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秋往世扑风影(1/2)
() 张大明请二人到厅上坐下,于小几上取了茶叶与清水,置于一个青瓷茶壶之中,回过身来之时,竟硬生生以掌力在呼吸间便将水煮沸。萧苍然看得分明,这绝非以灵力而行,乃是单以内力为之。真乃骇人听闻之举。须知若要叫他萧苍然以掌力煮沸这么大一壶水,即便是铜壶他也办不到,更何况是瓷壶。
张大明笑对二人异样的眼光,淡淡道:“寒舍一向少客,这陈茶二位将就着用些。”
萧苍然诚然道:“斋主神功,萧某敬服。”
张大明轻叹道:“倒不是在下有意卖弄,只是不爱麻烦罢了。我与二位一见如故,今夜畅谈,倒比得上往rì半年里说的话多。”
苏凝眉惴惴道:“不知斋主年齿几何,小女子只怕有失尊敬,叫斋主笑话。”
张大明微笑道:“姑娘不必在意,虽说在下的年纪,做你爷爷也有余,但你若称我兄长,也无不可。只要别叫什么前辈斋主就好,直呼你我也行啊。”
苏凝眉不知为何,心中就是对这个男子深有惧怕。饶是他三番几次示意,温润以待,还是不大自然。但萧苍然可就不管这么多了,他扮的本就是个老气横秋的主,也就一横到底了。
但马屁还是无论如何想拍,于是笑道:“张兄雅量,常人固不能及。但若在下再拘俗礼,那才是有负于你。虽在下本无分敢与兄对坐,也只好拼着这张脸不要了。”
张大明为二人倒了茶,笑道:“萧兄不必过谦,你我对坐,正合时宜。”言罢二人一同大笑起来。
苏凝眉这才放松了些许,问道:“那昆仑派到底为何而要讨伐幽冥界的?”
张大明喝了两口茶,这才慢慢道:“这事说来话长,还要接着从那几位天人说起。自诸人扫灭妖灵,本以为世界清平。却不料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人身之中,本就有善恶二龙之血,虽禀承了其繁衍之力,却也就因此染了善恶之xìng。起先几代,还未曾如何。但时候一长,便互有憎怨,于是分成了许多部族。再到后来,也就干脆兵戎相对了。人种传到哪里,攻杀便到哪里。嘿嘿,其实人可恶之处,比之妖灵也不惶多让。人是越杀越欢喜,也是越杀越多。其中虽然也有许多豪杰智者,多曾寻求化解之道,但终究于事无补。咱们简短捷说吧,一直到伏羲转世-轩辕黄帝一统神州。”
苏凝眉奇道:“轩辕黄帝便是伏羲转世?”
萧苍然道:“只怕不是,相传轩辕黄帝曾师从广成祖师,若他真是伏羲转世,广成祖师如何敢收他为徒。”
张大明答道:“是与不是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许多人希望他是。因为只有伏羲转世,才可能让这纷乱的战火停下来。以此伏羲转世之名,号令天下,若是有人不遵,其实还是得杀个干净。轩辕黄帝诛除蚩尤,一统天下。而后修行超凡入圣,弃剑而登天,并召有德行之士,封神赐位,立了天庭,号称玉皇。并且遣派神仙去了幽冥界司值。只是那幽冥界昏暗无边,yīn冷非常,所司又大部是赏善罚恶,轮回琐事,众神仙都不大喜欢。于是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犯过的神仙才发配之处。冥界各位神王虽然不喜,倒也不敢再生事端。但是后来......”
说到这里,张大明的眼神突然呆住,仿佛陷入沉思。可萧苍然却是急急追问:“后来如何?”
张大明喃喃道:“后来....后来出了一个大人物,这个人....这个人后来成了冥界之君,他叫无相。”
这次却是苏凝眉追问道:“他是什么人呢?是轩辕黄帝赐封的么?”
