第一次爆发出对Rosalind的不满.盛怒之下,他砸烂了一尊Rosalind亲手雕塑的.那尊Rosalind梦中出现过的,她那未出世的孩子的泥塑.

那天夜里,空荡荡的石屋里只剩倪骏一人.他睡醒时床铺上没有Rosalind的影子.走到后院,倪骏发现她正坐在清冷的月光下,眼神始终呆滞地凝望着远方模糊的地平线.Rosalind的双手在鼓胀的肚腹上柔柔地反复摩挲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庞被晶莹的泪光打湿成一片.将近凌晨时分,在倪骏的睡梦中,Rosalind用被摔碎的泥塑上的一块碎片的锋利边缘割断了手脉,自杀了.直到数rì后,倪骏和倪轩才从前来吊唁的孙医生处得知那次胎检的结果.Rosalind肚子里怀的是一个三手一足,没有双眼的畸形胎.在这之前,Rosalind祈求孙医师将这一噩耗对倪骏他们完全保密.再之后,便是石屋大火,Valerie彻底失踪,以及倪骏的远走新都.

在这rì清晨之前,倪骏从未想过要和任何人提及这段艰涩的过往.听完他的故事,岛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是个从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相对于他那几乎没有瑕疵的成长经历而言,倪骏这样黑sè的过往,简直就是一颗来自伊甸园外,丑陋而多刺的毒果,既无法下咽更难以消化.看着倪骏将它们从坚厚的外壳中层层剥离,一点一滴地呈开在他的眼前.仿佛那些苦痛的过去是他人的故事,而自己,只是一个疲惫的讲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