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鉴宝（2/2）
易元吉轻轻舒了口气，面有得sè，笑道：“下官年少时偶然间听家祖提过一句，说天下宝瓷若论釉sè之美，莫过于松风如意坊的秘青瓷，其青可夺三峰翠sè，又如雨过天青云破，美妙非常，只可下官惜一直未曾见过实物，今rì在执事这里见了此瓶，看其sè之美正恰如家祖所言，只觉就该是此物了。”
“原来如此。”董复嘉许的看了眼易元吉，笑道：“不愧是易家子弟，果然博闻广记，眼力非凡，不错，此物正是那秘青宝瓷。”说罢指了指案上一堆绢册道：“因制做不易，此宝当时做成的就极少，松风派被乾元教攻灭后，官营如意坊随之覆灭，此宝便再也无人能制，几千年下来，如今存世的已是寥寥无几，此前我也只是在古书上见过图谱。”
易元吉出身南海易氏，是当世第一等的大族，祖上易鼎、叔祖易震都是在人界天外神山光明境时就追随太祖齐金蝉的旧部，峨眉举派飞升到地界之后，又随着齐金蝉起兵反那李英琼，冲锋陷阵立下战功无数，在开国功臣中也是名列前茅的人物。国朝定鼎之后又相继做过九殿真君，乃是当时最显赫的家族之一。但两人飞升天界之后，易家因当年祖姑nǎinǎi易静随李英琼去了东海，三斗五清时受了牵连，离了凝碧崖中枢，家道有些中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易家十余代经营，亲朋故旧遍于天下，无论在南海还是在凝碧崖都还有很大的影响力。
“执事过奖了，只是碰巧罢了。”易元吉微微一笑，转而好奇的问：“不过此宝如此难得，不知位列几品，威能如何？”
董复闻言表情似乎变的有些奇怪，笑着摆了摆手：“你试试便知。”
不是要害我吧，易元吉第一次发现一向严肃的上官居然也有这么丰富的微表情，心里有些嘀咕，但还是忍不住微微使了些法力试探瓶内禁制，片刻之后面sè微变，失声道：“怪哉……”又使法力去探瓶中之水，一触之下面sè更加怪异，抬眼看向董复道：“奇也，为何瓶内这些宝禁似乎毫无攻杀之力，亦无防卫之力，却像是些水行滋养，木行生发之类，瓶内蓄的那水，也似乎没有半点威能，倒像是用来浇花的灵液，令人好生不解，这样的法宝如何用来斗法？”
“哈哈哈哈……”董复仰首大笑，抬手拍了拍易元吉的肩膀：“庆之有所不知，哪个说法宝一定要用来打斗，这便是当年如意坊专门制来供人养花观赏之宝啊，故此费尽心思做出那等釉sè，瓶内蓄的也是只维持花草鲜活的万松长生液，配方失传已久，你能看出些端倪已属不易。”
易元吉苦笑一下，摇了摇头道：“原来如此，看来下官还是见识少了，本朝法宝多是用来斗法，又或者是辅助修炼，这些年实未见过这类只用来玩赏的法宝，一时间真想不到那里去，哎，这些松风朝的前辈修士可真是令人无语，终松风一朝四境从未安宁，外患不绝，他们竟还有闲心浪费心力、灵材去做这等无用之物，怪道后来亡于蛮教。”
“哼哼，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董复收了笑容，摇头轻轻一叹，目光转到宝瓶上凝视了片刻，似是在怀旧一般，悠悠道：“松风派末代掌门是个玩主，于是这官营如意坊招集全天下的能工巧匠于一处，集思广益，制出了无数巧夺天工的玩物，盛极一时，号称是天下第一器作工坊，更发出狂言道，天下之物只有尔等想不到的，没有吾等制不出的，嘿嘿，挖空心思，穷奢极yù，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惹得天下民怨沸腾，松风之亡与此确实不无干系，此物在当年亦不过是第九品的玩物罢了。”
端起玉案上一只墨玉茶杯，轻啜一口后董复又道：“不过如今这宝瓶可就不止于此了，庆之不妨猜猜它到了几品。”
易元吉也随着摇头叹息了一番，又沉吟片刻道：“既是前朝名坊所制，传世又少，虽只是观赏之物，想来如今应该也能升做八品了罢。”
董复冷笑摇头：“你再猜。”
“呃，那么难道是七品？”易元吉有些吃惊：“此物美则美矣，可完全不能使之斗法，七品怕是有些虚高了。”
董复撇嘴笑了笑，目光一凝，向北拱了拱手道：“托齐教主及诸位真君的洪福，国朝承平数百年，四夷宾服，海晏河清，国富民强，所谓盛世收藏，眼下这些玩赏之物可远比斗法之宝更受诸仙的青睐了，我请教了司中钱主事，他老人家认为此物乃前朝掌门御赏之宝，sè液双绝，当世罕见，奉上去定可讨得教主及诸位真君的欢心，故足可做六品之评。”
“竟是六品！”易元吉大惊，刚想说句那现下与松风朝何异，却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呆了片刻方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把宝瓶放在玉案之上，退后一步拱手强笑道：“那可真要恭喜执事了，得此至宝，咱们今年的供奉无忧矣。”
地界多宝，蜀山设应奉局的目的便是搜罗天下的奇珍异宝，供给凝碧崖中枢用度，其下属各司曹每年供奉数量均有定例，临江府为前朝首府，人杰地灵之处，定例亦远高于它府，仅这平江一城每年就须供奉六品以上的中品宝物一件，七至九品的下品宝物三件，及不入品的高阶宝物若干。
而董复此前已是连续五年因不能寻到中品宝物而未能完成定例，其中虽有物价飞涨等诸多外因，但上官考绩时可不管这些，因此考绩亦是连续五年下等，蜀山律规定，一任官十二年，其中若有六年考绩下等则不待任满便可贬谪，董复离此大限只剩了最后一考，而平江曹今年到现在也只收得一些不入品的杂物，执事之位实已岌岌可危。作为执事的佐贰官，最有可能的继位者，易元吉对这一天早就期待已久，可今rì忽然发现董复完成供奉在望，离任恐将斩期，一时间感到难以接受，心已是沉到了谷底。
“呵呵，同喜同喜。”董复笑吟吟的抬手虚扶，他为官多年，阅人无数，易元吉的心思他早就看破，这孩子家世出众，年青有为，却又野心勃勃，不甘人下，这样的副手任何上司碰了都会头疼，尤其董复这些年政绩不佳，更感到身后的压力极大，今rì看到他面上掩饰不住的失望，心中好一阵轻松惬意。