张大明皱眉道:“这个人其实是蚩尤的后代,他年纪幼小的时候便该死了,魂魄都被鬼使拘到了幽冥界。但是他很走运,被那个本来在守候幽泉的天人见到,不仅将他还魂,还化身到了人间,传授了他一身本领。”
萧苍然不耐烦道:“看来神仙也爱多管闲事。”
张大明苦笑道:“萧兄说的不错,不过这闲事到此还未完。这位看守幽泉的天人,名字你们都该听过,叫做太羿,也有人叫他后羿,其实都是一个人。太羿既然暂离了幽泉,便也想看看昔rì好友,但舍恩山已被那位守山天人移得不知去向,寻之不果。广成又是踪迹沓然,只好去天外天探望另一位天人,侍烛剑圣苍亟。但是路过天界之时,却遇到了一位女仙。这位女仙是司辖降雪的仙子,叫做雪衣仙子。她自成仙,也只在传说中听过天人之事,从未亲眼见过。所以一见太羿,便追着问东问西,太羿只好带了她一同上了三十三重天。只是不曾料到,苍亟与雪衣一见之下,竟然情愫暗生。但雪衣既在天界司职,相见一面何其之难。苍亟本在天外天端坐了数千年,后来也竟忍耐不住,前往相寻。因怕天庭责罚,便悄悄约她在人界相会。可巧的是,无相这小子竟然撞上了这二位神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虽然本领还登不得天,只比寻常土地城隍强些,却在二神之前卖弄起来,yù要比试。但这一比之下,立时被苍亟看出是太羿的传人。他以为太羿的传人,总不会有错,便一面与雪衣仙子卿卿我我,一面传授无相的本领。”
萧苏二人听他侃侃而谈天神之事,竟似在数落一般,毫无畏忌,心中都是暗自猜疑,但却又极想听他说下去。
张大明再饮了一口热茶,悠然道:“于是,两个天人教出来的传人,你们也大概能猜出他的神通了。他既然已证了仙果,那天庭便也知道了。其实苍亟与雪衣之事,玉帝又何尝不知道了,只不过苍亟位尊,碍着面子不能过问罢了。但无相既是两位天人的弟子,又是蚩尤的后嗣,该如何安排他的神位,可让天庭犯了难。玉帝智慧非常,便拜请他做了冥君。既能将他踢回太羿之侧,又显得敬奉天人,以他玉皇之尊,只以天人的弟子比肩,这世上三界之内,可没有比这再大的面子了。”
萧苍然与苏凝眉面面相觑,想不到此人敢如此品评玉帝。
却不料他又接着道:“太羿与苍亟这两个笨蛋见木已成舟,似乎觉得不妥,但说什么也晚了。只盼无相不要闹出事端来,失了他们的颜面。所幸无相即领冥界,居然将这一界事务治理得秩序井然,就连玉帝听闻也都极为欣喜。而后天庭大宴,自然也就少不得要请冥君来席了。好筵散去,无相便yù到天外天拜见恩师。可是这一去之后,三界的祸乱便由此开始了。”
张大明仍是那副平静模样,似觉杯中之茶颇为美味,又请二人品茶,可这二人却都没有动。他虽然语声平缓,娓娓道来,但是说完这后一句时,旁听二人都是不禁心中一颤。但都不敢打断他的说话,只是深吸了气,继续往下听。
继续道:“时不凑巧,无相到天外天之时,苍亟已被雪衣仙子约去了北寒天一同撒雪。无相见到照天烛之上,放着一柄神剑,还以为是恩师的佩剑,便拿起观赏。但此剑常年受烛火所噬,灼热非常,竟然拿它不住,直坠下去。而照天烛中的火焰,竟然立时熄灭了。照天烛熄灭,镇烛神剑失落,这等大事怎能瞒过诸天众神之眼。又见无相苍惶奔回冥界,只以为是他盗取了照天烛火。但是众神还来不及追究,天上便现出了十个rì头来。那等炎热,别说是下界苍生,便是天上众神也几乎不能抵受,可偏偏是用尽了神通法宝,也无济于事。此事惊动了太羿,虽以他的神通,也是苦无办法。眼见再若拖延,人界生灵便要尽数炙灭。情急之下,只好到幽泉之中,拜取了那镇泉的补天针。以补天针为矢,太羿以神弓将九个妖rì尽皆击灭。可是那补天针,却再也不见踪影。”
shèrì传说千年传颂,萧苍然对此事更是耳熟能详,昆仑shèrì台便是在太羿shèrì之处建起。但却从来未曾听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由得大感新奇。
张大明叹道:“太羿丢失了补天针,便八方搜寻,只是天地茫茫,再也找不见了。事已至此,他便再也无颜袒护无相,只顾寻针,不再过问天庭降罪。玉帝亲临冥界,让无相交出照天烛火,但无相却如失心疯地同玉帝动起手来。这两界君王打翻了天,各自属下也就不会闲着了。不过大家伙做梦也没有想到,无相冥君不过短短三rì,便将玉帝击败,不但毁其法身,还将之摧了个形神俱散。天界见势不敌,便即退走,却不料无相竟然追上天庭,大肆屠灭众仙,将个天庭掀了个底朝上方才离去。苍亟归来,见了这副情状,又遇见众仙前来哀告,不由得怒火中烧。直下幽冥,yù要亲手将无相诛除。无相不敌,只好且战且逃,一直逃到了极北之处,才被困住。困兽犹斗,何况正神。无相虽被苍亟击破了法身,却种神于苍亟之身,两个元神便在那副天人之躯中鏖战,两败俱伤。虽说无相再若想逃,却是门也没有了。但不知为何,竟然是无相渐渐占了上风。雪衣仙子赶来相助,凭她那点法力,自然也无计可施。只好用自己之神血,铸成了一座冰华之棺,将苍亟的天身连同两个元神全都封在了其中。”
萧苍然睁大了眼,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忙追问道:“那后来是谁胜了?”
张大明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喽。不过两界无主,当时之纷乱可说是亘古未有。雪衣仙子被众仙贬下界来,天界冥界争斗不休,世间更是苦乱非常。直到这两界都力竭而穷,难以再互相为恶。人间方又纠集散仙,攻伐幽冥界。到底是要降魔平乱,还是要寻夺那照天烛火,就不得为外人知了。”言下之意,竟是说正道众仙讨伐幽冥之举,乃是别有居心。
萧苍然待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出言。倒是苏凝眉轻声问道:“那么太羿与嫦娥的事,便是没有的了?听闻广寒宫有座奔月台,倒不似伪造的。”
张大明叹了口气道:“那倒也不假。想那嫦娥,正是个绝无仅有的好女子。太羿在世间寻找补天针之时,与她相遇,结为夫妇。初时只想伴她一世繁华,于是便驱了夏王太康,取而代之。但rì久情深,却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她自己乃是神仙。嫦娥既知晓了此事,便也渐渐生了贪心,想要与他做对神仙伴侣。便趁他不备之时,偷食他囊中的灵丹。本来太羿也有意传授她道法仙术,也好双宿双飞。却不料她误食了丹药,变成了一只金蟾。只有在寒极之地,方能化回人身。太羿只好将她带到了那时雪衣仙子之处,慢慢教授。只是太羿有要事在身,怎能长留北地陪伴,只留下了妙法天书,便自离她而去了。”
苏凝眉听他说嫦娥是个绝无仅有的好女子,心中自是好不自在。但听到她盗食灵丹,却又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了。再到后来,听到太羿竟如此狠心薄情,弃她不顾,心下由中气愤,当即冷哼了一声。
张大明也是一声叹息道:“雪衣仙子穷尽法力,却终究无法唤醒苍亟,只好将他和无相的元神散了出去,任其堕入轮回。立于冰棺之前,泪流十年,化做了一座冰塑。临终却托风神向太羿传了讯来,是这么说的:上神太羿容禀。吾闻人有情约,白头共老。鸳鸯失偶,斯不独生。岂唯封神入圣者必自残其心?今苍亟散神,吾亦入轮回相随矣。姮妹托告‘若有长情,岂用来世,此去瑶宫,焉为长生。若君心寂寞,仰见明月时,当可稍慰相思之苦。玉树之下,纵是万年冷清,亦如君怀’。这信里面的姮妹,便是嫦娥的名字。”
苏凝眉再也忍不住,问道:“以太羿这般的神通,难道竟解不得区区一颗丹法?就这般任心爱之人孤单了几千年么?这太羿必是虚情假意,古往今来的男子,都是些薄情之辈,就连神仙也不例外。”
萧苍然听得她这一番话,竟将自己也扫了进去,大感无趣。
张大明却苦笑道:“姑娘错怪太羿了。他何尝不愿解去爱妻身上的丹法,只不过那神丹乃是西王母集瑶池异草苦诣而炼制,乃是为他入幽泉取出补天针之用,举世只有三颗。他自服过一颗,其余两颗便被嫦娥服下。若非太羿有天人之身,便连他自己也解不得丹法。若是苍亟尚在,集两位天人之力,或可为嫦娥解得,但他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况且此后不久,便又有大事。那九幽神泉失了镇泉法宝,竟然也干涸了。”
萧苍然不解道:“那又如何?”
张大明道:“问得好。照天烛火与九幽神泉一yīn一阳,本是吞天神镜被一分为二而来。这二宝如渊如泉,即是源头,又是归处。阳气自天而生,yīn气自地而起,恰到好处,正是太皇女帝以大智慧设下。这二宝失落之后,三界中的灵气也便失衡了。天上星宿不矩,幽冥律法无行,人世也是异事奇祸繁生,妖孽邪魔肆虐。怎一个乱字了得。”
讲到此处,三人都是一时无语。萧苍然寻思良久,才突然想起,自己到此究竟是为何而来。这位斋主平易近人,又何以连刘业向天歌那般人物,也未曾见过他。自己总觉得此人似是熟识,似乎哪里见过,可明明却又不认识。更奇怪的是,自己居然感应不到他身上有丝毫灵气,竟然不像个活人。他为自己讲了半夜的故事,有板有眼,一如亲见。可是盘古开天这等事,怎能是他亲见的。但他若只说是故事罢了,为何又要说是真的?思来想去,也是十分不解。
方要开口再问,却见苏凝眉站起身来,施礼道:“听斋主一席话,获益良多。深夜搅扰,多有冒犯,小女子谢过了。天sè不早,这就告辞了。”萧苍然煞是无奈,只得站起身来,与她一齐请辞。
张大明亦不挽留,端起茶盏,放到萧苍然手上,微笑道:“萧兄且饮了这一杯再走不迟。”
萧苍然这才想起,这已经是张大明第三次让他喝茶。刚才听得入神,竟全然没有理会,却不料张大明会这般在意。
双手接过茶盏道:“正是。”茶虽已凉,他却还是喝了一大口,方才与苏凝眉辞出门来。茶水入腹,只觉口中一股苦极之感,只觉七窍之中凉风四溢。苦且愈苦,但一时间竟然倍加灵明,不由心中暗暗称奇。
萧苍然与苏凝眉并肩走出门来,长长的影子铺在阶上,仿如张大明在以目光相送。只是刚踏出楼门,楼厅中的灯火便瞬时熄灭,竟再无半点动静,厅门依吖关闭,二人站在门前,竟似重回到世间般。明月依然,星无点踪,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似什么都没有。
二人边行间,苏凝眉问道:“依先生看,这位斋主是何许人也?”
萧苍然心中也正细细寻思,问她问话。却回问道:“姑娘又怎么看?”
苏凝眉还了一个娇嗔的眼神,才神sè凝重道:“他明明修为深不可测,对你我并未刻意隐瞒。眉儿从他身上却觉不到半点灵气。便是常人,这也是不可能的。若论修为,世间绝顶高手,眉儿也见过一些,但从未曾听闻竟有这般的功法。从他煮沸茶水来看,内力固然高绝,但若是纯阳内家的前辈中,这也并不稀奇。奇的是眉儿竟也没有感觉到他身上运行了半丝内力,这才是骇人之处,眉儿着实想不明白。难道那竟不是内功么?”
萧苍然突然止步,却把苏凝眉吓了一跳。却见他沉声道:“是,也不是。”
苏凝眉错愕以对,萧苍然一掌伸出,五指皆张于她面前。苏凝眉不解其意,但刹那间,面前一股劲内乎起。只见一个小小的气旋正从面前消散,化做流风。她当然知道,这的确是内力,可是这又是怎么做到的。这股内劲并非是从萧苍然掌中吐出,但确似他的混元掌力。若有这般武功,岂不是可伤人于无形之中,神不知鬼不觉。
萧苍然道:“聚敛内力于不动,这个倒不难,难的是让这股内力突然移到所想之处。这不单是武功,还有念力。以元神念力强将内力移空入灵,再从它处凝发。”
苏凝眉呆呆地望着这支jīng细的手掌,不知不觉间咬紧了下唇。良久才道:“原来先生也深通此道。若能以此法御使灵力,只怕便是神通境界。”
萧苍然摇头叹道:“以我的元神念力,至多也不过这么一席微风罢了。”此时他便说的是真话,但在苏凝眉看来,也不过是自谦之语罢了。心下却又不由得对此人的实力重新估计了。
萧苍然继续道:“世间最善念力者,依萧某所见,天下无人能出昆仑派之右。其门下虽有未得道德之证者,便能以那一点微末内力,御剑伤敌。昆仑心诀剑法固然jīng妙,但若无人教导念力,他们也断然办不到。是以昆仑门下之jīng锐,能远胜其余,而误让人以为昆仑之中无一庸手。都是这一法所致。但今rì见了这位去留斋主人,这事可要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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